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王的目光落在露柚凝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沉声道:“靖王妃,但说无妨。”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时清屿怀中那个看似柔弱、此刻却挺直了背脊的女子身上。
露柚凝感受到腰间手臂传来的坚实力量,也感受到了背后那道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她定了定神,将被时清屿半握在掌中的手轻轻抽出,这个细微的动作引得他立刻垂眸看来,眼底的戾气下是未散的紧张。
她微微摇头,给了他一个几不可察的、示意他安心的眼神,然后转回头,面向西域王,声音清晰平稳地响起,带着一种医者陈述病案般的客观,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夫人请我前来,言称关切太后病情。然而,交谈未及病情,夫人便暗示我,在太后诊治上应更稳妥些,莫要过于激进,并许诺,若我肯劝说靖王在支持哪位王子继承大统上更明智,许我投靠西域后的荣华富贵,甚至一席之地。”
她将雅檀夫人那番威逼利诱、掺杂着政治暗示与人身诱惑的话,用最简练直白的语言复述出来,剥去所有华丽虚伪的外衣,露出其下赤裸裸的算计与胁迫。
雅檀夫人脸色一白,尖声道:“你胡说!本宫只是关心太后!是你曲解本宫好意!”
露柚凝并不与她争辩,转而看向面如土色的穆拉特,继续道:“至于大王子殿下,言语间对靖王殿下多有不敬。此外,关于王子殿下身体隐疾之事……”
她微微一顿,看到穆拉特惊恐地瞪大眼睛,才缓缓道:“我乃医者,依脉象、面色、体征直言,肝火亢盛,心肾不交,若不戒惕,恐有中风之虞。
此言出于医者本分,陛下与王子若不信,可即刻传唤太医,甚至西域各位名医会诊,一验便知。若诊断有误,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她这番话,将“诅咒”扭转为“专业诊断”,并坦然接受验证,坦荡磊落,与雅檀母子遮遮掩掩、胡搅蛮缠的姿态高下立判。
西域王听到此处,心中已然雪亮。
他对这对母子的秉性再了解不过,平常他们有些小动作,他看在多年情分和平衡朝局的份上,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可如今,太后垂危,凶手未明,他最先怀疑的就是这对利欲熏心的母子!
他们不思悔过,竟还敢把手伸向救治太后的唯一希望,伸向大靖靖王的王妃!
更愚蠢的是,竟敢去招惹时清屿这尊煞神!
他了解时清屿。当年战场上,有部将酒后失言,辱及大靖太后和皇帝,不过三句秽语,便被时清屿当场斩于帐前,连带其所在先锋营都被血洗整顿。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逆鳞与护短。
如今,他们触犯的,是时清屿眼下最珍视、最不容有失的王妃!
他们有几个脑袋,够时清屿砍?!
看着父王眼中越来越盛的怒火与失望,雅檀夫人和穆拉特面色惨白如纸,心中冰凉一片。
穆拉特听到要当众诊脉验“隐疾”,吓得魂飞魄散,那可是关乎他男人尊严和未来威望的致命打击!
他忍着断臂剧痛,慌忙喊道:“父王!别听她胡说!儿臣身体好得很!是她!是她诅咒儿臣!她想挑拨我们父子关系!”
露柚凝依然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仿佛他的存在只是背景噪音。
她略微停顿,清澈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西域王脸上,说出了最致命的一段话。
“此外,”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冽,“大王子殿下,曾多次以极其不堪的言语,侮辱靖王殿下。”
她略去了那些“残废”、“不配”的具体字眼,也略去了自己遭受的猥亵目光和言语调戏,只用“极其不堪的言语侮辱”一笔带过。
然而,正是这种留白,让所有人的想象力瞬间被点燃。
什么样的言语,能被靖王妃用“极其不堪”来形容?
什么样的侮辱,能让这位始终冷静自持的王妃特意在此刻提出?
穆拉特也吓傻了,他没想到露柚凝真的敢把这话当着时清屿和父王的面说出来,仓皇否认:“不!我没有!父王,她在诬陷!她在挑拨!”
“主子,”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人气的男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穆拉特的嘶喊。
影五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在时清屿侧后方三尺处,垂首禀报,声音平板无波:“属下与影七,于梁上目睹全程,大王子言辞共计三次,对王爷出言辱及腿疾。”
影七接口,言简意赅,却字字诛心:“另,其对王妃,多次出言轻佻,目光淫邪,并曾试图近身强迫。雅檀夫人,对此默许,并出言胁迫。”
两句话,如同两道惊雷,劈在死寂的大殿中。
“嘶——”库尔班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穆拉特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鄙夷。
他竟敢……竟敢如此侮辱大靖战神,还对靖王妃起如此龌龊心思?!
西域王身形晃了一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这个逆子!这个蠢货!他不仅想染指靖王妃,竟然还敢用如此恶毒的语言侮辱大靖靖王!
那是谁?那是即便双腿残疾,余威也能让周边诸国不敢轻举妄动的煞神!
是如今大靖皇帝最倚重的皇弟!得罪了他,等于同时得罪了大靖的军威和皇权!
穆拉特面如死灰,连手臂的剧痛都似乎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想辩解,想说那是误会,是气话,可在那铁证如山般的事实和时清屿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目光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