夜风从洞口灌进来,吹得火苗一歪,差点熄灭。我用一块碎石把火堆围住,让它烧得稳些。云禾靠在我怀里,呼吸很浅,肩上的血已经不再往外涌,但衣服全被浸透了。
我把她轻轻放下来,让她背靠着岩壁。她眼睛闭着,脸色像纸一样白。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冷得吓人。
外袍撕成两条,我把其中一条叠好压在她伤口上,用力按住。她身子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忍一下。”我说,“血得止住。”
她没说话,手指却慢慢抬起来,搭在我手腕上。力气很小,像是怕碰坏什么。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淡灰色的药粉,昆仑虚的清浊散。这药不能解毒,但能压住毒素扩散。我撒了一层在伤口周围,又把剩下的收好。
她忽然咳了一声,嘴角渗出一点血丝。我拿布擦掉,她睁开了眼。
“我们……逃出来了?”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
“嗯。”我点头,“现在在山里的一个洞里,暂时安全。”
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像是在确认是不是真的。然后她又闭上眼,手还抓着我的手腕,只是更松了些。
我没抽开手。我知道她需要知道有人还在。
火堆噼啪响了一下,光亮跳动,照见她半边脸。她的睫毛湿了,不知是汗还是泪。我低头看她肩上的伤,布条已经被染黑,但我不能再换。药没了,干净的布也没了。
“司音……”她又开口,“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
她等了几秒,嘴角扯了扯,像是想笑。“你说过不会丢下任何人……可这次,你带不走我了。”
“我能。”我说。
她摇头,动作很慢。“你不该救我。那一刀,本来是冲你去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你明明可以自己走,还能活下来。”
“因为我不是那种人。”我看着她,“你帮我走到这一步,现在让我一个人走?我不答应。”
她没再说话,只是喘气,胸口起伏得很急。
我把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坐到她身边,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她身体僵了一下,想躲,但没力气。
“别动。”我说,“你太冷了。”
她靠在我胸前,呼吸渐渐平稳了些。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一下一下,像是停不下来。
“你还记得亭子里的事吗?”她忽然问。
“记得。”
“你说真相不该埋进土里。我说你要把它挖出来。”
“我记得。”
“那你一定要……做到。”
“我会。”我握紧她的手,“你也得活着,看到那一天。”
她没回应,手却微微用了点力。
我靠在石壁上,把轩辕剑横在腿上。剑身很凉,但我能感觉到它在震,很轻微,像是有东西在靠近。我闭上眼,耳朵贴着岩壁,试着听外面的动静。
风刮过藤蔓,沙沙响。远处有鸟叫了一声,很快又没了。地面没有震动,至少现在没有。
但我还是不敢放松。
云禾的呼吸越来越弱,体温也没回升多少。我解开自己的内衫,贴住她后背,想把热气传过去。她身子一僵,想往后缩。
“别动。”我说,“你想活就别乱动。”
她停住了,手指慢慢攀上我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什么依靠。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堆烧得低了。我添了几根干柴,火光重新亮起来。她的脸在这光下显得更苍白,嘴唇几乎没有颜色。
我又摸出那瓶续命丸,倒出最后一粒,捏开她嘴放进她嘴里。她本能地吞了一下,然后咳嗽起来,眼角泛出泪。
“药只能撑到天亮。”我说,“明天我要想办法找大夫,或者回昆仑虚取药。”
她摇头。“回不去的……他们一定在等你。”
“我知道。”
“那你去哪儿?”
“先活过今晚。”我说,“其他的,等你能站起来再说。”
她闭着眼,手慢慢滑下来,搭在我的腰侧。我没有动。
洞外的风忽然停了。
我立刻警觉,耳朵贴回岩壁。几秒后,地面传来一丝极轻的震动,像是有人踩在草上,走得很慢。
轩辕剑震得更明显了。
我慢慢起身,把云禾往角落里挪了挪,用干草和破布盖住她。她睁开眼,眼神有些迷糊。
我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别出声。
她点点头,手却死死抓住我的袖子。
我抽出轩辕剑,蹲在洞口边上,透过藤蔓往外看。月光照在山谷里,一片静。草被风吹得弯着,没有脚印。
但我知道有人来了。
剑柄在我手里发烫,这不是错觉。轩辕剑对邪祟之气敏感,尤其是魔族的气息。这种热度,我在南荒见过一次,那时候烬羽还没告诉我她的身份。
我屏住呼吸,盯着洞口左侧的一片矮树丛。
三息之后,树梢动了一下。
不是风。
有人踩上了树枝,很轻,但没完全避开。
我握紧剑,没出去。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直接闯进来,说明他在试探。我不确定他是敌是友,但现在不能冒险。
那人停在树后,没再动。
我也站着不动。
云禾在后面轻轻咳了一声。
那一声不大,但在夜里格外清楚。
树后的人影立刻偏了偏头,像是听到了。
我往前踏半步,剑尖指向外面。
他没退。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一分钟过去,他转身走了,脚步很轻,消失在林子里。
我没有追。他知道这里有两个人,也听到了咳嗽声。他回去之后,一定会带更多人来。
我回到云禾身边,发现她醒了,正看着我。
“有人?”她问。
“嗯。”
“是他们?”
“不确定。”我说,“但不会再安静多久了。”
她咬着唇,忽然说:“你把我藏在这里,自己走吧。你还有事要做,不能耗在我身上。”
“我不走。”
“你留下来也没用!你救不了我!”
“我能。”我盯着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死不了。”
她看着我,眼睛红了。“为什么非得是我?你根本不欠我什么……”
“因为你信我。”我说,“在这个宫里,你是唯一一个敢把真相交到我手上的人。你不该死,更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她低下头,肩膀轻轻抖。
我没有安慰她,只是把剑放在她手边。“如果有人进来,你就用这个。划伤他也好,吓住他也行,别让自己被人拖走。”
她抓住剑柄,手指发白。
我坐回她旁边,靠在石壁上。体力快到极限了,经脉里像有针在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刚才那一阵运功,让旧伤裂开了。
但我不能睡。
外面那个人走了,但他留下了痕迹。我闻到了一股味道,很淡,混在夜风里,像是烧过的灰烬里掺了铁锈。
那是魔族常用的引路香,用来标记位置。
他们已经知道这里了。
我握住轩辕剑,掌心被剑格上的纹路硌得生疼。这点疼让我保持清醒。
云禾靠在我肩上,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她睡着了,也许是昏过去了。
火堆只剩一点余烬。
我听着外面的风,数着心跳。
一炷香后,地面又传来震动。
这次不止一个人。
脚步很轻,分散在洞口四周,呈半圆包围。他们没点灯,也没说话,但动作整齐,显然是训练过的。
我慢慢扶起云禾,把她往最里面的岩缝里塞。她迷迷糊糊睁了眼。
“别出声。”我低声说,“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动。”
她想说什么,我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点头。
我抽出轩辕剑,蹲在洞口,透过藤蔓缝隙往外看。
月光下,五个人影站在洞外空地上,穿着深灰长袍,袖口绣着暗红色的纹路。那是魔族死士的标志。
为首的人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三人散开,绕向两侧。两人留在正面,一人抽出短刀,另一人手里拿着绳索。
他们准备活捉。
我屏住呼吸,等他们靠近。
第一个踩上洞口石阶的人,刚弯腰钻藤蔓,我就出手了。
剑光一闪,他手腕落地,短刀当啷掉在地上。他惨叫一声,往后滚去。
另外两人立刻反应,一人扑上来,手中多了一对钩刃。我侧身避开第一击,反手一剑划过他手臂。他退了两步,没再强攻。
剩下那个站在原地,举起手。
后面的四个人迅速聚拢,形成合围之势。
我没有冲出去。
他们也不急。
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支哨子,放到嘴边。
我知道那是什么。
魔族的聚兵哨,一吹就来三十人以上。
我盯着他,剑尖微微下垂。
他笑了,把哨子含进嘴里。
我猛地上前一步,剑光直取他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