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坪上,火光映天。硝烟裹挟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寨墙早已被元军火铳轰得千疮百孔,木屑与碎石混着暗红的血渍,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云朝烟紧抿着唇,水蓝劲装上溅满了泥点与血污。
她手中鸳鸯双刀翻飞如蝶,每一次格挡都精准地架开射来的流矢,护住身侧指挥若定的楚飞。
楚飞虬髯戟张,环眼圆瞪,四象拳的刚猛劲风将几个试图攀上寨墙的元兵扫落,口中怒吼如雷:“顶住!给老子顶住!别让鞑子踏进一步!”
寨墙下,元军步卒如蚁附膻,火铳的轰鸣与火箭的尖啸交织成死亡的乐章。
盘石头黝黑的脸上全是汗水和烟灰,他怒吼着挥舞厚背砍柴刀,将一架搭上墙头的云梯连人带梯劈得粉碎,木屑与血肉横飞。
“狗鞑子!来啊!尝尝你石头爷爷的柴刀!”他喘着粗气,虎口已被震裂。
陆昆的虬龙鞭在人群中卷起一片腥风血雨,九枚沉重的铜环每一次撞击都带起骨裂的闷响。
他须发怒张,如同暴怒的雄狮:“痛快!杀!杀光这帮狗娘养的!”鞭影过处,元兵如割麦般倒下,但更多的敌人依旧悍不畏死地涌上。
李寒衣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倏忽来去。玄色斗篷翻卷,兜帽下只露出一个冷硬的下颌。
她指间那枚菱形黑铁匕首每一次闪现,都精准地没入一名元军军官或火铳手的咽喉,随即又隐没在混乱之中,只留下无声倒毙的尸体。
她如同悬在元军头顶的无声利刃。
战况胶着,惨烈异常。
义军虽凭险据守,浴血奋战,但在元军火器的绝对压制下,伤亡急剧增加,防线摇摇欲坠。
悟嗔和尚灰布僧袍染血,玄铁戒刀挥舞如轮,将数支攒射而来的毒火箭凌空劈碎,火星四溅。
他面容沉静,低宣佛号:“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刀光过处,又是两名攀上墙头的元兵身首异处。
赵毅古铜色的方脸上汗水涔涔,“兄弟们!身后就是止戈坪!退一步,家就没了!给我钉死在这!”
白无瑕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截衣袖。
她紧咬牙关,手中长剑依旧迅捷如电,剑光点点,专刺敌人手腕、脚踝。
黄杰玄衫依旧,只是衣角多了几处焦痕与破损。他立于聚义厅前的高台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整个战场。
他手中令旗挥动,沉稳的声音穿透喧嚣:“左翼弓箭手,覆盖射击敌军火铳阵右翼!盘石头,带你的人,补上西南角缺口!忠义社的兄弟,向中央靠拢,护住悟嗔大师侧翼!”
他的指挥从容不迫,如同弈棋,竭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寨墙箭垛后,一直凝神观察山下战局的鹿呦,那双灵动如水的杏眼骤然一亮!
她敏锐地捕捉到山下元军阵型深处,那原本如同心脏般稳定搏动、喷吐着死亡火焰的火器营核心区域,爆发出一片远超寻常的混乱!
火光不再是整齐的喷吐,而是杂乱无章地散射;
原本紧密的步卒盾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波动、溃散;
凄厉的惨嚎与惊恐的呼喊,甚至压过了火铳的轰鸣,隐隐约约顺着山风飘了上来!
更远处,元军侧翼的精锐骑兵阵列,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战马惊嘶,人仰马翻,无数黑影在火光中疯狂地互相冲撞践踏,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
“成了!”鹿呦心中狂喜,几乎要叫出声来!
她猛地转身,鹅黄衫子在火光下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声音清越如雏凤初鸣,瞬间压过战场喧嚣:
“楚大哥!朝烟姐姐!山下火器营已乱!骑兵侧翼崩溃!定是潜哥哥和阿篱妹妹得手了!战机已至!反攻!反攻就在此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自信与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头几乎被绝望压灭的火焰!
楚飞环眼精光爆射,如同两盏骤然点亮的明灯!
他猛地一拳砸在垛口,碎石飞溅:“好!天助我也!兄弟们!鞑子的火器哑了!骑兵乱了!随我杀下山去!剁了秃鲁不花那老狗的狗头!”
“杀——!”盘石头第一个响应,黝黑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厚背砍柴刀高高举起,发出震天怒吼!
陆昆虬龙鞭“哗啦”一抖,九环齐鸣,声如炸雷:“他奶奶的!憋屈够了!儿郎们!跟老子冲!杀光鞑子!”
任天行、鉴止水、萧临渊、盘石头……所有还能站着的豪杰,所有还能挥动兵刃的义军战士,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山下混乱的元军阵地席卷而去!
鹿呦身形灵巧地攀上最高处的了望台,目光如电,飞快扫过山下战场。
硝烟弥漫,火光摇曳,人影幢幢。
她看到了陈潜那沉稳如山的青色身影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剑光如龙;
看到了阿篱月白色的身影飘忽不定,所过之处寒气弥漫,元兵动作迟缓;
更看到了火器营核心那片区域的彻底混乱!
“潜哥哥和阿篱搅乱了火器营,苏姐姐的无影蝠缠住了骑兵侧翼……”
鹿呦心中飞速盘算,指尖在冰冷的石台上划过,仿佛在勾勒无形的阵图。
“但元军主力步卒阵型未散!秃鲁不花的中军大纛还在!”
她目光锐利地锁定远处那杆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的狼头大旗,以及旗下那片甲胄鲜明、阵型依旧严整的元军重步兵方阵。
“云姐姐!”鹿呦扬声呼唤,声音清脆穿透喊杀。
云朝烟正与楚飞并肩冲杀,鸳鸯双刀翻飞如蝶,刀光过处血雨纷飞。闻声她身形一折,如穿花拂柳般避开两支流矢,掠至鹿呦身侧。
“呦儿妹妹?”
“元军帅旗未动!秃鲁不花老狗还在!火器营虽乱,他手中重甲步卒仍是铁板一块!若不能趁乱斩其首脑,待他稳住阵脚,重整旗鼓,陈潜哥哥他们压力就大了!”
鹿呦语速极快,眼中闪烁着冷静的锋芒,
“需一支精锐,直捣黄龙!”
云朝烟瞬间会意,水蓝劲装被火光映得发亮,她目光扫过战场,迅速锁定目标:“黄帮主!赵门主!李会长!”
黄杰玄衫飘拂,古剑挥洒间从容不迫,正指挥祥兴帮弟子切割元军散兵。
闻声他剑尖一点,逼退两名元兵,身形如鹤掠起,几个起落便至近前。
赵毅丈二铁枪如毒龙出洞,刚挑飞一名元军百夫长,枪尖血槽沥沥。
他沉喝一声,铁枪横扫逼开敌兵,大步流星赶来。
李寒衣玄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无声无息地从一片阴影中滑出,兜帽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指间那枚菱形黑铁匕首滴着血。
“秃鲁不花中军,重甲步卒拱卫,帅旗为号!”鹿呦指向山下那杆狼头大纛,语速飞快,
“三位皆是万人敌,更擅破阵斩将!请三位合力,撕开那铁桶阵,取秃鲁不花狗头!我与云姐姐率人随后接应,搅乱其阵!”
“好!”黄杰颔首,古剑归鞘,气度沉凝如山岳。
“某去也!”赵毅虎目圆睁,铁枪顿地有声。
李寒衣一言不发,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率先没入山下混乱的战场,直扑那杆狼头大纛!
三道身影,如同三柄出鞘的绝世利刃,狠狠刺向元军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堡垒!
山下,火器营的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陈潜浑身浴血,朝天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青色闪电!
“太白剑歌·醉挑龙蛇!”剑光如狂龙乱舞,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决绝,将试图重新集结的十余名元军火铳手卷入死亡的漩涡!
剑锋过处,兵刃折断,甲胄碎裂,血光冲天!
阿篱紧随其后,月白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翩若惊鸿。
她双掌翻飞,玄阴真气凝成的寒霜白雾弥漫开来,中者无不动作迟缓,经脉凝滞。
“大哥哥,小心左侧!”阿篱清叱一声,身形如穿花蝴蝶般旋至陈潜左侧,双掌一圈一引,一股柔韧的吸力凭空而生,将三支偷袭的弩箭引偏方向,钉入旁边土中。
同时右掌轻拍,印在一名持刀扑来的元兵胸口,阴柔掌力透体而入,那人闷哼一声,软软倒地,已失去战力。
苏媚娘率领的无影蝠残部如同跗骨之蛆,在元军溃散的侧翼不断制造混乱。
冰蚕丝带、淬毒暗器神出鬼没,专袭马匹与落单军官,将元军试图重整的阵型一次次搅得粉碎。
在这片沸腾的战场中心,那杆绣着狰狞狼头的元军中军大纛,依旧在风雪硝烟中猎猎作响!
大纛之下,秃鲁不花身披精良铁甲,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脸色铁青,眼神却依旧阴鸷狠厉。
他身边,是层层叠叠、甲胄鲜明、手持长矛巨盾的重甲步卒方阵!如同磐石般,在混乱的浪潮中岿然不动,护卫着他们的统帅。
“稳住!结阵!后退者斩!”秃鲁不花厉声嘶吼,手中马鞭狠狠抽在身旁一名略有退缩的千夫长脸上,
“火器营废物!但本帅还有铁壁!给我顶住!待骑兵重整,定要这些反贼死无葬身之地!”
他深知,只要帅旗不倒,中军不乱,元军就还有重整旗鼓的希望。
三道身影,如同三道撕裂夜幕的流星,无视周遭的混乱厮杀,目标明确,直指那杆狼头大纛!
正是黄杰、赵毅、李寒衣!
黄杰玄色长衫在风中微拂,面容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波澜。
他腰间古剑虽未出鞘,但每一步踏出都沉稳如山岳,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他目光如电,锁定了秃鲁不花,以及他身前那堵由重甲步卒组成的钢铁壁垒。
赵毅紧随黄杰左侧,古铜色的方脸上汗水与血污混杂,却掩不住那双虎目中的熊熊战意。
他手中丈二铁枪枪尖低垂,枪缨已被鲜血浸透,凝成暗红。
他深吸一口气,全身筋肉贲张,低吼道:“黄帮主,这铁桶阵,让赵某先撞开个口子!”
李寒衣则如同黄杰的影子,玄色斗篷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兜帽低垂,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她身形飘忽,无声无息,指间那枚菱形黑铁匕首在火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幽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秃鲁不花的咽喉!
“好!赵门主,有劳了!”黄杰颔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从容。
“某去也!”赵毅虎目圆睁,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足下发力,地面青石碎裂,整个人如同离弦的重弩,挟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冲向元军重甲步卒方阵!
“挡我者死!”赵毅怒吼,铁枪在他手中化作一条咆哮的毒龙!
枪法不再是战场常见的横扫千军,而是凝聚毕生功力的点刺!
枪尖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向重甲步卒面甲与胸甲连接的缝隙、关节薄弱之处!
“噗嗤!”
“咔嚓!”
枪尖入肉、碎骨之声不绝于耳!
赵毅如同人形凶器,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盾墙枪林中撕开一道血口!
他全然不顾自身安危,铁枪挥舞如风车般迅猛,将刺来的长矛一一格开、砸断。
身上铁甲在矛尖的划击下发出刺耳的声响,留下道道醒目的白痕。
更有数支长矛击中他的肩甲和腿甲,虽未穿透甲胄,但巨大的冲击力仍使他身形不稳,嘴角溢出鲜血。
然而,他勇猛异常,毫步不退,以血肉之躯为黄杰和李寒衣硬生生撞开了一条逃生之路!
“就是此刻!”黄杰眼中精光爆射!
他身形如鬼魅般,紧贴着赵毅用血肉之躯开辟的通道边缘滑入!
“呛——!”一声清越龙吟,压过战场喧嚣!
剑光如秋水横空,清冷、迅疾、堂皇正大!
“中流砥柱!”黄杰剑走中宫,剑势凝重如山岳崩塌!剑锋所指,并非秃鲁不花,而是他身前数名持盾的亲卫!
剑光过处,精铁包覆的硬木巨盾如同朽木般被劈开!
盾后的亲卫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盾牌脱手,人如滚地葫芦般向后跌去!
秃鲁不花身前最后一道屏障,被黄杰一剑劈开!
秃鲁不花脸上的狠厉瞬间化为惊骇!他猛地拔出腰间弯刀,厉声尖叫:“护驾!杀了他们!”
然而,就在他拔刀的瞬间,一道比夜色更幽暗、比寒风更冰冷的身影,已如附骨之疽般,紧随着黄杰劈开的缝隙,无声无息地贴到了他的马前!
李寒衣!
她玄色斗篷在疾冲中猎猎作响,兜帽被劲风吹落,露出一张苍白却线条冷硬如刀削的脸庞,以及那双深潭般冰冷死寂的眼眸!
她甚至没有看秃鲁不花惊骇欲绝的脸,目光只锁定了他因拔刀而微微抬起的脖颈!
黑铁匕首在她指间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死亡幽光!
没有呼喝,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最简单、最直接、最致命的一刺!
快!快到了极致!
“噗——!”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利器入肉声!
匕首从秃鲁不花铁甲护颈的缝隙中刺入,穿透了他的咽喉!
秃鲁不花高举弯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惊骇凝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茫然。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颈间那个细小的创口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华丽的铁甲。
“诛。”李寒衣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宣判。
她手腕一抖,匕首拔出,带出一溜血珠,身影已如鬼魅般向后飘退,重新隐入混乱的战场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倒!”黄杰清喝一声,古剑剑脊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拍在支撑帅旗的粗壮旗杆中部!
“咔嚓!”一声脆响!
那杆象征着元军统帅、凝聚着无数元兵士气的狼头大纛,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从中断裂!
沉重的旗面裹挟着风雪,轰然砸落在地!
“大帅死了!!”
“帅旗倒了!!”
“败了!败了!快跑啊!!”
绝望的惊呼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元军!
主帅毙命,帅旗倾倒,本就因火器营崩溃和骑兵侧翼大乱而士气低落的元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斗志!
兵败如山倒!
重甲步卒方阵瞬间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互相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疯狂地向后逃窜。
骑兵更是早已失去控制,战马嘶鸣着,驮着惊慌失措的主人,不顾一切地冲撞着溃逃的步卒,只想逃离这片修罗地狱。
“鞑子败了!杀啊!”楚飞振臂高呼,声震四野!
“止戈为武,护我华夏!”楚飞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穿透风雪,响彻在每一个热血未冷的胸膛!
“华夏不灭!”
“华夏不灭!”
震天的吼声,盖过了风雪的呼啸,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惊雷,滚滚传向远方。
联军士气大振,如同猛虎下山,追杀着溃败的元军,喊杀声直冲云霄。
陈潜、鹿呦和阿篱没有参与追击。
三人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周围是燃烧的枯木、倒毙的尸体、破碎的兵甲和呻吟的伤员。
陈潜拄着朝天剑,微微喘息,眼神依旧锐利如初,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认没有漏网之鱼。
藏青布袍早已被血污和冰霜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右臂那道被红绫剑划开的伤口,深可见骨,虽已草草包扎,但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撕裂般的剧痛。
他深吸一口气,料峭的山风灌入肺腑,带来刺骨的寒意环眼如电,缓缓扫过这片修罗场般的峡谷——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兵刃,凝固的暗红血迹。
他默默运转青莲心法,一丝微弱的暖意在丹田升起目光最终落回身侧两位同样疲惫却眼神清亮的女子身上。
“大哥哥,你的伤……”阿篱的声音轻柔,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月白的衫子沾染了点点血污和尘土,清丽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却依旧沉静,映着陈潜的面容。
她快步上前,不顾自己方才激战耗费的真气,素手微抬,掌心氤氲起一层淡淡的柔和白气,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小心翼翼地覆向陈潜右臂的伤口。
她指尖冰凉,动作却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那份源自心底的关切与悲悯,透过掌心传递过来。
陈潜感到一股温润的暖流缓缓渗入伤口,那钻心的阴寒刺痛顿时减轻不少。
他紧绷的肩头微微放松,低声道:“无妨,皮肉伤罢了。倒是你,方才真气消耗甚巨,莫要再为我耗费心神。”
他目光落在阿篱略显疲惫却依旧专注的侧脸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丫头,总是先想着别人。
“皮肉伤?”一旁的鹿呦闻言,杏眼一瞪,小巧的鼻子皱了皱,带着几分嗔怪。
她鹅黄的短衫在夜风中轻扬,乌金软鞭不知何时已悄然缠回纤腰,此刻正从随身携带的鹿皮小囊中飞快地取出一卷雪白的绷带和一个青瓷小瓶。
她动作麻利地凑近陈潜,素手灵巧地解开他臂上那被血浸透的粗布条,蛾眉刺的尖端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微光,挑开粘连在伤口上的碎布。
“瞧瞧这伤口,深可见骨,若非阿篱妹妹的玄阴真气压制,你这胳膊怕是要废掉一半!”
她一边利落地清理伤口,一边语速飞快地数落着,蛾眉刺在她手中如同穿花蝴蝶,小心地剔除着嵌入皮肉的细小砂砾,动作却异常轻柔。
随即,她拔开青瓷瓶塞,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将淡绿色的药粉均匀撒在狰狞的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随即是微微的刺痛。
陈潜眉头微蹙,却未吭声,只是看着鹿呦专注而细致的动作。
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那双灵动的眼眸里,此刻只有他臂上的伤口,那份心细如发和毫不掩饰的关切,让陈潜心头微动。
“呦儿姐姐说得对,”阿篱的声音依旧轻柔,掌心白气未断,配合着鹿呦的动作,
“大哥哥切莫逞强。呦儿姐姐的金疮药,最能拔毒生肌。”她抬眼看向鹿呦,眼中带着感激,“多亏呦儿姐姐想得周全。”
鹿呦正用绷带熟练地包扎,闻言抬头,对上阿篱清澈的目光,嘴角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阿篱妹妹的‘万化归一’才是救命良方呢!我这药粉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她手下不停,动作干净利落,很快便将伤口包扎得妥帖整齐,最后打了个精巧的结。“好了!暂时压住了,但回去后必须再仔细瞧瞧,祛除余毒。”
处理完陈潜的伤,鹿呦的目光转向峡谷深处,那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受伤的无影蝠弟子。
她蛾眉微蹙,对阿篱道:“阿篱妹妹,你损耗不小,先调息片刻。我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弟兄们。”
她说着,已快步走向离得最近的一名肩头被弩箭洞穿的白衣弟子。
那弟子脸色惨白,牙关紧咬,显然痛苦至极。鹿呦蹲下身,蛾眉刺再次滑入手中,尖端在箭杆尾部轻轻一划,削断了露在外面的箭羽,动作又快又稳。
“忍着点。”她低语一句,左手闪电般按住伤者肩头穴位,右手蛾眉刺如灵蛇探穴,贴着伤口边缘一挑一拨,竟将那深深嵌入骨肉的倒钩弩箭头生生剜了出来!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那弟子只来得及闷哼一声。
“好个狠毒的倒钩箭簇!”鹿呦看着带血的箭簇,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她迅速撒上药粉,又取出银针,在伤口周围几处大穴飞快刺下,暂时止住血流,然后才用绷带仔细包扎。
她手法娴熟,神情专注,那份机敏与细致,在救治伤员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阿篱看着鹿呦忙碌的身影,又看看身边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的陈潜,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她默默走到陈潜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也盘膝坐下,双手结印置于膝上,月白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单薄而坚韧。
她再次运转玄阴真气,一股比方才更加柔和、更加精纯的寒雾缓缓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将陈潜和自己笼罩其中。
这寒雾带着奇异的宁静之力,仿佛能隔绝外界的血腥与喧嚣,为这片小小的空间带来一丝难得的安宁,助他抵御伤痛,更快地恢复。
陈潜感受到身周那股熟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清凉气息,缓缓睁开眼,看向身旁闭目凝神、为他默默守护的阿篱。
少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宁静而专注,仿佛将所有的温柔与力量都倾注在这无声的守护之中。
他心中暖流涌动,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却饱含深意的:“多谢。”
风雪似乎小了些,峡谷中弥漫的血腥气也被寒风吹散些许。
远处止戈坪的喊杀声渐渐转为震天的欢呼与“华夏不灭”的怒吼,如同燎原之火,穿透黑暗,昭示着黎明的方向。
在这片刚刚经历死战的断魂峡口,三人无声的守护与扶持,如同寒夜中不灭的微光,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