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骤然划破了走廊里凝滞了整夜的寂静。
那哭声响亮又有力，像是带着穿透门板的力量，瞬间撞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守在待产室门口的众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肩膀垮下来，脸上积攒的疲惫和焦灼，尽数被狂喜取代。李翠红捂着胸口，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嘴里反复念叨着：“生了生了，终于生了！”高彩云更是激动得浑身发颤，攥着张国华的胳膊，指尖都在用力。
唯有张念山，身子猛地一僵，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他的拳头松开又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可理智又死死拽着他——他进去也许会更加添乱。
产房里，张雨晴早已没了半分力气。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黏腻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嘴唇被咬得没了血色，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可听到那声啼哭的瞬间，她紧绷的神经还是松了一瞬，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雨晴，加油！”王美丽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第一个是个壮小子，第二个也很快就出来了！跟着我的节奏，吸气——憋气——用力！”
张雨晴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跟着王美丽的指引，一次又一次地发力。腹部传来的剧痛像是要把她撕裂，可耳边那声啼哭，却成了支撑她的全部力量。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正在努力向外钻。
“使劲！再使劲！”王美丽的声音带着鼓动性。
伴随着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又一声清亮的啼哭响彻产房。
“是个男孩！又是个男孩！”护士欣喜的声音传来。
张雨晴眼前阵阵发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瘫在产床上，连抬手的劲儿都没了。可王美丽的声音又适时响起，带着温柔的坚定：“雨晴，歇两分钟，再用最后一次力！还有咱们的小公主呢，她也想快点见见妈妈。”
小公主。
这三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张雨晴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她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攥紧了产床的扶手。王美丽精准地把握着节奏，在最恰当的时刻喊出：“用力！”
张雨晴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像是要把灵魂都喊出来。
终于，一声比前两声更娇软的啼哭，轻轻落了下来。
“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王美丽的话音刚落，张雨晴眼前一黑，彻底脱力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挂着满足的笑。三个孩子，她的三个宝贝，都平安了。
产房外，张念山的心却依旧悬在半空。那声接一声的啼哭，让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可门没开，晴儿没出来，他就无法安心。这半个小时，比他熬过的任何一次任务都要漫长。他焦躁地在门口踱步，脚步又重又急，皮鞋跟敲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抬脚踹开那扇门，理智在胸腔里叫嚣着——他要去看他的晴儿，要知道她好不好。
“念山，别冲动！”欧阳穗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胳膊，许洪亮也连忙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现在进去，只会打扰医生，反而给雨晴添乱。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心，你得稳住。”
张念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的红血丝更浓了。他死死盯着那扇门，像是要瞪出个洞来，最终还是狠狠闭了闭眼，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可他却像是毫无知觉。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在火上烤。
终于，待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襁褓里的小家伙还在哼唧着，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皱巴巴的。
“恭喜了师长，是个大胖小子！”小护士笑着喊道。
众人瞬间围了上去，惊喜的声音此起彼伏。张秀娟踮着脚往里看，眼睛亮晶晶的；郭雪和裴青燕更是激动得拍手。可张念山却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他拨开人群，一步冲到小护士面前，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神里满是急切：“护士，我爱人怎么样？她还好吗？”
小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张师长您放心，你爱人特别厉害！就是太累了，现在需要歇一会儿。”
张念山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了大半。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脚步虚浮地晃了一下，幸好被旁边的许洪亮扶了一把。
欧阳穗见张念山一门心思都在妻子身上，压根没顾上孩子，又看高彩云和李翠红站了半天，腿都软了，连忙上前接过了襁褓，小心翼翼地抱着，嘴里念叨着：“你这小家伙！”众人又一窝蜂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孩子的眉眼像谁。
没等大家看够，待产室的门又开了。另一个小护士抱着襁褓走出来，脸上满是笑意：“张师长，恭喜您！又是个胖小子！”
许洪亮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接过，嘴里打趣道：“好家伙，张家这是要添两个小英雄啊！”
众人簇拥着两个小家伙，跟着护士往病房的方向走。走廊里的喧闹渐渐远去，只有张念山还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像是一尊守在门口的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张念山回头，看见亨利站在那里，原来半小时前，袁淑萍得知消息，就带着亨利和丽丽赶来了医院，此刻她便带着丽丽先跟着大部队去了病房。
亨利看着姑父憔悴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就在这时，待产室的门终于彻底打开了。王美丽和几个护士推着产床走了出来，产床上的张雨晴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看起来虚弱极了。
张念山的眼睛猛地红了。
他几乎是瞬间冲了上去，一把攥住了张雨晴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连带着身体都在发颤：“晴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多想替她承受那些痛苦，多想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王美丽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放柔了声音：“张师长，恭喜您啊，雨晴生了三胞胎，两男一女，母子四人平安。”
可张念山压根没听清后面的话，满脑子都是“平安”两个字。他俯身，额头轻轻抵在张雨晴的手背上，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晴儿，辛苦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后怕和心疼。
王美丽无奈地笑了笑：“雨晴刚生产完，身子虚得很，得赶紧推去病房休息。”
张念山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生怕碰疼了她。他接过王美丽手里的推车把手，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和刚才那个焦躁的男人判若两人。他推着车，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像是在呵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身后的小护士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正是那个最晚出生的小公主。她刚才忙着照顾张雨晴，没来得及跟上大部队，这会儿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又看了看旁边的亨利，笑着问道：“小朋友，你是张家的家属吧？”
亨利连忙点头：“是，我是她侄子。”
“那这个小公主就麻烦你先抱着啦。”小护士把襁褓小心翼翼地塞进亨利怀里，“我得回产房收拾东西，麻烦你送到病房去。”
亨利瞬间僵住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襁褓里的小家伙软软的，小小的一团，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碰碎。他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连胳膊都不敢动，脸色涨得通红，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公主，粉嫩嫩的小脸蛋，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嘴角还微微抿着，可爱得让人挪不开眼。
亨利心里嘀咕着：姑父眼里只有姑姑，爷爷奶奶和叔叔婶婶们都围着两个小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让妹妹没人管。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襁褓抱得更稳了些。脚步轻轻的，跟在张念山身后，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怀里的小公主咂了咂嘴，发出一声软糯的嘤咛。
亨利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张家的小公主，第一个抱她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