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沉的那一刻,第七区哨所东南角的小型载具场,蒸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翻滚的白龙。
三辆车。打头的是断钢指挥官那辆线条冷硬、履带更宽、覆盖着哑光复合装甲的指挥型侦察车,代号“铁砧”。紧随其后的是赫姆勒队长和部分第七区精锐乘坐的、经过连夜抢修强化的“铁骡”III型。押尾的则是一辆改装过的、主要用于运载物资和设备的履带运输车。
引擎低吼,如同困兽压抑的咆哮。尾气管喷出的废气在火炬光芒下泛着淡蓝,很快被荒原永不止息的风撕碎、带走。尚未完全熄灭的焚烧堆余烬,在车辆卷起的尘土中明灭不定,像大地上不肯瞑目的眼睛。
赵磐和苏瑾被安排坐在“铁砧”的后排。空间比“铁骡”宽敞一些,座椅包裹着耐磨的合成材料,但仍然坚硬。车内弥漫着精密仪器运行产生的淡淡臭氧味,以及金属和皮革混合的冰冷气息。断钢指挥官坐在副驾驶,全程背对他们,如同钢浇铁铸的塑像,只有偶尔通过车载通讯系统发出的短促指令,证明他是一个活人。开车的是一名沉默的裁决者队员。
苏瑾靠着车窗,身上裹着哈兰长老坚持让她穿上的、一件内衬绣有繁复银色纹路的深褐色祭司长袍,据说有微弱的“安抚灵思”和“隔绝低语”效果。她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眉心的印记光芒稳定,但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疲惫,以及一种愈发清晰的、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遥远感知。她一直望着西北方向,那片被称为“无声海”的黑暗。
赵磐坐在她身边,目光扫过车内简洁到近乎苛刻的布局:固定在舱壁上的武器架、闪烁着各种参数的小型屏幕、几个不明用途的仪表盘、以及一个被牢牢锁在支架上的、比守钟人“秩序之匣”更加精致的金属箱体——那可能是裁决者版本的某种装备。他的“寂静誓约”依旧被保管着,身上只带着那把守钟人配发的蓝色液体手枪和几个能量罐。
哈兰长老和学徒米卡尔坐在运输车上,与一些精密仪器和古籍资料在一起。赫姆勒队长带着柯尔特、“老刀”和另外三名最精锐的守钟人,加上莉亚娜副队长,挤在中间的“铁骡”里。整个队伍算上司机,一共十七人。不算多,但已经是目前能拿出的、兼顾机动性与战斗力的最佳组合。
没有送行,没有多余的嘱托。当东方天际线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断钢指挥官简洁地下令:“出发。”
沉重的履带碾过碎石和灰烬,三辆车排成纵队,驶出哨所破损的大门,离开第七区那圈微弱的光芒庇护,一头扎进荒原黎明前更深的黑暗与未知。
车灯切开凝滞的夜,光柱中飞舞的尘埃如同细小的、挣扎的魂灵。
最初的旅程是压抑的沉默。
车队沿着荒原与低语森林之间那条相对平坦、被历代守钟人巡逻队隐约踩踏出的路径向西北行进。速度不快,大约是考虑到路况和苏瑾的承受能力,也为了节省燃料和降低机械损耗。
车窗外,荒原的景象单调地重复:锈蚀的金属残骸、开裂的板结土地、偶尔掠过的、被惊动的小型铁兽黑影(它们远远避开车队,仿佛畏惧着什么)。低语森林始终在右侧,像一道沉默而阴森的墨绿色墙壁,林地上空盘旋的灰绿色孢云似乎淡薄了一些,但那种腐朽甜腻的气息依旧隐约可闻。
苏瑾大部分时间闭着眼,似乎在假寐,又似乎在集中精神感应着什么。赵磐则保持着清醒,观察着沿途的地形、植被变化、以及天空和远方能量的细微迹象。他发现,越往西北,空气中的金属腥气似乎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感”。不是没有气味,而是仿佛所有的声音、气息、乃至能量波动,都在被某种无形的存在缓慢地吸收、消弭。
大约行驶了三个小时,天色完全放亮,虽然云层依旧低垂,但能见度好了很多。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干涸的河床,河床底部是光滑的、颜色奇特的卵石,在苍白的天光下泛着暗哑的、如同陈年骨殖般的光泽。河床对岸,地貌开始发生变化。锈蚀的金属残骸明显减少,地面逐渐被一种灰白色的、细腻的沙砾和碎石取代,起伏也更加平缓。
“越过这条‘白骨川’,就正式进入‘无声海’的边缘地带了。”前排的断钢指挥官忽然开口,打破了长达数小时的沉默。他没有回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解说,“这里的物理规则……会有些不一样。保持警惕,不要依赖听觉判断,注意仪表的异常读数,尤其是能量探测和精神波动监测。”
他话音刚落,车队缓缓驶下河床。轮胎碾过那些灰白卵石时,赵磐立刻感到了异样——噪音被极大地削弱了。沉重的履带压碎卵石的声响,引擎的低吼,甚至车内仪器的轻微嗡鸣,都仿佛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变得沉闷、遥远、不真实。不是完全寂静,而是所有声音的“质感”和“传播”方式发生了扭曲。
“感觉到了吗?”苏瑾也睁开了眼睛,轻声说,“声音……在‘下沉’。不是消失,是被‘吸收’或者‘转化’了。这里的空间……‘密度’似乎不一样。”
赵磐点了点头。他尝试咳嗽了一声,声音在车厢内也显得异常沉闷,传播距离似乎变短了。
车队爬上河床对岸,正式进入灰白色的沙砾平原。视野陡然开阔,但天空似乎也压得更低。云层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铅灰色,仿佛凝固的污垢。没有风,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远方,平原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起伏的、颜色更加深沉的黑色轮廓——那应该就是侦察报告中提到的黑色岩石山脉,“沉默圣殿”的所在地。
接下来的路程,那种诡异的“无声”感越来越强。除了车辆自身机械运转产生的、被严重削弱的震动和低频噪音,外面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远处铁兽的嘶吼,甚至连车轮碾过沙砾的沙沙声都微弱得几不可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更让人不适的是精神层面的压抑。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孤寂感和轻微的晕眩感开始袭来,像是身处极度安静却又充满无形压力的深海。哈兰长老之前提到的“精神干扰场”似乎已经开始显现作用。
“所有人员,佩戴基础精神过滤护符,非必要减少交流。”断钢指挥官的命令通过车内通讯传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失真。
赵磐和苏瑾依言拿出临行前哈兰长老分发的、用某种银色金属丝和细小水晶编织的简陋护符,挂在脖子上。护符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清凉感传来,那种空落落的孤寂感和晕眩感稍有缓解,但并未完全消失。
苏瑾眉心处的印记,在进入这片区域后,光芒似乎微微增强了一丝,不再是纯粹的温润淡金,边缘隐隐透出一点极淡的银白色,仿佛在与这片寂静之地产生某种微弱的共鸣。
“这里的‘背景噪声’……几乎为零。”苏瑾低声对赵磐说,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但正因为如此,一些平时被掩盖的‘东西’,反而更容易被‘听’到。”
“什么东西?”
苏瑾摇了摇头,眉头微蹙:“很模糊……像是一种……‘回响’?不是现在发出的声音,而是很久以前,残留在这片空间结构里的‘记忆回音’。非常古老,非常悲伤,而且……断断续续,难以连贯。”
她的话让赵磐心中警铃微作。塔萨尔文明留下的遗迹,加上这种诡异的环境,“记忆回音”可能不仅仅是声音那么简单。
车队继续在死寂的灰白平原上行进。时间感在这里也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黑色山脉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显得庞大、压抑。山脉整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巨大力量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玻璃质感和扭曲形态,几乎没有植被,只有嶙峋的怪石。
就在距离山脉山脚大约还有十公里的时候,打头的“铁砧”猛地减速,停了下来。
“发现侦察小队留下的标记和临时营地。”司机报告。
众人下车。脚踩在灰白色的细沙上,松软无声,仿佛踩在厚厚的灰烬上。前方不远处,几块较大的黑色岩石围出了一小片避风处,岩石上用荧光涂料画着守钟人和裁决者的联络符号。地上有熄灭不久的篝火痕迹,以及一些空的补给包装。
断钢指挥官蹲下检查了一下痕迹,又抬头看向黑色山脉。“他们按计划应该在这里建立前哨,并向内推进设置隐蔽观测点。但营地没有留下最新的日志或信号标。”他的语气平静,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赫姆勒队长带着人迅速检查了周围,没有发现战斗痕迹,也没有血迹。
“仪器显示,此地的精神干扰强度比预估值高出百分之三十,且存在不规则的脉冲式峰值。”一名裁决者队员报告,他手持一个类似盖革计数器的设备,表盘上的指针正在不规则地跳动。
“看那里。”苏瑾忽然指向黑色山脉山腰的某个位置。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铅灰色天空和黑色山岩的背景下,那个位置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银白色的反光。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是岩石本身的某种矿物光泽。
“是圣殿顶端那个光环的微弱折射。”断钢指挥官判断,“距离……直线距离大约七公里,但山路难行。侦察小队可能已经深入了。”
他站起身,做出决定:“运输车和部分人员留守营地,建立通讯中继和支援点。‘铁砧’和‘铁骡’继续前进,抵达圣殿外围三公里处最后安全点,然后步行进入核心区。苏瑾女士,赵磐先生,你们跟‘铁砧’一起行动。哈兰长老,你……”
“我必须去!”哈兰长老抱着他的仪器箱,语气坚决,“圣殿的符文和结构,只有我能初步解读!米卡尔留下,建立临时分析站。”
断钢指挥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以。但必须服从命令。”
队伍再次精简。最终,步行进入核心区的,是断钢指挥官、两名裁决者队员、赫姆勒队长、莉亚娜副队长、赵磐、苏瑾、以及哈兰长老,共计八人。其余人留在临时营地,由老刀负责指挥,保持通讯畅通(虽然在这里通讯距离和清晰度都大打折扣),随时准备接应或撤离。
两辆车再次启动,朝着黑色山脉的入口——一道宽阔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峡谷——缓慢驶去。
峡谷内部,是比外面平原更加极致的死寂。
两侧是高耸入云的黑色岩壁,表面光滑,布满水流侵蚀又干涸后的奇特纹路,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油腻的光泽。谷底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黑色碎石,车辆颠簸前行。在这里,连引擎的声音都被吸收得几乎听不见了,只有履带碾过石块时,通过车体传导上来的、极其沉闷的震动感。
光线也越来越暗,仿佛峡谷吞噬了大部分天光。车队不得不打开车灯,但在这种环境下,灯光也似乎被削弱了,只能照亮前方很短的距离,光线边缘模糊,像是蒙着一层灰雾。
苏瑾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紧紧按着眉心,呼吸略微急促。“这里的‘回响’……变强了……而且……更加清晰……”她断断续续地说,“不止是悲伤……还有……愤怒……困惑……以及……一种被‘困住’的绝望……”
“能分辨内容吗?”赵磐问。
苏瑾努力集中精神,片刻后,缓缓念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用的是那种古老的塔萨尔语:“……为什么……锁住……光……摇篮……错误……”
又是“摇篮”!还有“错误”?
赵磐和断钢指挥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就在这时,开车的裁决者队员忽然猛地踩下刹车!
“铁砧”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滑行了一小段,险险停住。后面的“铁骡”也急忙刹停。
“指挥官!前方道路……被改变了!”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疑。
众人向前看去。车灯照射下,原本还算清晰的峡谷通道,在前方大约五十米处,忽然变得……模糊不清。不是被雾气遮挡,而是那里的空间仿佛在微微扭曲、折叠,光线经过时发生了诡异的折射和散射,导致看到的景象支离破碎,如同透过碎裂的、沾满污渍的玻璃看东西。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那片扭曲区域的边缘,散落着一些东西。
那是几件守钟人的制式装备:一把长刀,刀身断裂;一个破损的、能量耗尽的蓝色液体枪能量罐;还有半件被撕裂的靛蓝色外套碎片,上面沾着已经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的污渍。
“是侦察小队的人!”赫姆勒队长脸色铁青。
“没有尸体。”断钢指挥官冷静地观察着,“只有装备碎片。他们可能穿过了那片扭曲区,也可能……”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那是什么?空间畸变?还是强大的幻象结界?”哈兰长老凑到车窗前,瞪大了眼睛。
“需要探测。”一名裁决者队员立刻操作车内的仪器。屏幕上的读数剧烈跳动,发出滋滋的干扰声。“能量读数混乱,空间曲率参数异常……无法稳定建模。存在高强度灵能残留和……未知类型的质量场波动。”
苏瑾忽然指着那片扭曲区域的中心:“那里……‘回响’最强烈……而且……我好像……看到了……”
她的话音未落,那片扭曲的区域中心,光线猛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幕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像”,如同全息投影般,突兀地出现在了扭曲区域的上方——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守钟人制服的男人背影,他正踉跄着向前奔跑,仿佛在逃避什么看不见的恐怖。他的动作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然后,影像突然定格,那个男人的背影开始迅速变得透明、淡化,如同被橡皮擦从现实中一点点抹去,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他奔跑时扬起的、几粒缓缓飘落的灰白色沙尘。
影像消失。
扭曲区域依旧存在,无声地嘲弄着众人。
“空间……吞噬?”莉亚娜副队长声音干涩。
“不完全是。”苏瑾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肯定,“那是……‘记忆回音’的具象化!但不是过去的记忆……是刚刚发生的!侦察小队的人……他们的‘存在’,他们的‘经历’,被这片空间‘记录’了下来,然后……‘播放’给我们看!但他们本人……可能真的被‘困’在了某个时间或空间的褶皱里,或者……更糟。”
这个推测比单纯的死亡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断钢指挥官沉默地盯着那片扭曲区域,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片刻后,他下达命令:“车辆无法通过。所有人,携带必要装备,徒步前进。保持最大警戒,不要接触任何异常的光线或物体。苏瑾女士,时刻感应‘回响’的变化,提前预警。”
他看了一眼那几件散落的装备,补充道:“检查装备,但不要拾取。可能是陷阱。”
众人依言下车。踩在冰冷的黑色碎石上,那绝对的寂静感几乎让人耳鸣。每个人都佩戴了精神过滤护符,手持武器,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光线同样被削弱的便携光源。
苏瑾被赵磐和赫姆勒一左一右护在中间。哈兰长老抱着他的宝贝箱子,紧跟其后。断钢指挥官和两名裁决者队员打头,莉亚娜断后。
八个人,排成松散的防御队形,开始朝着那片光怪陆离的扭曲区域,小心翼翼地靠近。
踏入扭曲区域的瞬间,世界仿佛被彻底颠倒、搅拌。
光线不再沿直线传播,而是如同粘稠的液体般四处流淌、弯折,将周围的岩壁、碎石映照得支离破碎、狰狞怪异。声音彻底消失了,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仿佛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的、重叠的“声音”直接灌入脑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某种更深层的链接。
那里面有痛苦的呻吟,有疯狂的呓语,有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有古老的吟唱,甚至还有……婴儿的啼哭和清脆的笑声?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却又诡异地保持着各自的“频道”,形成一片混乱到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的噪音海洋。
苏瑾闷哼一声,身体一晃,眉心的印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竭力过滤和稳定这些涌入的信息。赵磐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但他强行压下,目光死死盯住前方断钢指挥官模糊的背影,紧紧跟着。
视觉、听觉、方向感……所有感官都在这里失效。他们只能依靠脚下传来的、微弱的触感(连地面的质地都变得诡异,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松软如泥),以及苏瑾偶尔发出的、指引安全“路径”的简短提示(她似乎能凭借印记的共鸣,在混乱中找到一丝相对稳定的“脉络”),艰难地前行。
每一步都如同在梦魇中跋涉。
周围的“影像”也变得更加频繁和清晰。他们看到了更多侦察小队成员挣扎、消失的片段;看到了古老的、穿着奇异服饰的人影在岩壁前祈祷或劳作;甚至看到了巨大的、流线型的金属造物无声地滑过峡谷上空的幻影……仿佛这条峡谷的记忆,被不分时代地、粗暴地叠加、剪辑在了一起。
“跟紧!不要看那些幻象!”断钢指挥官的声音通过精神过滤护符的微弱链接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如同锚点般稳定人心。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几个世纪。前方的光线扭曲终于开始减弱,那种混乱的感官轰炸也逐渐消退。
当最后一步踏出扭曲区域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深水中浮出。
他们站在了峡谷的另一端。
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被环形黑色山脉包围的碗状盆地。盆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庞大的、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建筑群——沉默圣殿。
即使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和部分坍塌,它依旧显得宏伟而庄严。建筑风格粗犷、厚重,带着一种非人的、几何式的精确感。巨石表面刻满了已经磨损大半、却依旧能感受到其复杂与精妙的浮雕与符文。而在建筑群中央,那座相对保存最完好的金字塔状神殿顶端,那个侦察报告中提到的、直径约十米的银白色复杂光环,正在无声地缓缓旋转,散发出恒定而冰冷的光辉。
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并非圣殿本身,也非那光环。
而是在光环正下方,金字塔神殿的基座台阶前,那片宽阔的、铺着平整黑色石板的广场上——
站立着一个人。
正是侦察影像中那个模糊的人影。
此刻距离更近,看得更加清晰。
那确实是一个人形生物。身材高大,接近两米,裹着一件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古老长袍,长袍的样式与守钟人或已知任何文明都不同。他\/她(无法分辨性别)背对着他们,面向着金字塔神殿,静静地站立着,仰头“望”着顶端的银色光环,一动不动。
没有生命气息,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仅凭感知,那里仿佛空无一物。
而在那人影的周围,广场的黑石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物质,画着一个巨大的、极其复杂的符号——
那符号的核心,是两个交错的螺旋。
与圣骸坑“源晶”核心的烙印,与塔萨尔时空结构研究所的徽记……一模一样。
赵磐的心脏猛地一跳。
苏瑾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眉心的印记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起来,与那银白色光环,与那血色双螺旋符号,产生了强烈的、仿佛要挣脱她束缚的共鸣!
就在这时,那个背对着他们的、静立如雕像的“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极其缓慢地,开始……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