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衣示意莫襄退后。
她道行太浅,不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
“昔日,先皇封孤为皇太女,意欲等孤成年后,将天下交付。”
“可惜,当年驰援泽州,被困孤城,时间辗转,已经十七年后了。”
“孤心系南境和归墟,无心治国,不欲登基。”
“现命三公九卿协同宗室,共同商议出一个皇帝人选便是。”
钟世章愣住了。
这和他们商量得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将下任皇帝的人选交由他们决定。
不一样的是最需要的工具人望舒她要跑。
范太傅等人是又急又气。
若无望舒,其他那些皇子皇女,哪个能用?
战乱四起,若是把朔月治理亡国,他们的名字,要被钉在史书上,唾骂千年。
可他们愿不愿意,都拦不住盛青衣离去的步伐。
宗庙。
宗令点燃三炷清香,祭拜盛家先祖。
“列祖列宗在上,为我盛家千年基业,请保佑太女殿下,万事顺遂。”
他遥望南城门方向,俯身虔诚一揖。
国师府。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矗立于观星台上,观星七日后,消失无踪。
中书省议事所。
文武百官各自算计。
“既然太女殿下不欲登基,让我等选出新帝,诸位有何建议?”
屋内无人发言,寂静无声。
若换作平时,他们定然使出浑身解数,扶持他们利益相关的皇子皇女登基。
但今时不同往日。
永昌帝有五子六女。
除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之外,还有三位母家不显的皇子。
其中大皇子幼年没熬过天花,早夭了。
二皇子腿摔断了,不良于行,成年便去了封地,已经十余年没有回过京。
六皇子太小,今年才十二岁。
是以,只有四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皇女,这些世家出身的士大夫,从未考虑过。
哪怕有一个二公主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他们也从未考虑。
四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好事,天降紫微星,扶他登大宝。
坏事,他没人也没权,就是个吉祥物。
一登基,龙椅都还没坐热,范老太傅就带着一群辅国重臣,来找他商议护西军新任主将一事。
西境那边,裴悬衡带着三万护西军擅自离营、临阵脱逃,导致三万护西军战死东川郡。
裴悬衡已经被东川郡王那个自立为王的反贼杀了,但护西军的主将,朝廷应该再派个人去接手。
裴家也要降旨惩处。
本来这件事是很简单的,若是由太女殿下出面,她一道旨意过去,让谁接掌就让谁接掌。
不服,她就带兵杀过去。
护西军也不全是裴家的死忠,里面有不少都是西境招募的将士。
很多校尉军统都是凌霄军的杨正罡将军训练出来的。
可如今,新帝的旨意,在护西军,怕是行不通的。
武将们推三阻四的,最后推了个冤大头去接掌护西军。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裴家已然有了反心,这个看似体面的新任护西军大将军,也不知道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几天。
“算算日子,派去接收两州的数百名官员,应该快进入震州了吧?”
钟世章对着吏部尚书示意,“一定要保持联系,让他们随时将两州情况上报。”
望舒要回归墟就回吧,没准她还能顺道打掉裴家。
她既然不登基,那就给新帝做守卫边疆的工具人吧!
“太女殿下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她就算登基,这朝堂也是我等说了算。”
国子监祭酒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他自小读的圣贤书,入仕后又教的圣贤书,最看不惯女子当道。
那太女望舒,自身有天命预言,他便不嫌弃她身为女子,牝鸡司晨。
可望舒用人,愣是没规没矩。
根本不管出身、不管男女,能用的都收入麾下。
从女官到女兵,再到女将。
她东宫一系,竟然快半数班底都是女子,还是出身不显的女子。
就像那个萧贯虹,原本只是一个北境流沙地上讨生活的马匪之女。
可望舒竟然如获至宝,将她收入麾下,还让她掌管一营。
再说那位请数位大儒亲自教导的柳姓女子。
太女殿下当年将那柳姓女子送入国子监,要求自己倾力教导时,祭酒就知道了不对。
这女子,谈吐有物,胸有乾坤,有胆有识,竟有丞相之才。
太女竟然要培养一位女丞相出来?
简直是倒反天罡。
再这样下去,阴阳颠倒,男儿岂有立足之地,妇人又岂肯再安居后宅。
要不说不愧是读书人,国子监祭酒,一眼便看透了望舒的本质。
她嘴上从不标榜优待女子,但用人却实打实的。
十几年间,她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朔月人的观念。
她出门从不覆面,举止大方,毫不遮掩,就好像,女子就该如此行走于太阳下。
以至于后来商铺里都是女侍者、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女子时,众人都习以为常不觉有异。
自从望舒五岁那年带走怡郡王的侍妾阮茵茵还废了怡郡王的命根子后,那十几年,都没几个权贵敢强抢民女了。
再到后来,妇人也敢对着夫家亮刀,开口便是,“大不了你我和离,娘家回不得,我自己找活计也能过。”
祭酒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比任何人都敏感地意识到了,有什么在悄悄萌芽。
所以,他和范太傅一拍即合,选择了对抗望舒。
从那以后,他便优待那些看不起女子的男人,暗中传递给学生们男尊女卑、世家贵重商民轻贱的思想。
果不其然,那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朝堂。
格局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当年真的就满朝都想杀望舒吗?
未必。
有一半为了世家利益,而另一半纯粹是轻贱她以女子身凌驾他们之上而已。
这满朝文武,如祭酒所愿。
这十几年的经营下来,朝堂早就没有女子的立足之地。
东宫一脉的老臣死得差不多了,新鲜血液还没补给上。
望舒再有能耐,时机毕竟不对。
她那一系的官员,早就贬的贬,杀的杀,告老的告老,丁忧的丁忧。
她在朝中无人可用。
本以为这个时候让太女登基,他们可以摘桃子把控朝堂,没想到,桃子没摘到,树还跑了。
不过,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谁都知道望舒心系朔月百姓,她跑到哪里,都会替他们守着国土。
不识好歹,黄袍加身不要,非要去守边。
别到时候觍着脸灰溜溜回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