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青莹略带担忧的声音打断了沈霜刃纷乱的思绪。
沈霜刃迅速收敛心神,恢复平静:“何事?”
“回郡主,”青莹压低声音,面色有些凝重,“陵襄王……在花厅求见。”
沈霜刃心头猛地一跳,瞳孔微缩:“南景司?他怎么会来?”
这个节骨眼上,他亲自登门,绝非善意。
她定了定神,掌心因用力而微微汗湿,但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出破绽。
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鬓发和衣裙,确认仪容无误,这才缓步朝花厅走去。
每一步,都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表情。
刚踏进花厅,便看见了那道显眼的白色身影。
南景司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欣赏墙上悬挂的一幅山水画。
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墨发披散,仅以一根玉簪松松挽起部分,侧脸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妖冶得近乎邪气。
沈霜刃压下心头那股恨不得立刻用银针将他钉死在墙上的杀意,
稳住气息,上前几步,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而疏离的礼节:“见过陵襄王。”
南景司闻声转过身,那双风情万种的凤眼直勾勾地落在沈霜刃身上,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她的脸庞、身姿。
之前拂云楼所见,只觉得她容貌极盛,今日再见,许是因着郡主身份与气度加持,
竟觉得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往日未曾察觉的凛然贵气,与她这“昭华郡主”的封号倒是相得益彰。
“昭华郡主,”南景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声音温润,
“真是世事难料。不过短短时日,昔日拂云楼的畔月姑娘,摇身一变,竟成了金尊玉贵的昭华郡主了。”
沈霜刃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语气平淡:
“许久不见王爷,王爷风采依旧,更胜往昔。”
这话说得客套,却也挑不出错处。
南景司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挖掘出所有隐藏的秘密。
“昭华郡主当真是好本事,”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带笑,内容却如淬毒的针,
“竟能将一桩沉寂了十年的旧案,重新翻了出来,还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来了!
沈霜刃心中一凛,面上却装作云淡风轻,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
“王爷过奖了。是非曲直,总在人心。对的,终究是对的,错的,永远都是错的。”
“这案子能翻,说到底,不过是当年的证据并未被时光彻底湮灭,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罢了。”
她这番话,说得不轻不重,既像是就事论事,又仿佛暗含深意,却又让人抓不住具体的把柄。
南景司仔细分辨着她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慌乱、仇恨或心虚,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除了平静,便是恰到好处的感慨,再无其他。
难道她真的只是巧合?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沈昭,只是被有心人推出来搅浑水的棋子?
可若她真是沈昭,以沈家当年几乎被灭门的血仇,她岂会如此平静?
又岂会查了这么久,丝毫未将线索引向他?
一时间,饶是南景司心思深沉,竟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看似柔美的女子。
“郡主说得在理,”他顺着她的话,意味深长地重复,“是非,总在人心。”
恰在此时,一阵清风穿堂而过,拂动了沈霜刃颊边的几缕青丝,她下意识地抬手轻挽。
这个侧首的动作,在某一瞬间,竟让南景司恍惚了一下,
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清冷身影——闻人晴禾。
那个也曾让他惊艳,却最终……
他迅速收敛心神,目光却变得越发幽深,忽然问道:
“不知郡主……如今可有了心仪之人?”
沈霜刃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装作微讶,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与南晏修曾经的关系了?
随即坦然摇头:“劳王爷牵挂,并无。”
“没有?”
南景司向前微微倾身,那双凤眼直直地锁住她,眼底渐渐浮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带着侵略与估量的意味,如同评估一件稀世珍宝。
“郡主生得如此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不知将来会是哪家的青年才俊,能有幸成为郡主的夫君?那可真是……得了稀世珍宝一般。”
他的语气带着赞叹,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味道。
沈霜刃被他这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极为不适,仿佛被毒蛇盯上,后背泛起寒意。
她强忍着不适,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直视,语气依旧维持着礼节性的疏淡:
“王爷谬赞了。姻缘之事,顺其自然便好。”
见她起身似有送客之意,南景司也不再久留,恢复了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拱手道:
“既然如此,本王便不打扰郡主清静了,先行告退。”
“王爷慢走。”
沈霜刃微微颔首,目送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花厅门口。
直到确认他彻底离开,沈霜刃一直紧绷的脊背才骤然松懈下来,
这才发现,自己藏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甚至刺破了皮肤,滴落了两点殷红的血珠,在她素色的裙摆上洇开小小的暗色痕迹。
她竟浑然未觉。
南景司坐上回府的马车,脸上的温润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虑。
“花城,你可看出那沈昭……有何不妥之处?”他沉声问道。
坐在车辕上的花城回想片刻,答道:
“回王爷,属下仔细观察,郡主言行举止合乎礼数,应对得当,神色平静,并无任何慌乱或异常之处。”
“并无不妥……”
南景司指尖轻轻敲击着膝头,
“这就奇怪了。若她当真是沈昭,侥幸逃生,隐忍多年,如今得以翻案,岂会轻易放过任何可能与当年之事有牵连之人?尤其是……本王。还是说,她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沈家翻案一事,时机太过巧合,进展又似乎“顺理成章”得让他心里总悬着一丝疑虑。
一切都看似正常,正是这份“正常”,反而让他觉得不踏实。
“雒羽。”他对着空气般轻唤一声。
马车角落里,空气一阵微不可察的波动,一个如同影子般毫无存在感的身影显现出来,单膝跪地:“王爷。”
“让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王爷,属下已仔细查过。畔月姑娘……也就是如今的昭华郡主,确系数月前自洛川而来,身世清白简单,在洛川时深居简出,因家道中落才投奔盛京亲戚,后机缘巧合入了拂云楼。”
“一路轨迹清晰,并无其他可疑背景。”
雒羽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确信。
豕骨阁在伪造身份、抹平痕迹方面的本事,堪称天衣无缝,绝非寻常探查所能窥破。
南景司听完,眉头微蹙:“难道……真是本王思虑过多了?”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沉吟。
无论如何,这个人,已经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或者说……是价值。
“如今她是昭华郡主,身份尊贵,又刚为沈家平反,在那些对沈家仍有旧情的朝臣武将心中,分量定然不轻……”
南景司的思绪飞速转动,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若本王能得了她……岂不是能顺势收拢部分沈家旧部的人心?甚至……那些可能暗藏的力量?”
兵权,人心,美人……似乎,可以一举多得。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精光。
这个昭华郡主,或许比他预想的,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