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一念之差,康阻雷霆
腊月十五,子夜。
金军大营中军帐内,灯火通明。司马玄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站在沙盘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质的令箭。杨康站在他对面,甲胄整齐,神色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康世子,”司马玄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时辰快到了。”
杨康点头:“是。末将已令前军秘密集结于西门三里外,只等子时三刻。”
“很好。”司马玄将那枚令箭递给他,“这是王爷亲赐的‘虎贲令’,持此令者,可调动今夜所有参与行动的部队。王爷说——今夜之后,雁门关破,你便是大金开疆拓土的功臣。”
杨康接过令箭,入手冰凉沉重。他握紧了,指节发白。
“先生,”他忽然问,“若今夜事成,那赵副将……当如何处置?”
司马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个能出卖自己关隘的人,留之何用?事成之后,自会‘妥善安置’。怎么,康世子心软了?”
“不敢。”杨康低头,“只是觉得……此人虽贪,但毕竟开了城门,也算有功。若杀之,恐寒后来者之心。”
“哈哈,”司马玄轻笑,“康世子,你还是太年轻。这种人,今日能为钱财出卖雁门关,明日就能为更大的利益出卖我们。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他走到杨康身边,压低声音:“今夜之事,不仅是破关,更是你杨康献给大金最好的‘投名状’,是你与过去彻底了断的时刻。王爷在看着,满朝文武在看着,大金的将士们……也在看着。”
杨康的心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今夜无论成败,他都将彻底被绑在金国的战车上,再无回头路。
“末将明白。”他深深一躬,“定不负王爷与先生厚望。”
“去吧。”司马玄挥手,“子时三刻,西门见。”
杨康退出大帐。
夜风寒冽,吹在脸上像刀割。他握着那枚虎贲令,走向自己的营帐。营帐内,亲兵队长已等候多时——此人姓周,名铁柱,是杨康在军中发现的少数几个对金国统治不满的汉人士兵。此人原是河北农户,因金军劫掠家破人亡,被迫从军,心中一直存着恨意。
“将军,”周铁柱见杨康进来,低声道,“前军两千精锐已集结完毕,随时可出发。”
“好。”杨康从怀中取出那份誊抄的机密计划,摊在案上,“周队长,你看这里。”
他指着计划中“子时三刻,西门接应”那一行:“按照原计划,我们需准时抵达,接应内应开门。但我总觉得……太过顺利,恐有蹊跷。”
周铁柱皱眉:“将军的意思是?”
“你带一队人,提前两刻出发。”杨康在计划上划出一条路线,“不从大路走,绕道西门南侧那片乱石岗。那里地形复杂,易藏伏兵。你到了之后,不必急着发信号,先仔细观察——若发现任何异常,立即以三短一长的火光示警。”
周铁柱眼睛一亮:“将军是担心……守军有埋伏?”
“防人之心不可无。”杨康拍拍他的肩,“记住,你的任务是‘预警’,不是‘进攻’。若有变,保全自身为上。”
“属下明白!”周铁柱抱拳,转身欲走。
“等等。”杨康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这里面是十两金子。若今夜事成,这些金子足够你在关内安家立业;若事有变……你自己看着办。”
周铁柱接过布袋,手有些抖。他深深看了杨康一眼,什么也没说,重重点头,转身出帐。
帐内又只剩杨康一人。
他走到案前,看着那份计划,手在微微颤抖。怀中,那枚旧铜钱和师父的玉佩贴在一起,一凉一烫,像冰与火在心头交战。
“子时三刻,西门……”他喃喃自语,“靖师兄……你会在那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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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雁门关内。
郭靖蹲在一处屋顶的阴影里,死死盯着远处赵副将的宅院。小豆子趴在他身边,眼睛瞪得老大。
“郭大哥,赵扒皮进去了。”小豆子压低声音,“刚才他出来了一趟,把门口两个亲兵都支走了,现在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郭靖点头,心中警铃大作。
这两日,他通过丐帮的渠道,查清了赵副将的底细:此人好赌成性,欠了关内三家赌坊近千两银子。十天前,这笔债突然还清了。而还债的钱,来自一个江南来的皮货商——那商人三天前已经“离关”了。
更可疑的是,今天黄昏,赵副将以“巡查防务”为名,将西门守军调走了大半,换上了一批新兵。这些新兵大多是刚征召的民夫,连刀都拿不稳。
“他要动手了。”郭靖咬牙,“就在今夜。”
“那咱们怎么办?”小豆子急了,“去告诉王将军?”
“来不及了。”郭靖摇头,“王将军现在在醉仙楼喝酒,他身边那些人……未必干净。”
他想起这两日观察到的种种:王守将身边的几个亲信,这几天行踪诡秘,频繁出入关内几家高档酒楼,与一些身份不明的商人接触。
这雁门关,早已千疮百孔。
“小豆子,”郭靖沉声道,“你去联络咱们的弟兄,让他们带上家伙,半个时辰后在西门口集合。记住,动静要小。”
“那郭大哥你呢?”
“我在这里盯着。”郭靖盯着赵宅,“他若有异动,我第一个知道。”
小豆子应了一声,像只猫一样溜下屋顶,消失在夜色中。
郭靖继续潜伏。
子时初,赵宅的门开了。
赵副将穿着便服,鬼鬼祟祟地溜出来,左右张望一番,快步向西门口走去。他手中提着一个灯笼,灯罩上蒙着黑布,只透出微弱的光。
郭靖悄无声息地跟上。
西门口,果然只有十几个新兵在守夜,个个哈欠连天。赵副将走过去,对带队的小校说了几句,那小校点头哈腰,带着手下退到远处。
然后,赵副将走到巨大的门闩前,伸手……开始解上面的铁链。
郭靖心头一紧。
不能再等了!
他正要冲出去,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从关外来的!
紧接着,关外响起三短一长的鸟鸣声,那是金军斥候联络的暗号!
赵副将的手顿住了,侧耳倾听,脸上露出喜色。
郭靖知道,这是金军接应的信号。他再不犹豫,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地时故意弄出声响!
“谁?!”赵副将吓得一哆嗦,转身拔刀。
郭靖不答,径直冲向门闩,同时放声大喊:“有内奸开城门!金军来了!快来人啊!”
他声若洪钟,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远处的守军被惊动,纷纷向这边张望。
赵副将又惊又怒:“你找死!”挥刀砍来。
郭靖侧身避开,反手一掌拍在赵副将胸口。这一掌他只用了三成力,但赵副将还是被拍得倒飞出去,撞在门柱上,口喷鲜血。
但已经晚了。
门外,金军潜伏部队听到关内的动静,知道计划暴露,不再等待,开始强行攻城!
“砰!砰!砰!”
巨大的撞木撞击城门,整个门楼都在震动。门外的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
“快!点燃烽火!”郭靖对赶来的小豆子等人喊道。
几个义勇手忙脚乱地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烽火台。熊熊火焰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染成橘红色。
关内,守军终于彻底被惊动。号角声、锣鼓声、呼喊声乱成一片。大队人马从四面八方涌向西门口。
可城门……已经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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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三里处。
杨康率领的两千精锐,正静静潜伏在黑暗中。他骑马立于队首,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雁门关西门。
按照计划,此刻应该看到内应发出的信号——三盏绿灯。然后他们才能发起冲锋。
可是没有。
西门城楼上,只有熊熊燃烧的烽火,还有隐约传来的喊杀声。
“将军!”副将低声道,“情况不对!烽火起了,守军有防备了!”
杨康握紧了缰绳。
他知道,周铁柱的“预警”成功了。关内已经察觉,计划败露了。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第一,按照司马玄的命令,立即强攻,趁乱破门;第二,以“情况有变”为由,暂缓进攻,观望局势。
第一个选择,可能成功,但伤亡会极其惨重,而且……关内那些守军,那些百姓,都会死。
第二个选择,能救很多人,但他自己……将万劫不复。
时间在流逝。每一息,都像刀在心头割。
“将军!不能再等了!”副将急道,“再等下去,守军就完全反应过来了!”
杨康闭上眼睛。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黑风峪的大火,师父失望的眼神,郭靖浑身浴血的样子,还有怀中那枚烫人的铜钱……
“传令,”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全军……冲锋。”
“得令!”副将大喜。
“等等。”杨康补充,“传我命令:前锋放缓速度,保持阵型;中军分三路,左右迂回,牵制城墙守军;后军待命,听我号令再投入。”
“将军,这……”
“执行命令!”杨康厉声道。
令旗挥动。
两千精锐如离弦之箭,冲向雁门关西门。但他们的冲锋,并不像往常那样一往无前,而是带着一种奇怪的“克制”——前锋速度不快,中军分散,后军根本就没动。
而此刻,西门已经岌岌可危。
城门在撞木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已经弯曲,门缝里透出火光和喊杀声。郭靖带着义勇死死顶在门后,用身体、用木桩、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堵门。
但金军的攻势太猛了。
“轰——!”
终于,城门破了。
不是整个破开,而是中间裂开一道大口子。几个金兵从裂缝中挤进来,挥刀乱砍。
“杀——!”郭靖红了眼,双掌齐出,将最先冲进来的两个金兵拍飞。但更多的金兵涌了进来。
门洞狭窄,双方挤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惨叫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混成一片。
郭靖守在裂缝最前方,像一块礁石,任凭潮水冲击,岿然不动。他的降龙十八掌虽然只学了皮毛,但掌力雄浑,每一掌都能拍飞一人。可金兵太多了,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他的手臂、肩膀、后背都受了伤,鲜血染红了衣衫,但他半步不退。
因为他知道,身后就是关内的百姓。退了,他们就完了。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关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那是金军撤退的号角!
已经冲进门的金兵愣住了,攻势一缓。郭靖趁机奋力反击,将最近的几个金兵逼退。
门外的金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尸体和残破的城门。
郭靖喘着粗气,靠在门柱上,望着门外渐远的火把长龙,心中涌起巨大的疑问:为什么?明明已经破门了,为什么撤退?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关外黑暗中那面隐约可见的将旗。
旗上,似乎绣着一只……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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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外,一处无名山巅。
丘处机静静立着,青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从子时开始,他的灵觉便笼罩了整个战场。他“看”到了杨康在营帐中的挣扎,看到了郭靖在屋顶的潜伏,看到了赵副将的背叛,看到了城门下的血战。
他也“看”到了杨康那些细微的操作:提前派出的预警小队,刻意放缓的冲锋速度,分散的阵型,保留的后军……
还有最后那声撤退的号角——那是在城门将破未破的临界点发出的,时机精准得令人心惊。既让金军未能一举破关,又让杨康的指挥“看起来”毫无问题。
“康儿……”丘处机心中轻叹。
这个徒弟,走在一条最危险也最痛苦的路上。他在金国的阵营里,用金国的权力,做着违背金国利益的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抉择都在刀尖上跳舞。
而郭靖,则走了另一条路。一条更直、更硬、也更血性的路。他守在城门后,用身体,用性命,护着身后的人。
两条路,截然不同。
一个在暗处周旋,一个在明处死战。
一个用智慧制造变数,一个用血肉铸造城墙。
谁对?谁错?
丘处机闭上眼睛。
灵觉中,战场上的每一丝气息都在他心中清晰映现:金兵的杀意,守军的恐惧,伤兵的痛苦,百姓的绝望……还有杨康的矛盾,郭靖的坚定。
这些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无比复杂也无比真实的众生相。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是的,在天道眼中,这场战争中的每一个人,都如刍狗般卑微,生死不过一瞬。
但——
丘处机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但人道贵仁。正是在这些卑微如刍狗的众生之中,才见人性之光:杨康未泯的良知,郭靖不屈的守护,那些普通士兵明知必死仍不退的勇气,那些百姓在绝望中互相扶持的温暖……
天道俯瞰,冷眼旁观;人道仰视,慈悲为怀。
真正的“天人合一”,不是超然物外,对众生的苦难视而不见;而是深刻理解天道无情的同时,依然能持守人道之仁,在无边的黑暗中寻隙化育,在极致的矛盾中坚守本心。
“轰——!”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在丘处机心中破碎。
周身紫气陡然沸腾,不是外放,而是内敛,如百川归海,汇入丹田。原本已经臻至化境的紫霄先天功,在这一刻突破了最后的桎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玄之又玄的境界。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清晰而庄严:
【紫霄先天功突破至第六层“天人合一”!】
【境界描述: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察人之情,守人之仁。天道无情而人有情,以有情之心行无情之事,以无情之眼观有情之世。心与天通,意与道合。】
【奖励发放:道心圆满,寿元增加三十年;获得特殊能力“天眼通”(可短暂窥见事物本质与因果);全属性大幅提升。】
丘处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望向战场,目光穿透了夜色,穿透了硝烟,看到了西门内倚柱喘息的郭靖,看到了关外勒马回望的杨康,也看到了这座在血火中屹立不倒的雄关。
道,在每个人心中。
道,也在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上。
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
风雪渐起,将战场上的血迹和尸体渐渐覆盖。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而黎明到来时,一切……都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