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里的风似乎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我站在尸堆之上,手中的匕首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
面前那几个暗卫和将领,此刻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旁,那堆叠如山的尸体上。
眼神中原本的冷厉,慢慢在消融,似乎正被惊惧过后的某种逐渐泛起的战栗所取代。
此刻的我,不再是那个被追得穷途末路的刺客,而是一个刚浴血过修罗场的女鬼。
我微微侧头,余光扫向身后的林昭。
他脸上的“王甫”面具在昏暗的巷道里显得格外诡异。
我们就这样无声的僵持着。
谁都没有再向前一步。
他们,也在等。
果然,很快,巷道外再次传来了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
又一队军士到了。
他们踏着外围同袍的尸体涌入这条狭窄的死胡同和院落。
可是,当这群新来的军士看清眼前的惨状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狭窄的巷道里,尸体堆叠,血流成河。
而在这一片死寂的红黑之中,只有浑身浴血的我,和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王甫”站立着。
有几个年轻的军士没忍住,惊惧地向后踉跄了几步,手中的长矛都在微微颤抖。
“上……都给我上!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个领头的将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嘶吼着,试图用咆哮来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
可是,没有人动。
那几名身手不凡的暗卫始终不敢上前,他们在忌惮我的临死反扑。
困兽之斗,最为致命,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他们在等,在拖延时间。
只要把我们困在这里,很快,真正的“王甫”——还有雍王世子刘怀彰就会赶到。
到时候,这巷道会被围得像铁桶一般,真的是瓮中捉鳖之局。
我握紧了匕首,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麻。
我计算着距离,计算着体力,计算着如果我燃烧最后的生命力,还能带走几个人。
三个?还是五个?
我看向林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没想到,这一路走来。
从异世到陵海城。
再从陵海城到京师的繁华,然后是锦城和西境。
我虽说早已见惯了生死,也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死在这个小巷子里。
会最终和林昭死在一起。
“林昭。”我低声唤道。
“若有机会,别管我。”
林昭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固执。
令人窒息的对峙,几乎要崩断所有人神经。
瞬间,异变突生。
头顶上方的夜空,突然被一阵奇异的破风声撕裂。
那声音不像鸟鸣,更不似风声,而是衣袂极速摩擦空气产生的爆鸣。
“上面!”有人惊呼。
还没等众人抬起头,一群黑影如同夜枭般从我身后的屋顶纵跃而下。
他们身着紧身夜行衣,黑布蒙面,只有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们没有任何废话,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落地的瞬间便借势翻滚,手中的利刃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无息地切入了院中那群军士的阵列。
这一群蒙面人的身手,凌厉、精准、狠辣,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纪律性。
他们的刀法没有任何花哨,全是直奔要害的杀人技。
与此同时,两道更为凌厉的黑影,直接越过人群,向着那几个与我对峙的暗卫和将领扑去。
那几个暗卫大惊失色,举剑格挡。
局势在瞬间逆转。
他们是谁?
是王家吗?终于出手了吗?
绞杀结束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院子里的军士大半倒下,剩下的人早已被这恐怖的杀戮吓破了胆,丢盔弃甲,向着巷道深处疯狂退去。
那群蒙面人并没有恋战,也没有追击。
领头的一人打了个手势,动作干脆利落。
几名黑衣人迅速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和易燃物,扔向了堆满尸体的院门和巷口。
“轰!”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烈火吞噬了尸体,也阻断了追兵的视线和道路。
“走!”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一个黑衣人拉住了林昭,跃上了屋顶,向前奔去。
一个黑衣人伸手来扶我,同样跃上了屋顶。
他们迅速转身,沿着屋顶的脊线,向着东面飞掠而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紧紧跟上。
屋顶的风呼啸,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脚下的瓦片发出轻微的脆响,随即被风声掩盖。
就在我们跃过一片民居,彻底脱离这片危险区域时,我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
那是一声哨响。
清越,短促,带着一种独特的颤音,穿透了风声,穿透了火光,直直地钻进了我的耳膜。
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脚步甚至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这个哨声……
我太熟悉了。
那是三郎君的人特有的联络哨声!那是撤退的信号,也是安全的信号!
在陵海城的那些暗夜里,每一次危机时刻,这个哨声都曾出现过。
它代表着雁回的剑,代表着三郎君,那个我身后那个永远屹立不倒的靠山。
是三郎君来了吗?还是雁回到了!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冲淡了刚才杀戮带来的麻木。
我一直以为这一次只能靠自己拼命,一直以为我是孤立无援的棋子,在这西境的泥潭里挣扎求生。
原来,他们在。
我再次猛地回过头,目光热切地扫视身后。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升腾。
可是,除了那群正在前方疾驰的黑衣蒙面人,我身后空无一人。
那个哨声仿佛只是我的幻觉,是极度紧张和渴望之下产生的臆想。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个哨声真实存在过,就在刚才,就在那个转角的瞬间。
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们。
有人在为我们断后。
我心中那一跳,像是死灰复燃的火种,瞬间点亮了全身的血液。
继续跟紧了那群黑衣人,在错落有致的屋顶上一路往东疾行。
脚下的瓦片飞速掠过,身后的喧嚣逐渐远去。
很快,那熟悉的城墙轮廓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是上次我和何琰潜入屏城时的位置。
黑衣人们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落叶般轻飘飘地跃下了城墙。
我紧随其后,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