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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这面镜子,终于彻底照出了方协文灵魂深处的所有褶皱。那个曾经看似“踏实”、“老实”、甚至带着几分“憨厚”的男人,在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里,逐渐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内里最真实、也最不堪的核——一个被极度自卑蛀空了内心,从而生出无限控制欲,且永远无法摆脱母亲精神脐带的“巨婴”。

核心病灶:极度自卑与扭曲的“自尊”

方协文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它源于那个南方小县城贫寒的家庭,源于母亲开麻将馆的嘈杂背景,源于他靠拼命读书才勉强挤入帝都的艰辛。这种自卑,在遇到黄亦玫——这个出生在罗马,在水木园书香里长大,明媚耀眼如玫瑰般的女人——之后,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爱黄亦玫,但这种爱,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仰望和不安。他像一个小镇青年,偶然得到了一件属于宫廷的、价值连城的珍宝,既狂喜,又时刻活在珍宝会被夺走的恐惧中。他无法用平等的、健康的方式去爱,他的爱,扭曲成了病态的占有和掌控。

黄亦玫的父亲黄剑知,那位睿智而敏锐的学者,早已看穿了这一点。他曾忧心忡忡地对妻子吴月江说过:“自卑的男人,对别人的认同是格外的敏感,甚至会产生一种屈辱感。所以他需要不断地自我证明。 男人,是善于伪装的。” 这句话,如同预言,精准地勾勒出了方协文婚后的心理轨迹。

方协文对外界的评价,尤其是涉及他能力和地位的,敏感得像裸露的神经。任何一点不经意的质疑,甚至只是一个稍微不同的观点,都可能被他解读为对他整个人的否定,激起他内心强烈的、带有屈辱感的愤怒。

例如,某次家庭聚会,黄振华聊起一个最新的建筑设计方案,随口问了方协文一句:“协文,你们搞It的,现在也用这种建模软件吧?” 这本是一句寻常的、试图拉他进入话题的询问。

方协文的脸色却瞬间微妙地变了。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防御式的、急于证明的腔调:“当然用!我们公司虽然现在规模不大,但用的都是最前沿的技术!这个软件我们不仅用,我还让团队做了二次开发,效率比传统模式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他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技术细节,试图用专业的壁垒来建立自己的权威,掩盖那一刻被“轻视”的恐慌。直到场面有些冷下来,黄亦玫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他才戛然而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种敏感的、需要不断“自我证明”的心态,在婚姻内部,则演变成了全方位的控制欲。

控制领域一:经济与社交——铸就黄金牢笼

方协文对黄亦玫的控制,首先体现在经济和社交上。

他成功地用甜言蜜语和“为家庭未来投资”的借口,掏空了黄亦玫手中所有的钱,包括她哥哥给的救命钱。之后,家庭财政大权被他牢牢攥在手里。黄亦玫每月只能拿到固定的、仅够日常采买和基本开销的“生活费”。她想买本书,想添件新衣,甚至想给女儿报个早教班,都需要向他“申请”,并接受他事无巨细的盘问和“性价比”评估。

他严格限制黄亦玫的社交。每当黄亦玫接到同学、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哪怕是纯粹的工作关系)的电话或信息时,方协文总会“不经意”地凑过来,状似随意地问:“谁啊?找你什么事?” 语气里的警惕和探究,几乎不加掩饰。

如果黄亦玫想出门参加聚会,他会摆出担忧的表情:“那种场合有什么好去的?乱糟糟的,而且晚上回来不安全。在家陪陪孩子多好。” 如果黄亦玫坚持,他就会变得沉默、冷脸,甚至在她出门后,接连发信息“关心”她什么时候回来,用无形的压力迫使她早早归家。

他私自推掉黄亦玫工作机会的行为,是这种控制欲的巅峰之作。他无法容忍黄亦玫拥有独立的经济来源和社会身份,那会让他感到失控,感到自己“丈夫”的权威受到威胁。他必须确保黄亦玫的世界以他为中心,依附他而存在。

控制领域二:精神与审美——熄灭她的光芒

更深层次的控制,在于精神层面。方协文潜意识里,一直在进行一项隐秘的“工程”:将黄亦玫这朵“玫瑰”拉下神坛,让她变得普通,变得和他“相匹配”。

他挑剔她的穿着:“玫玫,你穿裙子不方便抱孩子。” “化妆对皮肤不好,你还是素颜好看。” 他用自己的审美(或者说,用那种希望她变得不起眼的心理)来规范她,试图磨灭她身上所有可能吸引外界目光的特质。

他贬低她的爱好和才华。当黄亦玫沉浸在书本里,或者偶尔提起过去策展的经历时,他会用一种看似“务实”的口吻说:“那些都是虚的,不当饭吃。把家里收拾好,把孩子带好,才是正经。” 他无法欣赏,更无法理解黄亦玫精神世界的需求,他只想把她塑造成一个符合他和他母亲观念的、“安分”的妻子和母亲。

妈宝的本质:传统阵营的结盟

而在这所有的控制背后,始终站着他那位来自北方的、思想传统的母亲。方协文是个不折不扣的“妈宝”,这种“妈宝”并非体现在表面的言听计从,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深度依赖和认同。

在如何“管理”妻子、如何维护“男人权威”这些问题上,他和母亲结成了牢固的同盟。母亲的那些观念——“女人不能手里有钱”、“要拴住女人的心就要先拴住她的胃(让她忙于家务)”、“男人就是天”——深深植入他的脑海,并被他奉为处理夫妻关系的圭臬。

他会把夫妻间的私事,甚至争吵的细节,告诉母亲。而母亲,则会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他出谋划策,强化他的控制行为。当黄亦玫和婆婆发生矛盾时,方协文永远不会就事论事,他永远站在母亲一边,用“妈年纪大了不容易”、“你要尊重长辈”这样的话来压制黄亦玫,迫使她不断退让。

伪装的画皮:内外有别的两副面孔

最可怕的是,方协文极其善于伪装。在岳父岳母和外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体贴、勤快、甚至有些“妻管严”的好丈夫形象。

他会抢着做家务(虽然在家可能动都不动),会在黄振华面前表现出对黄亦玫的百般呵护,会用谦逊的语气谈论自己的事业,塑造一个努力上进又顾家的好男人形象。这副画皮如此逼真,以至于除了最亲近、最敏锐的黄剑知,其他人往往会被迷惑,认为黄亦玫的憔悴和沉默只是产后恢复不佳或者性格使然。

黄亦玫就生活在这张精心编织的网里。她感到窒息,感到自我在一点点消失,但她像温水里的青蛙,在方协文那种以“爱”和“在乎”为名的控制,以及婆婆那种以“传统”和“为你好”为幌子的压力下,逐渐变得麻木和顺从。她偶尔会挣扎,但每一次挣扎,换来的可能是方协文更隐蔽的控制(比如冷战、情感勒索)或者婆婆更理直气壮的指责。

她被困住了。被困在方协文用自卑、控制欲和妈宝属性构建的,看似稳固实则扭曲的婚姻堡垒里。堡垒之外,别人或许以为她是幸福的公主;堡垒之内,她只是一个被慢慢抽干灵气、磨灭光彩,并且被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期待着应该感到“幸福”的囚徒。黄剑知那句“男人善于伪装”的叹息,如同一道冰冷的谶语,精准地预言了女儿正在经历的,这场无声的、缓慢的凌迟。

日子像一辆沉重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吱呀前行,虽然缓慢,但终究将孩子拖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当黄亦玫第一次独自一人,在早晨八点半站在突然变得空旷安静的出租屋里时,一种久违的、混合着陌生与悸动的感觉攫住了她。

那是一种对“自我”的微弱呼唤。

女儿不再是她二十四小时不能离身的羁绊,她终于有了一段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可以喘息并做点什么的时间。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了她曾经所有的光芒。她穿着廉价的衣服,算计着每一分菜钱,听着婆婆永无止境的唠叨,忍受着方协文那些愈发让她窒息的控制欲(美其名曰“在乎”和“保护”)。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用旧了的抹布,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磨损了所有鲜亮的颜色和原有的纹理。

但此刻,女儿入园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这潭死水。她心底那个被压抑已久的、属于“黄亦玫”而非“方协文妻子”或“孩子妈妈”的部分,开始不安分地躁动。

“我要去找工作。”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荒原上的火星,迅速在她心中燃起一簇希望的火焰。

她重新翻出了那台旧笔记本电脑,擦去表面的灰尘。打开求职网站,更新那份停滞了多年的简历。过程并不顺利,几年的职业空窗期是致命的短板,曾经在国际策展领域积累的经验,在当下竞争激烈的就业市场里,也显得有些遥远和不接地气。但她没有放弃。她放低姿态,不再只瞄准核心的策展岗位,开始投递一些文化公司、艺术教育机构的基础职位,甚至是行政、文案类的工作。

方协文对此的态度,是复杂而微妙的。

表面上,他表现出支持:“好啊,亦玫,你能找点事情做也好,散散心,不用总闷在家里。”他甚至会在她对着电脑皱眉时,递上一杯水,语气“体贴”地说:“别太累了,找不到合适的也没关系,我养你。”

然而,在他眼神的深处,在那份“体贴”之下,却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恐慌和阴鸷。黄亦玫出去工作,意味着她将重新接触社会,拥有独立的收入和人脉,意味着她将不再完全依赖于他,意味着他苦心经营的那个将她牢牢束缚在身边的“安全网”可能会出现裂痕。他内心深处那个自卑的黑洞,又开始疯狂地吞噬他的理智。他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黄亦玫的努力没有白费。经过几次石沉大海和一两轮不太成功的面试后,她终于接到了一家规模不大但口碑不错的儿童艺术教育机构的复试通知,应聘的职位是课程顾问兼活动助理。这工作与她过去的经历有些许关联,门槛也不算太高。

复试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机构的负责人是一位温和的中年女性,很欣赏黄亦玫的谈吐和对艺术的独特理解,尽管她缺乏直接的教育行业经验,但负责人认为她的潜力和气质很适合与家长沟通,策划小型艺术活动。

三天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黄亦玫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是黄亦玫女士吗?我这里是‘彩虹糖’儿童艺术启蒙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是,我是。”黄亦玫屏住呼吸。

“恭喜您通过了我们的面试,如果您方便的话,请问下周一可以办理入职吗?”

那一刻,黄亦玫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感将她淹没。她成功了!她终于可以走出这个家,重新拥有自己的社会身份,可以赚钱,可以呼吸到不一样的空气!

“可以的!没问题!谢谢!非常感谢!”她连声道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挂掉电话,她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脸上绽放出多年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方协文。她潜意识里,或许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为自己感到高兴。

她立刻拨通了方协文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协文!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我找到工作了!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家‘彩虹糖’艺术馆,他们让我下周一就去上班!”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令人不安的沉默。随即,方协文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哦,是吗?那……恭喜你啊。”

他的反应平淡得有些反常,但那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被黄亦玫巨大的喜悦冲淡了,她自动将其理解为他在工作场合不方便多说的克制。

“晚上我们庆祝一下好不好?我去买点好菜!”黄亦玫兴致勃勃地说。

“嗯,好,你看着办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方协文匆匆挂了电话。

黄亦玫握着手机,依然沉浸在兴奋中,没有深想。

然而,就在她挂断与方协文通话的几分钟后,她的手机再次响起,依然是那个“彩虹糖”的固定电话号码。

黄亦玫笑着接起来,以为是需要补充什么材料。

“喂,您好!”

“黄女士吗?不好意思,再次打扰您。”还是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但这次,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尴尬和歉意,“非常……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我们刚刚经过内部再次合议,认为您的背景与我们这个岗位的契合度……可能还是存在一点偏差。所以……之前的录用通知,我们只能……取消了。实在对不起,给您造成困扰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黄亦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破碎的玻璃一样,片片剥落。她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取……取消了?为……为什么?刚才不是还说……”她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真的很抱歉,这是上面的决定,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再次向您表示歉意……”对方的声音充满了窘迫,似乎也不愿多说,匆匆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黄亦玫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立了很久。从云端瞬间跌入谷底的巨大落差,让她一阵阵发晕。希望像一只被吹得鼓胀的气球,刚刚升空,就被人用针轻轻一戳,“啪”地一声,碎裂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自己空欢喜一场。是自己还不够好吗?是哪里出了问题?巨大的失落和自我怀疑,像潮水般将她吞没。她颓然地坐到沙发上,刚才的兴奋和活力消失殆尽,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沮丧。

晚上,方协文“准时”回到家。他看到瘫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黄亦玫,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

“亦玫,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是说找到工作要庆祝吗?”他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伸手想揽住她的肩膀。

黄亦玫猛地躲开了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言喻的委屈:“没了……工作没了……”

“没了?怎么回事?”方协文皱起眉头,语气充满了“疑惑”和“同情”。

“那边……那边又打电话来说,说不合适,取消了……”黄亦玫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的……原来还是不行……”

方协文看着她流泪的样子,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计谋得逞后的轻松,但表面上,他立刻换上了一副心疼无比、义愤填膺的表情。

“什么?!怎么能这样!这什么破公司,一点信用都不讲!太欺负人了!”他愤慨地说着,仿佛感同身受,“宝贝,别难过,为这种不靠谱的公司生气不值得!”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用一种极其温柔、充满安抚力量的语气说:

“找不到就不找了,没事,啊?我早就说了,找不到也没关系,有我呢。你看你在家带好孩子,把家里照顾好,不是也挺好的吗?出去工作多累啊,要看人脸色,受这种闲气。咱们不去了,嗯?”

他的怀抱是温暖的,话语是“体贴”的,仿佛一个最坚实的避风港。心力交瘁、被失落感击垮的黄亦玫,在他温柔的安抚和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本能地向他靠近,汲取着这虚假的温暖。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此刻正温柔安慰她的丈夫,就是亲手扼杀她希望的那个幕后黑手。

就在下午,接到她报喜电话后,方协文立刻动用了他所有的“心眼”和“智慧”。他或许是通过某种渠道查到了“彩虹糖”艺术馆的联系方式,或许是以“家属”的身份,编造了一个看似合理且无法被核实的理由——比如,声称黄亦玫有严重的、需要长期居家休养的隐疾,或者家庭情况复杂无法保证稳定工作时间,甚至可能暗示她精神状态不佳——总之,他用一番“情真意切”的“沟通”,成功地说服(或者说欺骗)了招聘方,让他们“主动”收回了录用通知。

他做得天衣无缝,将自己完美地隐藏了起来。他成功地,又一次,将试图展翅飞走的黄亦玫,拉回了这个他精心构建的、以爱为名的牢笼。他看着她此刻依赖地靠在自己怀里,因为“失败”而更加脆弱的样子,内心涌起的,不是愧疚,而是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和掌控一切的安心。

黄亦玫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没能通过命运的考验。她不知道,命运的那只手,就来自她身边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要保护她的男人。她在他编织的谎言和营造的无力感中,更深地陷了进去,距离那个曾经闪闪发光的自己,又远了一步。而方协文,则在他扭曲的补偿心理和掌控欲中,完成了一次将“女神”进一步拉向“黄脸婆”的隐秘仪式。

那场突如其来的“录用取消”事件,像一块沉重的阴云,一连数日笼罩在黄亦玫心头。她努力调整心态,告诉自己也许是能力不足,也许是时机不对,但那丝被否定后的沮丧和自我怀疑,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自信。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在做家务和照顾孩子时,常常会不自觉地走神,眼神空洞。

这一切,都被前来探望她的苏更生看在眼里。作为黄亦玫多年的闺蜜,苏更生太了解她的才华和潜力。一个区区儿童艺术教育机构的课程顾问岗位,黄亦玫怎么可能胜任不了?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苏更生的心里,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利用自己在文化圈的人脉,苏更生悄悄进行了打听。几个电话之后,真相浮出水面,冰冷而残酷。当她听到“彩虹糖”艺术馆的负责人委婉地透露,是黄亦玫的丈夫方协文先生亲自致电,以“妻子身体不适需静养”、“家庭情况特殊无法保证稳定工作”为由,恳请他们取消录用时,苏更生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看着眼前这个还在默默擦拭灶台、对自己被精心设计的命运一无所知的黄亦玫,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和正义感。她不能瞒着她,必须让她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亦玫,”苏更生放下手中的水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你过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黄亦玫抬起头,看到苏更生异常郑重的神色,有些茫然地放下抹布,擦了擦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怎么了,苏苏?脸色这么严肃。”

苏更生直视着黄亦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去打听过了。‘彩虹糖’那边,最初决定录用你,是觉得你的条件和潜力都很不错。”

黄亦玫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被更大的困惑取代:“那为什么……”

“是因为方协文。”苏更生没有绕弯子,直接给出了那个残酷的答案,“他私下给艺术馆打了电话,用你的‘身体健康’和‘家庭负担’作为借口,请求他们收回了录用通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黄亦玫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她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紧缩。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好几秒钟,她就那么僵硬地坐着,仿佛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不……不可能……”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一种本能的反驳,“协文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知道……知道家里困难,我能工作补贴家用,不是……不是更好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逻辑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痛苦之中。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要给她好日子的丈夫,为什么会亲手断送她走出困境、为家庭分担的机会?

苏更生看着好友这副备受打击、陷入逻辑死结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她握住黄亦玫冰凉的手,语气沉痛而一针见血:

“亦玫,你想不通,是因为你还在用正常的、健康的思维去理解他。但他的行为逻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血淋淋的真相彻底剖开,摆在黄亦玫面前:

“你觉得家里困难,妻子工作补贴家用是好事。但对方协文来说,不是!你的独立,你的收入,你的社交圈,对他而言,都是威胁!是失控!”

苏更生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还记得我之前提醒过你吗?要看一个人的‘低处’。现在,你看清楚方协文的‘低处’了吗?他的低处,就是他那深入骨髓的自卑和由此产生的、可怕的控制欲!”

她顿了顿,为了让黄亦玫更深刻地理解这种差异,她抛出了一个尖锐的对比:

“亦玫,你还不明白吗?苏哲和方协文,他们对婚后的另一半,要求是截然不同的!”

“方协文喜欢什么样的你?”苏更生语气带着讽刺,“他喜欢的,是那个卸了妆、穿着家居服、为他鞍前马后、操心柴米油盐、世界里只有他和孩子的黄亦玫!这样的你,让他感到安全,感到掌控,感到他自己作为‘丈夫’的价值得到了确认!你越是离不开他,越是依附于他,他那颗自卑的心就越是安稳!你出去工作,变得自信、独立、闪闪发光,只会反衬出他的无能和渺小,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这番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方协文所有“爱”的伪装,露出了内里那个虚弱、恐惧、需要靠控制伴侣来维系自尊的灵魂。

黄亦玫浑身一震,苏更生的话像一道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积郁已久的迷雾。那些她曾经感到不适却又说不清缘由的细节——他不让她穿裙子、不让她化妆、阻挠她社交、甚至甜言蜜语骗走她的钱——此刻都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而可怕的图案。

苏更生看着她恍然又痛苦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意味:

“而苏哲呢? 我听说他现在也结婚了。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伴侣吗?他喜欢的,是那个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神采飞扬,并且拥有自己独立事业和追求的许红豆!”

“苏哲 himself 已经足够强大,他不需要一个依附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寻找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站立,各自精彩,又能灵魂共鸣的伙伴。他欣赏的是对方的生命力和自我实现的能力。”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画像,并置在黄亦玫面前,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一个,希望她收敛所有光芒,坠入凡尘,成为他的附属品,以此来填补他内心的黑洞。

一个,则会欣赏她绽放的姿态,鼓励她翱翔于更广阔的天空,因为他的世界本就足够辽阔。

黄亦玫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那不是委屈的泪,而是醒悟的泪,是悲哀的泪。她悲哀于自己曾经的选择,更悲哀于自己在这段婚姻中,被一点点磨蚀掉的自我和尊严。

她一直以为,方协文的爱只是方式笨拙,此刻才明白,那根本就是一种基于病态心理的、自私的禁锢。

“所以……他不是希望我好吗?”黄亦玫的声音破碎不堪,“他是希望我……烂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待在泥潭里……”

苏更生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现在你明白了,亦玫。问题的根源,不在你够不够好,而在于他内心的匮乏和扭曲。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孩子,更为了你自己。”

黄亦玫靠在沙发上,闭上眼,任泪水流淌。真相是如此残忍,但它也像一剂猛药,强行唤醒了她沉睡已久的意志。那条被方协文精心打造、名为“爱”的锁链,在这一刻,露出了它冰冷坚硬的本来面目。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不知道,但至少,她不再自欺欺人地活在谎言构筑的牢笼里了。这场对话,成为了她婚姻走向终点的丧钟,也成为了她个人觉醒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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