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风从若水河吹来,带着湿气。
我站在荒岩上,手还按在袖中的仙缘镜上。那道金光没有消失,一直悬在镜前,稳稳指向东方。叠风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比刚才平了些,但肩背绷得紧,显然没放松戒备。
“它还在动。”我说。
叠风走近一步,目光落在那点金光上。“不是乱指?”
“不是。”我闭眼凝神,将灵力缓缓送入镜中。镜面轻颤,一道虚影浮现在眼前——是海,极深的海,海底裂开一道缝隙,幽光从中透出。那缝隙深处,隐约有纹路流转,像被封住的门。
“归墟入口。”我睁眼,“在东海最底下。”
叠风沉默片刻。“昆仑虚还不知道献祭者已定。”
“等我们回去报信,再派弟子前来,时间不够。”我握紧镜子,“仙缘镜能定位,这是机会。我们现在就走。”
他看着我,眼神没变,也没反对。他知道我说得对。擎苍若真有人愿以身为引,东皇钟一旦响起,封印就会彻底破裂。我们不能再等。
我转身向东行,脚步加快。叠风跟上。
一路上我没说话,体内灵力仍在恢复,肩上的伤隐隐作痛,血顺着内衫往下流。我不敢用太多力,只能靠仙缘镜维持感应。那道金光始终浮在前方,像引路的星。
越往东,地势渐低,山林退去,水面开阔。到了东海边缘,浪头高起,拍在礁石上碎成白沫。我站在岸边,望向无边海面。
“怎么下?”叠风问。
“避水诀。”我说,“但不能久撑,海底太深,寻常法术压不住。”
叠风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符。“师尊赐的护心符,能撑一炷香时间。”
我也拿出一块玉佩,是当年青丘离宫时母后所给,刻着封海水纹。两件法宝合用,应能撑到深处。
我掐诀入水,叠风紧随其后。
海水冷而重,一层层压上来。我们贴着海床前行,借礁石掩身。仙缘镜的金光在水中依旧清晰,指引方向不变。可越往深处,水流越乱,灵气也变得浑浊。
突然,金光微微晃动。
我立刻停下,抬手示意叠风别动。
前方海底沙石翻涌,几道黑影从深渊游出。身形似鱼非鱼,头生独角,眼如赤铜。是水妖,守海之灵,天生敌视外来者。
它们在水中盘旋,鼻翼张开,像是在嗅什么。我屏住呼吸,察觉到它们的目标是我们身上残留的归墟气息——那是从沉渊道带出来的,混着昆仑仙气,成了异类标记。
叠风手按剑柄,我轻轻摇头。
他看向我,我闭眼催动仙缘镜。这一次不是照破绽,而是探路径。镜面映出水底全貌:三只水妖呈三角巡游,每隔三息,中间那只会偏转方向,留下一个短暂空隙。
“等它转头。”我传音,“往左斜行七丈,贴珊瑚带。”
叠风点头。
我们静等。三息一过,中间那只水妖尾鳍一摆,朝右游去。我和叠风立刻动身,贴着海底疾行,借一排断珊瑚遮掩身形。刚躲进阴影,一只水妖从上方掠过,掀起的水流扫过头顶,惊得我心跳加快。
我们不敢停,继续前行。
绕过一片巨礁后,水妖没再追来。金光重新稳定,继续指向深处。
“它们不会远追。”叠风低声说,“但前面还有禁制区。”
我点头。地图残片上提过,归墟外围设有多重天然屏障,水妖只是第一关。真正难的是海底逆流带,传说那里水向上走,违背常理,只有无息之人可入。
我们继续下潜。
越往深处,水压越强,连护体灵光都开始闪烁。我咬牙撑住,肩上的伤因压力加剧,血渗得更多。叠风看出不对,伸手扶了我一把。
“还能走?”他问。
“能。”我推开他的手,不是不领情,是不想拖慢速度。
又行了约半柱香时间,前方海水忽然扭曲。原本向下流动的水,竟开始向上卷去,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状空洞。水幕翻腾,却不见崩裂,像一扇闭合的门。
“到了。”我说。
金光直指那漩涡中心。
我靠近几步,伸手欲探。指尖刚触到水幕,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耳边仿佛有锁链拖动的声音,极远,却又清晰。
叠风一把拉住我手腕。“别碰。”
我收回手,盯着那片逆流。“入口就在里面。”
“怎么进去?”他问。
“穿过去。”我说,“但不能硬闯。这水幕认气息,强行突破会惊动深处的东西。”
我们退后三丈,藏身于一块巨礁之后。我再次催动仙缘镜,让金光与水幕遥遥呼应。镜面微微发烫,映出一道新图景——水幕每隔九息,会有一瞬波动,那时节,逆流会出现一条细缝,足够一人穿过。
“九息一次,缝开三寸,持续不到一息。”我睁开眼,“只能一个人先入,另一个等下一波。”
叠风说:“你先。”
“不行。你若被困在外,我无法从里面开启通道。”
“我能等。”
“这不是逞强的时候。”我盯着他,“你是昆仑弟子,剑阵配合熟,若我出事,你还能带消息回去。我若让你先走,才是害你。”
他没再争。
我们并肩蹲在礁石后,盯着水幕变化。九息一到,逆流果然微颤,裂缝出现。我立刻起身,运足灵力,纵身一跃。
穿过那一瞬缝隙时,全身像被撕开又合拢。等我站稳,已身处另一片空间。
脚下是黑色石砖,铺成环形阵列,中央凹陷,刻着断裂的符文。四周墙壁上挂满锈迹斑斑的铁链,尽头埋入地下。空气里有种陈旧的味道,像是封存了千万年的尘。
我回头。水幕依旧翻腾,叠风还没进来。
我举起仙缘镜,金光对准裂缝位置。镜面回应,投出一道细线,标出最佳时机。
九息一到,叠风跃入。
他落地稍重,单膝跪地,缓了两息才站起来。我看他无事,松了口气。
“这里……”他环顾四周,“不像有人来过。”
“没人能轻易进来。”我说,“但‘献祭者’既然定了,总会留下痕迹。”
我举镜四扫。镜面平静,没有预警,也没有危险提示。可就在我们准备向前走时,金光忽然跳动两下。
我低头看。
镜面上浮现出一行字:“血引之路,自开。”
我和叠风同时看向对方。
这话不是警告,也不是提示,更像是一种回应——这地方,认血。谁愿意献祭自身,谁就能打开后面的路。
“有人已经来过。”叠风低声说。
“或者,”我握紧镜子,“正要来。”
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头滚落。
我们立刻警觉,靠墙而立。我将仙缘镜收进袖中,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叠风也抽出长剑,剑尖朝前。
那声音又响了一次,这次更近。
我屏息,听见脚步声,很轻,但确实存在。不是我们的人。这地方不该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