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不是身体上的疼痛——她的身体很健康，检查报告显示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甚至因为近期异能使用频繁而有所提升。
是更深的地方。
心脏偏左三寸，意识表层以下七层，与异能源泉纠缠的那个“点”。苏小小不知道该怎么准确描述那个位置，在医学解剖图上那里只有心肌和肺叶组织，但在她的感知里，那里有一个“空洞”。
一个被强行撕裂、然后又被粗糙缝合的“空洞”。
三小时前，这个空洞还充盈着某种温暖的、稳定的、带着锐利金属气息的能量波动。那是林烬通过“烬核”与她建立精神连接后，无意间在她意识深处留下的“锚点”。不，不是无意——他后来承认，那是他故意留下的保险。万一他失控，万一他滑向非人的深渊，这个锚点会像风筝线一样，提醒他“家”的方向。
苏小小曾经对此感到安心。
现在，她只感到刺骨的寒冷。
那个锚点……碎了。
不是消失，是“碎裂”。像一块被重锤击中的钢化玻璃，裂纹从中心点炸开，蔓延到整个结构，但还没有彻底崩散。她还隐约能感知到那些碎片的存在，但原本稳定的能量波动已经变得混乱、微弱、断续。
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苏医生？苏医生？”
呼唤声将苏小小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她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曙光基地医疗站的主控台前，手里捏着一支电子病历板，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面前，年轻的护士小陈正担忧地看着她。
“您没事吧？脸色好差……”小陈伸手想摸苏小小的额头。
苏小小下意识地侧头避开，动作快得让小陈愣了一下。
“我没事。”她强迫自己挤出一点笑容，尽管她知道这个笑容一定僵硬得可怕，“昨晚没睡好。刚才说到哪儿了？”
“新伊甸那边送来的第一批伤员分类。”小陈指了指病历板上的列表，“轻伤二十七人，都在外围处理站消毒包扎了。重伤六人，两个需要立刻手术，剩下四个需要持续监测。另外……还有十二个‘特殊样本’，韩沛主任那边要求隔离观察，医疗站需要派两个人配合抽血和基础检查。”
特殊样本。
苏小小的心脏又抽紧了一下。
她知道那些“样本”是什么——林薇薇提供的情报里提到过，张天豪囚禁的、异能特殊的觉醒者。林烬在地下空间遭遇的，很可能就是这些人，或者说……他们被改造后的形态。
“抽调王医生和李护士去配合韩主任。”苏小小快速下达指令，声音平稳得连她自己都惊讶，“手术室准备，我十分钟后到。监测组每半小时汇报一次重伤员的生命体征，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是！”小陈抱着病历板小跑着离开。
医疗站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消毒水的气味，仪器低沉的嗡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伤员压抑的呻吟声。
苏小小站在原地，深呼吸。
三次吸气，五次呼气，心率从每分钟一百二十次下降到九十五次。这是她对自己进行“情绪管理”的标准流程，在末世前是应对考试压力的方法，在末世后是用来面对尸潮、面对死亡、面对林烬一次次重伤濒死的……生存技能。
但今天，这套流程效果很差。
那个碎裂的锚点，像一根冰锥扎在她的意识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恐惧。
林烬出事了。
不是受伤，不是被困。
是更糟糕的……“存在”层面的危机。
她能感觉到。
可她能做什么？
医疗站里几十个伤员等着救治，基地刚刚接管新伊甸，数千俘虏需要安置，外部威胁悬而未决……她是医生，是后勤主管，是林烬指定的、在他不在时的“秩序维系者”之一。
她没有权利崩溃。
没有权利扔下一切去找他——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
“苏医生，手术室准备好了。”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苏小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医生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专业。
“我马上到。”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
第一个伤员腹部被能量武器贯穿，肠道有三处破裂，脾脏受损。苏小小在无影灯下精准地缝合、切除、修复，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她的异能——那种促进细胞再生、稳定生命体征的温和能量——随着手术刀和缝合线流淌，将伤员从死亡线上一点点拉回来。
第二个伤员情况更糟。
颅骨骨折，颅内出血，脑组织有压迫损伤。苏小小打开了颅腔，清除血肿，用微型能量束精细地修复破损的血管。整个过程需要绝对的专注，任何细微的失误都可能导致伤员瘫痪、失语，或者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她没有失误。
当最后一片骨瓣复位，缝合头皮，监测仪上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时，手术室里的助手和护士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但苏小小没有放松。
她摘下手套，脱掉手术服，在洗手池前用冷水冲洗脸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阴影，但眼神依旧锐利。
“苏医生，您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副手医生低声劝道。
苏小小摇摇头：“我去看看那几个需要监测的伤员。”
“可是——”
“这是命令。”
她走出手术室，穿过走廊，进入重症监护区。
四个重伤员躺在维生舱里，身上连着密密麻麻的管线。舱体表面的全息面板显示着他们的实时生理数据：心率、血压、血氧、脑电波……
苏小小在一个舱体前停下。
里面的伤员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他昏迷着，脸上有烧伤的痕迹，但让苏小小停下的不是他的伤势。
是他脖子上露出的那截“东西”。
暗银色的，类似金属又像生物组织的管状物，从锁骨位置延伸出来，埋入病号服下面。管状物表面有细微的能量纹路在明灭，频率很低，但确实存在。
这是植入体。
林薇薇描述的，张天豪和“创世之源”在那些觉醒者身上植入的东西。
苏小小伸手，隔着维生舱的透明罩，轻轻按在那个位置。
她的异能小心地探出，试图感知植入体的内部结构。
就在异能接触的瞬间——
“呃啊——！！！”
维生舱里的伤员猛地睁开眼睛！不是苏醒，而是某种本能反应！他的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哑的咆哮！身体剧烈抽搐，撞得维生舱咚咚作响！
监测仪警报疯狂响起！心率飙到每分钟两百次！血压骤升！
“镇静剂！快！”苏小小立刻后退，同时对旁边的护士喊道。
镇静剂注入，伤员逐渐停止挣扎，重新陷入昏迷。
但苏小小的心跳却快得停不下来。
不是恐惧。
是……共鸣。
就在刚才，她的异能接触那个植入体的瞬间，她“看”到了一幅破碎的画面——
暗金色的卵。
星空色的眼睛。
还有……林烬那双左眼幽蓝、右眼金红的、正在消散的异色瞳。
画面一闪而逝，像幻觉。
但那个碎裂的锚点，在同一瞬间，传来了剧烈的、几乎要将她意识撕裂的刺痛！
那不是幻觉。
是林烬通过某种方式，在最后时刻，“烙印”在那些植入体里的……信息残片。
苏小小扶住旁边的仪器台，才没有跌倒。
“苏医生！”护士冲过来扶她，“您怎么了？！”
“我……没事。”苏小小咬着牙站稳，“这个伤员……隔离等级提到最高。通知韩沛，植入体可能残留着某种……精神污染。”
她转身，踉跄着离开监护区。
不能再待下去了。
每一个植入体，都可能是一枚“记忆炸弹”。她不知道林烬经历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画面、那些信息，绝对不是她现在能承受的。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需要理清思绪。
需要……联系该联系的人。
基地地下三层，技术区。
韩沛的实验室里堆满了从新伊甸缴获的设备零件、数据芯片，以及一些封装在透明容器里的、意义不明的生物组织样本。空气里弥漫着焊接金属的焦糊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韩沛本人正趴在一个半人高的仪器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只有米粒大小的暗金色碎片，放进扫描仓。
碎片在扫描光束下缓缓旋转，全息投影显示出它的内部结构——那是一种非晶态金属与某种未知能量脉络的复合体，复杂程度远超人类现有科技。
“能量签名比对结果出来了。”
周明的声音从旁边的终端传来，有些疲惫：“和紫色晶石、深渊之种、还有林烬能量样本的比对，相似度分别为17%、34%和……89%。”
韩沛的手顿住了。
“和林烬的能量相似度89%？”
“对。”周明调出数据图表，“但不是他平时的能量特征，更像是……他最后从‘新伊甸’地下传出的那种混乱、狂暴、但又蕴含某种秩序的矛盾状态。”
韩沛沉默了几秒。
“也就是说，这些碎片里残留的能量，是林烬‘污染’后的形态。”
“可以这么理解。”周明顿了顿，“另外，我在分析堡垒主控系统的残存日志时，发现了一段异常记录。”
他投影出一段加密日志的破译文本：
【时间戳：格式化程序启动后71小时14分】
【坐标：堡垒地下b-7区深层空间】
【事件：检测到高强度规则扰动，源头为‘变量-林烬’与未知高维存在（标记：观测者-星瞳）】
【后续：规则扰动引发‘审判庭肃正之矛编队’介入，启动灭绝协议。】
【最终记录：检测到协议‘摇篮曲·逆响’启动信号，随后所有传感器离线。推测：b-7区已从空间层面被删除或隔离。】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韩沛盯着那几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镊子尖端在碎片表面划出一道白痕。
“摇篮曲·逆响……那是什么协议？”
“数据库里没有记录。”周明摇头，“但‘摇篮曲’这个词，在林薇薇提供的、关于‘创世之源’的预言碎片里出现过。原句是：‘当摇篮曲响起，沉睡者将苏醒。’”
“所以林烬启动了一个和‘沉睡者’有关的协议……”
韩沛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门禁提示音打断。
“韩主任，苏医生来了。”助手的声音传来。
“让她进来。”
门滑开，苏小小走了进来。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糟——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眼睛里布满血丝。但她的眼神很清醒，清醒得近乎锐利。
“我需要知道林烬在地下空间到底遇到了什么。”苏小小开门见山，声音嘶哑，“不是简报，不是推测，是所有你们能挖出来的、最详细的数据。”
韩沛和周明对视一眼。
“我们也在查。”韩沛指了指扫描仓里的暗金色碎片，“这些是从‘新伊甸’地下入口附近找到的，能量特征和林烬高度相似。另外，周明破解了一段日志……”
他把投影转向苏小小。
苏小小快速看完那几行字，身体晃了晃，扶住旁边的实验台才站稳。
“格式化程序……观测者……审判庭……摇篮曲……”她低声重复着这些词，每个词都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所以，他不是失踪，不是被困……他是……被‘删除’了？”
“不一定。”周明调出另一组数据，“‘摇篮曲·逆响’这个协议的性质未知，但既然能引发规则殉爆、让审判庭舰队消失，说明它至少是某种‘对抗’或‘干扰’手段。林烬可能不是被删除，而是……”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而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韩沛接过话，语气沉重，“比如，像星瞳那样，意识上传到了某个高维备份点。或者……和那些规则殉爆的能量混合，暂时‘散逸’在维度间隙里。”
苏小小闭上眼睛。
深呼吸。
三次吸气，五次呼气。
再睁开眼时，她眼底的痛苦已经被某种决绝的冷静取代。
“我要去‘新伊甸’地下。”
“什么？！”韩沛和周明同时出声。
“那里已经被空间删除或隔离了，你去有什么用？”周明皱眉。
“林烬的锚点碎了，但没有完全消失。”苏小小指着自己的心口，“我能感觉到，那些碎片还在。它们很混乱，很微弱，但……在指引某个方向。”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
“而且，我刚才接触了一个有植入体的伤员。在异能接触的瞬间，我看到了……林烬最后看到的画面。”
韩沛和周明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韩沛问。
“一个暗金色的卵。一个星空色眼睛的女人。还有……林烬那双异色的眼睛，正在消散。”苏小小一字一句地说，“那些画面，是‘烙印’在植入体里的信息残片。既然我能通过接触看到一个残片，那么……”
她看向韩沛：
“地下空间里，一定还有更多。”
“你是想……通过收集那些信息残片，拼凑出林烬最后经历的全貌？”周明明白了她的意图，“甚至可能……定位到他现在的状态？”
“对。”苏小小点头，“如果他的意识真的以某种形式还存在，这些残片就是找到他的线索。”
“太危险了。”韩沛摇头，“那里刚经历过规则殉爆，空间结构极不稳定，而且审判庭虽然消失了，但‘格式化程序’的倒计时还在继续。71小时……不，现在只剩不到70小时了。那个地方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所以我才必须现在去。”苏小小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任何动摇，“每拖一秒，线索就少一分。每拖一分钟，他回来的可能就渺茫一分。”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倒计时的背景音。
最终，韩沛叹了口气。
“你需要什么。”
“一支精干的小队，不需要太多人，但要绝对可靠。”苏小小快速列出需求，“能量探测设备，尤其是能捕捉‘信息残片’共振频率的那种。还有……防护装备，最高等级的。”
“小队我来安排。”周明开口，“赵强现在在新伊甸处理俘虏安置，我可以调他的副手带队。探测设备韩沛这边有现成的改进型号。防护装备……仓库里还有三套从青霖族交易来的‘生物力场护甲’，应该能提供一定程度的维度污染防护。”
“谢谢。”苏小小低声说。
“不用谢。”韩沛看着她，眼神复杂，“林烬不光是你的……他也是我们的领袖，是把这个破烂摊子粘起来的人。我们需要他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下去之后，发现情况超出控制，发现没有任何希望……立刻撤回来。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苏小小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
“我答应。”
但她心里知道。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如果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她大概不会撤。
因为那个碎裂的锚点，那些刺痛和冰冷，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林烬不回来，那个空洞就永远不会愈合。
她可以继续当医生，继续管理后勤，继续维持秩序。
但有一部分“苏小小”，已经跟着那个锚点一起碎掉了。
再也拼不回来。
一小时后。
新伊甸堡垒，地下入口。
曾经被星瞳撕开的通道已经被临时加固，用合金支架和能量屏障撑起一个勉强稳定的垂直井。井口周围站着六个人——苏小小、赵强的副手孙浩，以及四名从曙光基地防卫部队里挑选出的精锐。
所有人都穿着青霖族提供的生物力场护甲，墨绿色的甲壳状结构覆盖全身，关节处有柔韧的膜状连接。头盔是全封闭的，面罩是淡金色的单向透光材质，内部集成了夜视、能量感知和通讯系统。
韩沛和周明站在井口旁的操作终端前，正在做最后的设备调试。
“探测阵列已经架设完毕，覆盖深度到地下三百米。”周明盯着屏幕，“再往下信号就开始混乱了，有强烈的规则余波干扰。”
“能量环境读数极度异常。”韩沛指着另一块屏幕上的波形图，“空间曲率波动超过安全阈值七倍，局部维度参数出现周期性畸变。简单说……下面的物理规则可能和地表不一样。”
他看向苏小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苏小小摇头，扣上了头盔。
面罩内侧亮起淡蓝色的界面，显示着生命体征、环境数据和队伍通讯频道。
“各成员检查装备，通讯测试。”孙浩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沉稳有力。
“一号就位。”
“二号就位。”
“三号……”
“四号……”
“医疗官就位。”苏小小说。
“下降程序启动。”周明在终端上输入指令，“升降平台会送你们到地下二百五十米处的临时安全站。之后的路需要步行，通道结构不稳定，注意脚下。”
合金平台缓缓下降。
头顶的光线逐渐收缩，最终变成一个遥远的、硬币大小的光点。周围是冰冷的岩壁，被能量冲击熔融后重新凝固的痕迹像怪异的浮雕。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在下降，但能量辐射读数却在飙升。
面罩上的环境警报从黄色跳到橙色，又跳到红色。
“辐射剂量已超过防护上限的30%。”孙浩的声音传来，“所有人开启护甲全功率模式。”
墨绿色的护甲表面亮起细密的能量纹路，形成一个薄薄的力场层。辐射读数开始缓慢回落，但依然处于危险区间。
平台在二百五十米深度停下。
前面是一个被炸开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洞口。洞口里面一片漆黑，连头盔的夜视模式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那里的空间似乎对光线有某种“吸收”效应。
“探测阵列显示，前方五十米处有高浓度信息残片聚集。”周明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带着杂音，“但能量环境非常混乱，建议谨慎推进。”
“收到。”孙浩第一个踏出平台，手中的能量步枪枪口亮起照明光束。
光束射入黑暗，没有形成光柱，而是像被黑暗“稀释”了一样，散成一片暗淡的光晕。勉强能照亮前方十米左右的范围——破碎的金属地板，扭曲的管道残骸，还有一些半融化的、无法辨认原貌的物体。
苏小小跟在队伍中间，左手握着便携式医疗包，右手拿着一台韩沛改造过的能量探测仪。仪器的屏幕上，代表信息残片的光点像夏夜的萤火虫一样密集，但分布毫无规律，时而聚集，时而散开，仿佛有生命般在游荡。
她深吸一口气，迈入了黑暗。
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很奇怪——不是坚硬，也不是柔软，而是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地面在微微颤动，在随着她的脚步起伏，像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表皮上。
“保持阵型，不要分散。”孙浩低声下令。
队伍缓慢前进。
二十米。
三十米。
四十米。
周围的景象越来越诡异。
墙壁上出现了“倒影”——但不是他们自己的倒影，而是一些扭曲的、破碎的、仿佛从另一个维度投影过来的画面：星空色的眼睛，暗金色的卵壳，审判庭战舰的残影，还有……一双左眼幽蓝、右眼金红的异色瞳。
那些倒影在墙壁表面流动、重叠、破碎，像一场无声的噩梦。
“不要看。”孙浩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那些是规则余波造成的空间记忆残留，看久了会精神污染。”
苏小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眼角余光还是捕捉到了那些画面。
每一次看到那双异色瞳，她心脏位置的那个碎裂锚点，就会传来一次刺痛。
像在呼应。
又像在……指引。
“左转。”她突然开口，“前面十五米，右侧墙壁，有强烈的残片反应。”
孙浩没有多问，立刻调整方向。
队伍转向，照明光束扫过右侧墙壁。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凹陷，像是被某种爆炸从内部掀开的。凹陷中心，插着一柄刀。
“夜狩”。
刀身半截没入墙壁，露出的部分黯淡无光，那些暗金色的纹路像死去的血管一样灰败。
但在能量探测仪的屏幕上，以刀为中心，半径三米内，信息残片的光点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光斑！
苏小小快步走过去。
她伸出手，在触碰到刀柄之前，停住了。
不是不敢。
是……
刀柄上，缠绕着一些东西。
暗金色的、半透明的、像能量凝结而成的……丝线。
丝线从刀柄延伸出来，另一端没入墙壁深处，像某种诡异的根系，又像……连接着某个地方的“脐带”。
苏小小的呼吸停滞了。
因为她心脏位置那个碎裂的锚点，在这一刻，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悸动！
不是刺痛。
是……共鸣。
和那些丝线，和这柄刀，和刀周围密密麻麻的信息残片——
共鸣。
她终于明白了。
林烬没有消失。
他把自己……“种”在这里了。
以这柄刀为锚点，以那些冲突污染的能量为土壤，以这片被规则殉爆撕裂的空间为温床——
他在等待。
等待有人找到他。
等待有人……把他“挖”出来。
“苏医生？”孙浩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握住刀柄。
在接触的瞬间，海量的信息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
星瞳的拥抱。
虚空裂解炮的删除。
规则殉爆的光。
还有最后那一刻，林烬将自己最后的意识碎片，强行压缩、打包，注入这柄伴随他征战至今的刀里，然后……
对着虚无，发出无声的宣告：
“我会回来。”
“等我。”
泪水模糊了苏小小的视线。
但她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我找到了。”她对着通讯频道，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我找到他了。”
“他还活着。”
“现在……我要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