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杏的目光追随着光幕上逐渐远去的那行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缘,声音清冽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缓缓开口:“那棵李子树里面,藏着一个女婴——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被细密针脚缝补过的女婴。”
话音落下,周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众人皆是一怔,脸上的神色从疑惑骤然转为震惊,心底不约而同地冒起一个大胆又诡异的猜测,那猜测太过骇人,无人敢轻易开口打破沉默,只是齐刷刷地看向雨杏,静静等候着她后续的话语。
雨杏缓缓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方才靠近李子树时,我便察觉到那女婴身上残留着诸多细碎的、属于其他女婴的气息,一时之间还满心纳闷,不知这气息为何而来。直到方才看见光幕上那些村民的动作,我才彻底想通了。那些残留的气息,是村民们献祭给李子树的女婴所留,只是尽数通过那截荔枝树桩,被悄悄滋补给了荔枝树。但即便如此,那个被缝补的女婴,确实吸收过其他女婴的气息,所以身上才会留下这般清晰的痕迹。”
这番话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开,每个人的心头都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瞬间想起了此前在村子里听闻的那个传说——以女婴滋养男婴,祈求宗族兴旺。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村子里放眼望去皆是男子,竟连一个女子的身影都未曾见过,那些本该降临世间的女婴,全都成了献祭给李子树的祭品,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苏曦玥心头一沉,眼底翻涌着心疼与怒意,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侧的星辰:“星星,我想……”
她的话尚未说完,星辰便已低头看向她,无需多言,便已读懂了她的心思。他长臂一伸,稳稳揽住苏曦玥纤细的腰肢,白光闪过,两人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瞬间出现在了那棵枝繁叶茂却透着诡异气息的李子树下。
脚下是湿润的泥土,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腐朽味。
苏曦玥目光扫过树下,率先注意到几个排列整齐的坛子,她缓步走到一个金坛前,俯身望去,只见坛中静静躺着一个圆滚滚的物件,初看像是一颗硕大的金球,细看之下才发现,竟是一颗通体莹润、流光溢彩的金李子,表面泛着温润而厚重的光泽。
她心中疑惑更甚,又移步到旁边的银坛前,探头一看,坛中同样躺着一颗李子,只是色泽银白如霜,质地通透,像是用最纯净的月光锻造而成,是一颗银李子。
苏曦玥索性围着这些坛子走了一圈,逐一查看——一共四个金坛,每个金坛中都躺着一颗一模一样的金李子;四个银坛,也各自对应着一颗银李子。
她清晰地记得,方才在光幕上看得真切,这些坛子起初都是不起眼的泥坛,坛中装着的全是刺目的鲜血与细碎的血肉,后来被那些村民尽数倒空。按理说,阵法燃尽之后,泥坛变成金银二色已然诡异,为何空无一物的坛中,会凭空出现这些金李子与银李子?
“这些坛子里的李子,是那些献祭女婴的先天灵气所化,也是那只神兽的口粮。”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曦玥猛地转头,才发现雨杏不知何时已被星辰带了过来。
此刻,雨杏正站在李子树旁,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目光紧紧落在树干与荔枝树桩的嫁接处,眸中满是探究与凝重。
“婴儿刚出生之时,体内都蕴含着一股纯净而稀薄的先天灵气,这股灵气最为纯粹,却也最为脆弱,会随着婴儿的成长一点点消散,最终彻底隐匿。”雨杏缓缓开口,“而我们先前遇见的那只神兽,并非天生天养,而是人造之物,并非不死之身,它必须依靠持续吸收先天灵气,才能维持自身的神兽形态与力量。而这世间,唯有刚出生的婴儿,才拥有这般纯粹的先天灵气。”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在很久以前,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许多人家生下女婴后,不愿抚养,要么遗弃荒野,要么直接溺毙,这般惨剧屡见不鲜。可婴儿死后,体内的先天灵气最多只能留存十二个时辰,一旦过了时辰,便会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为了让那只人造神兽得以存续,便有人编造了‘以阴养阳’的谎言,用诡异的秘法将死去的女婴尸体保存下来,用她们的血肉与灵魂滋养荔枝树,而她们体内残留的先天灵气,则会被阵法凝练,最终以金李子、银李子的形态,留存于这些金银坛中。”
“这金李子银李子虽然是先天灵气,但是是秘法处理过的先天灵气,所以普通人不能触碰,碰了身体里的生机就会被引出。所以,必须挑选祭品,让祭品从坛中取出李子献给神兽,而那些祭品,最终都会因生机耗尽而惨死。当李子被取出,这些金银坛子会彻底失去危险,被村民们带回村中。”
听完雨杏的解释,苏曦玥的心情愈发复杂,她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金银坛子,又看向身旁静静伫立的星辰:“星星宝贝,麻烦你把李嘉琪带过来。”
星辰微微颔首,便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不过一分钟的光景,他便再次出现,一只手稳稳捏着李嘉琪的胳膊,将人带了过来。
此前星辰已将这里的情况大致告知了李嘉琪他们,所以她来了之后并未多问,也没有露出丝毫慌乱,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随后便围着那些金银坛子缓缓踱步。
若是此刻有人仔细观察李嘉琪的眼睛,便会发现,她的瞳孔深处,正倒映着无数细碎的金色线条,那些线条肆意流转、变幻不定,如同一个个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在眼底不断交织、重组。
“这个阵法和这些坛子,绝对不能动。”片刻后,李嘉琪停下脚步,语气凝重地开口,“一旦触碰,阵法便会瞬间被激活,疯狂吸收阵法之内,以及阵法之外两米范围内所有生物的生机之力,无论人畜,无一幸免。”
闻言,雨杏猛地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她收回抚摸树干的手,轻声说道:“怪不得我方才靠近这棵李子树时,明明察觉到它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死气,却又夹杂着极为浓郁的生机,这般矛盾,原来是这般缘故。若我没有猜错,以往那些献祭的祭品,她们身上的生机之力,有一部分并未被神兽吸收,而是滋养了这棵李子树。按理说,这般古老的李子树,早已该枯萎死亡,如今却依旧枝繁叶茂,想必就是靠着这些掠夺来的生机之力,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阵法我确实改不了。”李嘉琪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她对着苏曦玥和沈星回摆了摆手,示意两人稍稍后退,“不过,改不了阵法,不代表我不能布阵套阵。那只神兽之所以能维持形态,全靠这些生机之力与先天灵气;而想要取出这些生机之力,就必须有人献祭,唯有献祭成功,神兽才能继续做神兽,这棵李子树也才能继续存活。可若是……他们再也无法拿到这些生机之力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掐诀,指尖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开始在地面上快速勾勒符文,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到那时,神兽便会失去力量,再也无法维持神兽的形态,而这棵靠着掠夺生机存活的李子树,也会彻底失去滋养,走向枯萎死亡。”
“有些时候,活着,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雨杏缓缓松开放在树干上的手,目光幽深地看着眼前的李子树,声音轻而悠远,带着一丝悲悯与释然,“这棵树表面上看起来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可内里,早就已经腐烂不堪,早已失去了作为一棵树本该有的纯粹与生机,不过是靠着掠夺他人的性命,勉强苟活罢了。”
风轻轻吹过,李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无声的控诉,又像是在绝望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