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秦峰僵在门口,手还维持着那个擦拭衣领的动作。
那个鲜红的唇印,并没有因为他的擦拭而消失。相反,那昂贵的口红质地极好,防水防脱色,被他带着汗水的手指一抹,反而晕染开来。
原本清晰的唇形,变成了一团刺眼的红。
像是一抹洗不掉的蚊子血。
更像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越描越黑。
“别擦了。”
苏婉清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轻,很平。听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脏了就是脏了。擦不掉的。”
秦峰的手猛地一抖,像被烫到了一样缩了回来。
他抬起头,有些慌乱地看着苏婉清。
“妈,你听我解释。”
“这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个误会,真的是误会。”
“误会?”
苏婉清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缓缓地站起身。
那件淡紫色的丝绸睡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勾勒出她单薄而颤抖的身躯。
她没有穿鞋。
赤着一双雪白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朝着秦峰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却像是踩在秦峰的心尖上。
秦峰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这时候要是退了,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苏婉清走到了他面前。
两个人离得很近。
近到秦峰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那双眸子里,深不见底的寒意。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
以前的苏婉清,看他时总是温柔的,包容的,甚至是崇拜的。
可现在。
她的眼神里只有审视。
一种女人对背叛者的审视。
“你也喝酒了。”
苏婉清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那一身浓烈的酒精味,还有那股掩盖不住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高级香水味。
那是柳青月的味道。
冷冽,霸道,无孔不入。
这股味道就像是那个女人一样,强势地入侵了这个原本只属于他们的小家,宣示着她的存在感。
苏婉清觉得有些恶心。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
她强忍着那股不适,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秦峰衣领上那团晕开的红色。
“这就是你说的生意?”
她的手指冰凉,触感却像火一样烫人。
“这就是你说的,陪客户?”
秦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妈,她喝醉了。我只是扶了她一下,真的只是扶了一下。”
“扶了一下?”
苏婉清收回手,目光死死地锁住秦峰的眼睛。
“扶了一下,就能把口红印到领子上来?”
“扶了一下,就能扶到凌晨两点才回家?”
“秦峰,你是不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这个岳母,根本就没有资格管你的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尖锐。
秦峰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我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你告诉我。”
苏婉清打断了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胸口不再剧烈起伏。她看着秦峰,眼神变得异常冷静,冷静得让人心慌。
“我有三个问题。”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还认这个家,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不许撒谎。”
秦峰看着她决绝的样子,只能点了点头。
“你问。”
“第一个问题。”
苏婉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她是谁?”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需要亲耳听到秦峰承认。
秦峰沉默了一秒。
“柳青月。”
果然是她。
苏婉清的心沉了下去,那个开法拉利的女人,那个在店里公然挑衅她的女总裁。
“好。”
苏婉清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人家有钱,有势,长得漂亮,还能在事业上帮你。怪不得……怪不得你连魂都丢了。”
“我没丢魂!”秦峰急着辩解。
“第二个问题。”
苏婉清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紧接着抛出了第二把刀子。
“你们今晚,去哪了?”
秦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是他最不想回答,也最难回答的问题。
“说话!”苏婉清厉声喝道。
“酒吧。”秦峰硬着头皮说道,“然后……去了她家。”
轰!
苏婉清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她家。
孤男寡女。
深夜。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成年人都懂。
苏婉清感觉自己像是一脚踩空了,整个人直直地坠入了冰窖。
她原本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或许只是在车里,或许只是在路边。
可现在,秦峰亲口告诉她,他去了那个女人的家。
那个充满了那个女人气息的、私密的领地。
苏婉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无声无息。
却烫得惊人。
她看着秦峰,眼神里的光彩一点点地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灰暗。
“你……你竟然去了她家……”
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我们要买大房子,我们要过好日子。你说过,这个家才是你的根。”
“可你现在,却把根扎到了别人的床上?”
“我没有!”
秦峰急了,一把抓住苏婉清的肩膀,大声吼道。
“我只是送她回去!把她放到床上我就走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对天发誓!”
“发誓?”
苏婉清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秦峰,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秦峰,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衣衫不整,满身酒气,领口上顶着别的女人的唇印。”
“你让我怎么信你?你让我拿什么信你?”
秦峰哑口无言。
是啊。
证据确凿。
换做是谁,恐怕都不会相信这只是一个单纯的“送人回家”。
瓜田李下,百口莫辩。
苏婉清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她看着秦峰,问出了第三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却像是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直直地扎进了秦峰的心脏。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峰愣住了。
什么关系?
合作伙伴?朋友?还是……暧昧对象?
今晚柳青月的表白还在耳边回荡,那句“做我的男人”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他拒绝了。
但是,他真的没有动摇过吗?
他在那一瞬间,真的没有因为那个女人的深情和脆弱而心软过吗?
如果不心动,为什么会送她回家?如果不心动,为什么会允许她靠得那么近?
秦峰无法欺骗自己。
而他的这份迟疑,落在苏婉清眼里,就是默认。
就是心虚。
苏婉清闭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她懂了。
全都懂了。
这不仅仅是身体的出轨,更是精神的游离。
那个曾经满眼都是这个家的男人,那个曾经发誓要守护她们一辈子的男人。
他的心里,已经住进了别人。
“我知道了。”
苏婉清睁开眼,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不问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秦峰一眼。
那瘦弱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决绝。
“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咔哒。
房门落锁。
那一瞬间,秦峰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他站在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冲过去敲门,想大声解释,想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但他不敢。
衣领上的那个唇印,像是一个耻辱的烙印,在时刻提醒着他。
今晚,他确实越界了。
哪怕身体没有,心也越界了。
秦峰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客厅的灯光昏黄而寂寥。
墙上的挂钟不知疲倦地走着。
滴答。
滴答。
像是倒计时。
宣告着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温暖的家,正在一点一点地,走向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