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玄黓执徐（壬辰），尽柔兆涒滩（丙申），凡五年。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
长寿元年（壬辰年，公元692年）这一年四月，改年号为如意；九月，改年号为长寿。从四月以前仍然是天授三年。
1正月初一，戊辰日，太后（武则天）到万象神宫祭祀。
2腊月，立已故于阗王尉迟伏阇雄的儿子尉迟瑕为于阗王。（胡三省注：于阗，在今新疆和田一带。）
3春季，一月，丁卯日，太后召见存抚使所举荐的人（存抚使的设置可见上卷天授元年）。不管贤能还是愚笨，全都加以提拔任用，其中才高的人试任凤阁舍人、给事中，次一等的试任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胡三省注：唐代校书郎，官阶为正九品上。）
（《考异》说：《统纪》记载：“天授二年二月，十道举人石艾县令王山龄等六十人，被提拔为拾遗、补阙，怀州录事参军霍献可等二十四人为御史，并州录事参军徐昕等二十四人为着作佐郎及评事，内黄尉崔宣道等二十二人为卫佐。”怀疑和这次是同一件事。试任官员从此开始。）
当时的人为此编了句话说：“补阙多得可以用车装，拾遗多得可以用斗量；侍御史就像用四齿耙推聚起来的一样多，校书郎就像模子扣出来的一样滥。”（胡三省注：《容斋随笔》认为这句话出自张鷟。“欋”是齐鲁一带对四齿耙的称呼；“盌脱”指像碗模子扣出来的，没有固定模样。）
有个举人沈全交接着续了一句：“心思都在存抚使身上，蒙蔽了圣神皇的眼睛。”被御史纪先知抓住，弹劾他诽谤朝政，请求在朝堂上杖打他，然后交付司法部门治罪。太后笑着说：“只要你们这些人不滥用职权，何必怕别人议论！应该赦免他的罪。”纪先知非常惭愧。
太后虽然滥用官职爵位来笼络天下人心，但对不称职的人，不久就会罢免，有的还加以刑杀。她掌握着刑罚和赏赐的权柄来驾驭天下，政令由自己发出，明察秋毫且善于决断，所以当时的英雄贤才也争相为她效力。
4宁陵县丞、庐江人郭霸靠谄媚阿谀来求取太后的任用。（胡三省注：宁陵县，属宋州，原本是战国时魏国的宁城，汉高祖改名为宁陵县；庐江县，是汉代龙舒县地，属庐江郡，梁朝设置湖州，隋朝废除州改为庐江县，属庐州。《考异》说：《新唐书》记载他名叫郭弘霸，《旧唐书》《御史台记》都只记为郭霸，只有《统纪》在延载元年称他为郭弘霸。《佥载》说他响应武则天称帝的举荐，大概就是指这个时候。现在依从《御史台记》的记载。）
郭霸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御史中丞魏元忠生病，郭霸前去探望，趁机尝了他的粪便，高兴地说：“大夫如果粪便味甜就值得担忧了；现在味道苦，没有事。”魏元忠非常厌恶他，逢人就说这件事。
5戊辰日，任命夏官尚书杨执柔为同平章事。杨执柔是杨恭仁弟弟的孙子，太后因为他是外戚而任用他。（胡三省注：太后的母亲姓杨。）
6当初，隋炀帝修建东都洛阳，（胡三省注：见一百八十卷隋炀帝大业元年。）没有外城，只有矮墙而已，到这时，凤阁侍郎李昭德才开始修筑外城。
7左台中丞来俊臣罗织罪名告发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资治通鉴》其他版本此处“司礼”作“司农”，“崔”作“裴”，这里依从多数版本）、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胡三省注：《考异》说：《旧唐书·来俊臣传》记载：“地官尚书狄仁杰、益州长史任令晖、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智弘、司宾卿崔基、文昌左丞卢献等六人，都被罗织罪名告发。”《李峤传》记载：“太后派给事中李峤和大理少卿张德裕、侍御史刘宪复查他们的案子，张德裕等人虽然知道他们冤枉，却害怕获罪，都依从来俊臣的奏请。李峤说：‘哪有知道他们被冤枉却不替他们申明的道理！孔子说：“见义不为，是没有勇气。”’于是和张德裕等人列出他们的冤情，因此违背了太后的旨意，被贬为润州司马。”按李峤平生的行事，恐怕不会这样做，现在不采用这一说法。）
在此之前，来俊臣上奏请求太后下敕令，规定被审问的人一旦承认谋反就可以减免死罪。等到任知古等人入狱，来俊臣用这一点来引诱他们认罪。狄仁杰回答说：“大周（武则天改唐为周）革新，万物更新，我是唐朝旧臣，甘愿被诛杀。谋反是事实！”来俊臣于是对他稍微放宽了些。
判官王德寿对狄仁杰说：“尚书您肯定能减免死罪了。我王德寿也算是受您驱使，想求个小小的晋升机会，麻烦尚书您牵连出杨执柔，可以吗？”狄仁杰说：“皇天后土在上，竟让我狄仁杰做这种事！”用头撞柱子，血流满面；王德寿害怕了，连忙道歉。
侯思止审问魏元忠，魏元忠言辞语气毫不屈服；侯思止发怒，命令把他倒着拖。魏元忠说：“我命不好，就像从驴上掉下来，脚卡在马镫里，被拖拽罢了。”侯思止更生气了，继续拖拽他，魏元忠说：“侯思止，你如果要魏元忠的头就砍下来，何必让我承认谋反！”
狄仁杰承认谋反后，有关部门等待批复执行刑罚，不再严密防备。狄仁杰撕开被子上的丝帛写下冤情，藏在绵衣里，对王德寿说：“天气正热，请把绵衣交给家人去掉里面的绵絮。”王德寿同意了。狄仁杰的儿子狄光远得到丝帛上的冤情，拿着去告发紧急情况，得到召见。
武则天看了冤情，拿来问来俊臣，来俊臣回答说：“狄仁杰等人入狱后，我从未剥夺他们的头巾和腰带，他们的住处很安稳，如果没有谋反的事实，怎么会承认谋反呢！”太后派通事舍人周綝前去查看，来俊臣暂时借给狄仁杰等人头巾腰带，让他们排列在西边，让周綝查看；周綝不敢看，只是朝东点头应诺而已。来俊臣又伪造了狄仁杰等人的谢死表，让周綝上奏给太后。
乐思晦的儿子还不到十岁，被没入司农寺为奴（乐思晦死于上一年），他告发紧急情况，得到召见。太后问他情况，他回答说：“我父亲已经死了，我家也破败了，只可惜陛下的法令被来俊臣等人玩弄。陛下如果不相信我的话，请选朝中忠诚清廉、陛下一向信任的大臣，捏造他们谋反的罪状交给来俊臣，他们没有不承认谋反的。”
太后心里渐渐醒悟，召见狄仁杰等人，问他们：“你们为什么承认谋反？”回答说：“不承认，早就死于拷打了。”太后说：“那为什么写谢死表？”回答说：“没有这回事。”太后拿出谢死表给他们看，才知道是伪造的，于是释放了这七家。
庚午日，贬任知古为江夏县令，狄仁杰为彭泽县令，崔宣礼为夷陵县令，魏元忠为涪陵县令，卢献为西乡县令（胡三省注：江夏，原本是汉代沙羡县地，属江夏郡，晋朝改沙羡为沙阳。长江、汉水在县西汇合，春秋时称为夏汭，晋宋时称为夏口，南朝宋设置江夏郡，治所就在这里；隋朝沿用郡名设置江夏县，唐代属鄂州；彭泽，汉代的县，属豫章郡，隋朝改名为龙城，唐代又恢复为彭泽县，属江州；涪陵县，汉代属巴郡，蜀汉设置涪陵郡；隋朝的涪陵县属渝州；唐代武德元年分置涪州，作为州治所；西乡就是汉代成固县地，蜀汉设置西乡县，后魏时为洋州治所）；流放裴行本、李嗣真到岭南。
来俊臣和武承嗣等人坚持请求诛杀他们，太后不允许。来俊臣于是单独说裴行本的罪特别重，请求诛杀他；秋官郎中徐有功反驳他，认为“圣明的君主有让犯人重生的恩德，来俊臣不能顺势促成，反而损害恩德和信用。”
殿中侍御史贵乡人霍献可，是崔宣礼的外甥，对太后说：“陛下如果不杀崔宣礼，我请求死在您面前。”用头撞殿阶，血流满地，以此表示自己作为臣子不偏爱亲戚。太后都不听从。霍献常常用绿帛裹着伤口，稍微露在幞头下面（胡三省注：《续事始》记载：三代时百姓用黑绢裹头发，周武帝裁制成四脚，称为幞头，马周请求重新系住前面的脚），希望太后看到他的忠诚。
8甲戌日，补阙薛谦光上疏，认为：“选拔人才的制度，应该得到真正的人才，录用和舍弃之间，关系到风气教化。现在的候选人，都说是为了求官，争相奔走钻营，喧闹申诉毫无愧色。至于才能足以治理国家的，只让他们考策论；武艺能够制服敌人的，只检验他们拉弓射箭。从前汉武帝看到司马相如的赋，遗憾不能和他同时代，等到把他召到朝廷，最终只让他做了文园令（胡三省注：汉司马相如作《子虚赋》，武帝读了之后很赞赏，说：“我偏偏不能和这个人同时代！”杨得意说：“我的同乡司马相如自称写了这篇赋。”武帝召见他任命为郎，后来担任孝文园令，因病免职去世），因为知道他不能胜任公卿的职位。吴起将要出战，身边的人递给他剑，吴起说：‘将领的职责是击鼓挥槌，面对敌人决断疑难，一把剑的任务，不是将领该做的事。’既然如此，那么虚浮的文辞怎么足以辅佐时事，擅长射箭怎么足以打败敌人！关键在于对文官考察他们的品行和能力，对武官观察他们的勇气和谋略，考核他们当官时的好坏，对举荐他们的人进行赏罚罢了。”
9来俊臣向左卫大将军泉献诚索要黄金，没有得到，就诬告他谋反，把他投入监狱，乙亥日，将他缢杀。
10庚辰日，司刑卿、检校陕州刺史李游道担任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11二月己亥日，吐蕃党项部落一万多人归附唐朝，朝廷把他们分别安置在十个州。
12戊午日，任命秋官尚书袁智弘为同平章事。
13夏季四月丙申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如意。（如意元年从这开始。）
14五月丙寅日，禁止天下屠杀牲畜和捕捉鱼虾。江淮地区干旱，发生饥荒，百姓不能捕捉鱼虾，饿死的人很多。（胡三省注：太后禁止屠杀捕捉，却杀人如割草，人还不如动物吗！）
右拾遗张德，生了个男孩，私下杀羊宴请同事，补阙杜肃藏起一块肉，上表告发他。第二天，太后在朝堂上，对张德说：“听说你生了个男孩，很高兴。”张德拜谢。太后说：“从哪里得到的肉？”张德叩头认罪。太后说：“我禁止屠宰，但红白喜事不在此列。不过你今后召请客人，也得选择一下人。”拿出杜肃的奏表给他看。杜肃非常惭愧，满朝官员都想啐他的脸。
15吐蕃酋长曷苏率领部落请求归附唐朝，朝廷任命右玉铃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率领两万精兵迎接他。六月，军队到达大渡水西边，曷苏的事情泄露，被本国人擒获。另一个部落的酋长昝捶率领羌蛮八千多人归附唐朝，张玄遇把他的部落安置在莱川州后返回。（胡三省注：黎州都督府所管辖的羁縻州有米川州，有的记载作“叶州”。）
16辛亥日，万年县主簿徐坚上疏，认为：“《周礼》有五听的方法（胡三省注：《周礼·小司寇》记载：用五听来审理诉讼，了解民情：一是辞听，观察他们说的话，不正直就会烦乱；二是色听，观察他们的脸色，不正直就会脸红；三是气听，不正直就会气喘；四是耳听，观察他们的听觉，不正直就会迷惑；五是目听，观察他们的眼神，不正直就会浑浊。），现在有三覆奏的规定（胡三省注：见一百九十三卷唐太宗贞观五年）。我见近来有敕令审问谋反的人，让使者核实后，就立即斩首处决。人命至关重要，死了不能复生，万一有冤屈，只能忍气吞声被灭族，难道不令人痛心吗！这不足以肃清奸逆、彰显法典，反而会助长作威作福、让人产生疑虑恐惧。我希望停止这种处置方式，依照法律进行三覆奏。另外，法官的任用，应该加以选择，对那些用法宽大公平、被百姓称赞的，希望陛下亲近并任用他们；对那些处事严酷、不被百姓认可的，希望疏远并斥退他们。”徐坚是徐齐聃的儿子（胡三省注：徐齐聃在二百零一卷唐高宗咸亨元年有记载）。
17夏官侍郎李昭德秘密对太后说：“魏王武承嗣权力太重。”（胡三省注：夏官，即兵部。）太后说：“他是我的侄子，所以把他当作亲信。”李昭德说：“侄子对姑姑，亲近程度怎么比得上儿子对父亲？儿子还有篡夺杀害父亲的，何况侄子呢！现在武承嗣既是陛下的侄子，又是亲王，还担任宰相，权力和君主相当，我担心陛下不能长久安稳地坐在皇位上！”太后惊讶地说：“我没考虑过这个。”
秋季七月戊寅日，任命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胡三省注：冬官，即工部），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都罢免他们的宰相职务；任命秋官侍郎新郑人崔元综为鸾台侍郎（胡三省注：秋官，即刑部；新郑，是春秋时郑国的都城。郑武公跟随周平王东迁，定都在虢、鄫之间，郑庄公所说的“我先君在这里新建城邑”，就是指这里。汉代设置新郑县，属河南郡，魏晋时废除，隋朝开皇十六年恢复设置，属郑州），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胡三省注：夏官，即兵部；凤阁，即中书省），检校天官侍郎姚璹为文昌左丞（胡三省注：天官，即吏部；唐代改尚书省为文昌台），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胡三省注：地官，即户部），和司宾卿崔神基（胡三省注：司宾卿，即鸿胪卿）一起担任同平章事。（胡三省注：《考异》说：《旧唐书·李昭德传》记载：“李昭德考中明经科，多次升迁到凤阁侍郎。长寿二年增设夏官侍郎，任命李昭德担任；这一年，升任凤阁鸾台平章事。”《新唐书》的纪、表、传都记载：“李昭德从夏官侍郎升任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大概李昭德从凤阁转到夏官，又从夏官回到凤阁。《娄师德传》记载：“长寿元年增设夏官侍郎。”现在依从这些记载。“崔神基”，《实录》写作“崔基”，现在依从《新唐书》的纪、表。）姚璹是姚思廉的孙子（胡三省注：姚思廉在隋朝和唐朝任职）；李元素是李敬玄的弟弟（胡三省注：李敬玄在唐高宗时担任宰相）。
辛巳日，任命营缮大匠王璿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胡三省注：武则天光宅年间改将作监为营缮监）。
武承嗣也在太后面前诋毁李昭德，太后说：“我任用李昭德，才能睡安稳觉，他是在为我分忧，你不要说了。”
当时，酷吏横行，百官害怕得不敢正立，只有李昭德敢在朝堂上揭发他们的奸恶。太后喜欢祥瑞，有人献上一块有红色花纹的白石，宰相责问它的奇特之处，献石的人回答说：“因为它有赤心。”李昭德发怒说：“这块石头有赤心，其他石头都谋反吗？”身边的人都笑了。
襄州人胡庆用红漆在龟腹上写“天子万万岁”，到朝堂献上。李昭德用刀把漆刮掉，上奏请求将他依法治罪。太后说：“他的心意也没有恶意。”命令释放了他。
太后训练猫，让它和鹦鹉一起相处。把它们拿出来给百官看，还没传遍，猫饿了，就扑上去把鹦鹉吃掉了，太后很惭愧。
太后从垂拱年间以来，任用酷吏，先诛杀唐朝宗室贵戚几百人，接着诛杀大臣几百家，至于刺史、郎将以下，被杀的更是数不胜数。每当任命一个官员，宫中的奴婢就私下互相说：“又一个鬼材料来了。”不出一个月，这些官员往往就被突然逮捕、灭族。
监察御史朝邑人严善思，公正耿直敢说话。当时告密的人多得数不清，太后也厌烦他们的繁琐，命令严善思审查，结果因诬告而服罪的有八百五十多人。罗织罪名的团伙因此受到打击，他们就一起诬陷严善思，导致严善思被流放驩州（胡三省注：《旧唐书·地理志》记载：驩州到京城陆路一万二千四百五十二里，水路一万七千里，到东都陆路一万一千五百九十五里，水路一万六千二百二十里；宋白说：驩州，就是古代的日南郡，尧流放驩兜到崇山，就在这里）。太后知道他冤枉，不久又召他回来担任浑仪监丞（胡三省注：武则天后来改司天台为浑仪监，丞的官阶是从七品下）。严善思名譔，用字行世。
右补阙新郑人朱敬则认为太后本来靠威严刑罚来禁止不同意见，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人心已定，应该减轻刑罚、崇尚宽大，于是上疏，认为：“李斯辅佐秦国，用刻薄欺诈的手段屠杀诸侯，不知道改用宽大平和的政策，最终导致国家崩溃，这是不知变通的灾祸（胡三省注：事见《史记·秦本纪》）。汉高祖平定天下，陆贾、叔孙通用礼义来劝诫他，传了十二代，这是知变通的好处（胡三省注：事见《汉书》）。自从文明年间开创基业，天地初开，韩、霍等诸王散布流言，徐敬业等四凶制造叛乱（胡三省注：三叔指韩、霍诸王；四凶指徐敬业等），不设手段，无法顺应天意民心，不严明刑罚，不能摧毁奸邪、平息暴乱。所以设置告密的器具，打开告密的途径，使是非曲直的影子显现，包藏的祸心暴露，上天帮助道义，无罪的人都被清除，百姓安宁，皇位换了主人。然而快步走没有好脚印，紧拉琴弦少有和谐的声音（胡三省注：用走路和弹琴来比喻，急促就不能完美）。从前的妙计，在今天就像祭祀用的刍狗一样该抛弃了（胡三省注：刍狗是祭祀时用的，祭祀完就扔掉）。希望陛下借鉴秦汉的得失，考察时事的适宜与否，明辨糟粕可以丢弃（胡三省注：用酒来比喻，提取醇汁而去掉糟粕），明白旅舍需要拆除（胡三省注：《庄子》说：旅舍可以住一夜但不能长久居住，郭象注说：旅舍就是驿站）。去掉谗言的锋芒，收敛奸险的锐气，堵塞罗织罪名的源头，扫除结党营私的痕迹，让天下百姓坦然喜悦，难道不是快乐的事吗！”太后认为他说得好，赏赐他三百段帛。
侍御史周矩上疏说：“审讯犯人的官吏都以暴虐相夸耀，给犯人泥住耳朵、套上笼头，用重枷挤压脖子、用铁圈箍住脑袋再楔入木片（胡三省注：枷研是用重枷挤压脖子；楔毂是用铁圈箍住脑袋再楔入木片），拉扯胸口、用竹签刺指甲（胡三省注：摺同拉，是摧折的意思；膺是胸口；签爪是用竹签刺指甲，现在审案时往十指下插签，就是这种遗留下的暴虐手段），悬挂头发、用烟熏耳朵，称为‘狱持’。有的连续几天减少食物，连夜慢慢审问，日夜摇晃犯人，不让他们睡觉，称为‘宿囚’。这些人不是木石，只是为了暂时活命，姑且求得晚一点死。我私下听到百姓议论，都说天下太平，何苦要谋反！难道被告发的都是英雄，想夺取皇位吗？只是受不了酷刑而自己诬陷自己罢了。希望陛下明察。现在满朝官员提心吊胆，都认为陛下早上和他们亲近，晚上就和他们结仇，无法自保。周朝用仁爱而昌盛，秦朝用刑罚而灭亡。希望陛下减轻刑罚、采用仁爱，天下就幸运了！”太后采纳了他的部分意见，钦犯案件渐渐减少。（胡三省注：《考异》说：《御史台记》记载：“奏书上呈后，周矩被任命为洛州司功。”《旧唐书·薛怀义传》记载：“周矩弹劾薛怀义，升任周矩为天官员外郎，最终被薛怀义陷害，入狱免官。”《御史台记》又记载：“当时天官选曹混乱，敕令周矩监管。侍郎李景谋被周矩制约，就引荐他为员外郎，周矩不熟悉官场事务，从此被贬出京城。”据《旧唐书》，周矩弹劾薛怀义在后来。如果这一年被贬为洛州司功，就不该再弹劾薛怀义。但《旧唐书》中周矩的上疏在载初元年二月，当时钦犯案件还没平息，现在借着朱敬则的上疏结尾来说这件事。）
18太后虽然年纪大了，但善于修饰容貌，即使身边的人也感觉不到她衰老。丙戌日，太后下敕说自己牙齿脱落又长出新牙，九月庚子日，到则天门，大赦天下，改年号（胡三省注：到这时才改年号为长寿，从这以后才是长寿元年）。又把九月作为社日。
19太后下制在并州设置北都。
20癸丑日，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都被王弘义陷害，流放岭南。
21左羽林中郎将来子珣因事获罪流放爱州，不久去世（胡三省注：爱州到京城八千八百里，到东都八千一百里）。
22当初，新丰人王孝杰跟随刘审礼进攻吐蕃，担任副总管，和刘审礼一起陷落在吐蕃（胡三省注：新丰县属雍州，后来改名为昭应县；刘审礼陷落，见二百零二卷唐高宗仪凤三年）。吐蕃赞普见到王孝杰哭泣说：“你的相貌像我的父亲。”对他很优待，后来终于得以返回唐朝，多次升迁到右鹰扬卫将军（胡三省注：光宅年间改左、右武卫为左、右鹰扬卫）。王孝杰长期在吐蕃，了解他们的虚实。恰逢西州都督唐休璟请求收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胡三省注：放弃四镇在二百零一卷唐高宗咸亨元年），太后下敕任命王孝杰为武威军总管，和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率军进攻吐蕃（胡三省注：这时已经改武卫为鹰扬卫，这里仍用旧官名，可能是史书记载沿用旧称）。
冬季十月丙戌日，大败吐蕃，收复四镇。在龟兹设置安西都护府，派兵驻守。
二年（癸巳年，公元693年）
1正月初一，壬辰日，太后到万象神宫祭祀，以魏王武承嗣为亚献，梁王武三思为终献。太后亲自创作神宫乐，用九百名舞者。
2宫中奴婢团儿被太后宠信，对皇嗣（唐睿宗李旦）有怨恨，就诬陷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诅咒太后（胡三省注：厌呪是一种巫术，祈求鬼神加祸于别人）。癸巳日，皇嗣妃和德妃到嘉豫殿拜见太后，退出后，同时被杀死（胡三省注：《考异》说：《新唐书·本纪》记载：“腊月癸亥，杀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旧唐书·传》说“正月二日”，这里依从《旧唐书》；德妃窦氏就是唐玄宗的母亲），埋在宫中，不知道具体位置。窦德妃是窦抗的曾孙女（胡三省注：窦抗是太穆皇后的堂兄）。皇嗣害怕违背太后的旨意，不敢说话，在太后面前，神态举止像往常一样。团儿又想陷害皇嗣，有人把她的情况告诉了太后，太后就杀了团儿（胡三省注：《考异》说：刘子玄《太上皇实录》记载：“韦团儿奸诈多端，天后特别信任她。想和皇嗣私通被拒绝，心怀怨恨，就做桐人偷偷埋在二妃院里，诬陷杀死她们，又假传旨意审问皇嗣。”现在依从《则天实录》）。
当时，告密的人都引诱奴婢告发主人，来求取功劳赏赐。窦德妃的父亲窦孝谌担任润州刺史，有个奴婢捏造妖异现象来恐吓窦德妃的母亲庞氏，庞氏害怕，奴婢请求夜里祭祀祈祷来消灾，接着就揭发了这件事。太后派监察御史龙门人薛季昶审理此案，薛季昶诬告上奏，认为庞氏和窦德妃一起诅咒太后，他先痛哭流涕不能自已，然后说：“庞氏做的事，是臣子不忍心说的。”太后提拔薛季昶为给事中。庞氏应当被斩首，她的儿子窦希瑊到侍御史徐有功那里诉冤，徐有功发文书给有关部门停止执行死刑，上奏论说这件事，认为庞氏无罪；薛季昶上奏说徐有功偏袒恶逆之人，请求把他交给司法部门治罪，司法部门判处徐有功绞刑。令史（胡三省注：侍御史的下属有十七名令史）把消息告诉徐有功，徐有功感叹说：“难道只有我会死，其他人永远不死吗！”吃完饭，合上扇子睡觉。人们认为徐有功是勉强支撑，肯定内心忧虑恐惧，偷偷观察他，却发现他睡得很熟。太后召见徐有功，迎上前对他说：“你近来审理案件，判错而放掉的犯人怎么这么多？”回答说：“判错放掉，是臣子的小过错；爱惜生命，是圣人的大德。”太后沉默不语。因此庞氏得以减免死罪，和她的三个儿子都流放岭南，窦孝谌被贬为罗州司马，徐有功也被削职为民（胡三省注：《考异》说：《旧唐书·徐有功传》记载：“徐有功担任御史，因庞氏案被削职，不久起用为左司郎中。”《窦孝谌传》记载：“长寿二年，庞氏被酷吏陷害。”《御史台记》记载：“徐有功从秋官员外郎，因庞氏案被削职为流放的人，一个多月后，任命为御史。”按《实录》，徐有功“天授初年，多次补任司刑丞、秋官员外郎，逐渐升迁为郎中，后来因公事免职，万岁通天元年，提拔为殿中侍御史。”这里依从《实录》）。
3戊申日，姚璹上奏请求让宰相撰写《时政记》（胡三省注：《唐会要》记载：姚璹认为帝王的谋略训示，不能缺少记载，史官离得远，无法记录，请求从现在起，所讨论的军国政要，由宰相一人撰写记录，称为《时政记》，每月送给史馆）。太后同意了。《时政记》从此开始。
4腊月丁卯日，降皇孙李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李成义为衡阳王，楚王李隆基为临淄王，卫王李隆范为巴陵王，赵王李隆业为彭城王，他们都是睿宗的儿子。
5春季一月庚子日，任命夏官侍郎娄师德为同平章事。娄师德为人宽厚清廉谨慎，别人冒犯他也不计较。和李昭德一起入朝，娄师德身体肥胖行动缓慢，李昭德多次等他都没到，发怒骂道：“乡下佬！”娄师德慢慢笑着说：“我娄师德不当乡下佬，谁当乡下佬！”他的弟弟被任命为代州刺史，将要赴任，娄师德对他说：“我担任宰相，你又担任州牧，荣宠太过，会被人嫉妒，怎么才能保全自己呢？”他的弟弟长跪说：“从今以后，即使有人往我脸上吐唾沫，我擦掉就是了，希望不让哥哥担忧。”娄师德神色严肃地说：“这正是我担心的！别人往你脸上吐唾沫，是愤怒你；你擦掉，是违背他的心意，会让他更生气。唾沫不擦自己会干，应当笑着接受。”
6甲寅日，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因私自拜见皇嗣被腰斩在街市（胡三省注：光宅年间改少府监为尚方监；内侍省有内常侍六人，正五品下，相当于汉代的中常侍）。（《考异》说：《旧唐书·来俊臣传》记载：“在洛阳牧院审问张虔勖、范云仙，张虔勖等人受不了痛苦，自己向徐有功申诉，来俊臣命令卫士用乱刀杀死他们。范云仙也说，曾侍奉先朝，诉说有关部门的冤苦，来俊臣命令割掉他的舌头。百姓和官员都吓破了胆，没人敢说话。”按张虔勖在天授二年被杀，范云仙在这一年因拜见皇嗣被斩，这里依从《实录》。）从此公卿以下都不能拜见皇嗣。
又有人告发皇嗣暗中有谋反的图谋，太后命令来俊臣审问他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受不了酷刑，都想自己诬陷自己。太常寺的工人京兆人安金藏当时公卿不能拜见皇嗣，只有安金藏等工人能在身边，大喊对来俊臣说：“您如果不信我的话，请允许我剖心来证明皇嗣没有谋反。”立即拔出佩刀剖开自己的胸膛，五脏都露了出来，血流满地。太后听说后，命令把他抬进宫里，让医生把五脏塞回去，用桑皮线缝合，敷上药，过了一夜才苏醒。太后亲自去看望他，感叹说：“我有儿子却不能自己表明清白，让你到了这个地步。”立即命令来俊臣停止审问。睿宗因此得以幸免。
7停止让举人学习《老子》，改学太后所着的《臣轨》（胡三省注：让举人学习《老子》在二百零二卷唐高宗上元元年）。
8二月丙子日，新罗王金政明去世，太后派使者立他的儿子金理洪为新罗王。
9乙亥日，禁止民间使用锦。侍御史侯思止私下收藏锦，李昭德审查他，在朝堂上杖打致死。
10有人告发岭南流放的人谋反，太后派司刑评事万国俊代理监察御史前去审查。万国俊到广州，把所有流放的人都召集起来，假传太后的命令让他们自尽。流放的人哭喊着不服从，万国俊把他们赶到河边，全部斩杀，一天之内杀了三百多人。然后伪造谋反的罪状，回朝奏报，趁机说各道的流放者，也肯定有怨恨谋反的，不能不早点诛杀。太后很高兴，提拔万国俊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
又派右翊衞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胡三省注：唐代京城的苑囿各有四面监，每监设监一人，从六品下；副监一人，从七品下；丞一人，正八品下。分别掌管所管区域内的宫馆园池及种植修葺之事；丞负责处理监内事务）、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衞兵曹参军屈贞筠都代理监察御史，到各道审查流放者。刘光业等人因为万国俊多杀人受到赏赐，争相效仿他，刘光业杀了七百人，王德寿杀了五百人，其余的人杀的不少于一百人，那些多年前因其他罪名流放的人也一起被杀死。太后渐渐知道他们滥杀无辜，下制：“六道流放的人没死的和家属都允许返回乡里。”万国俊等人也相继死去，有的因罪流放。（《考异》说：《实录》记载，刘光业等人也受鸾台侍郎傅游艺的指使。按天授二年，傅游艺已经死了。《旧唐书·傅游艺传》说傅游艺请求武则天派遣六道使，虽然他死后，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谋划，武后本来只派万国俊一个使者，万国俊回来说各道流放者也谋反，所以又派五道使，傅游艺怎么会预先知道派遣六道使呢！这就是所谓的天下的坏事都归到他身上。潘远《纪闻》记载：“补阙李秦授在中书省当值，进献密封的奏章说：‘陛下自从登基，诛杀李氏和众大臣，他们的家人亲戚被流放在外，据我估计，将近几万人，如果一旦同心，聚集起来叛乱，出陛下意料，我担心国家必定危险。谶语说：“取代武氏的是刘。”刘就是流，陛下不杀这些人，我担心祸患很深。’天后采纳了他的意见，夜里召他入宫，说：‘你名叫秦授，是上天把你授给我，你怎么能启发我的心意！’立即任命他为考功员外郎，还掌管起草诏令，赏赐红色官服，女妓十人，金帛数量相当，和他谋划发敕令派十个使者到十道，安慰流放的人，其实是赐给地方官墨敕，有流放的人就杀掉。天后估计流放的人已经死了，又派使者安慰流放的人说：‘我之前派十道使，安慰流放的人，为什么使者不明白我的意思，擅自加以杀害，太残酷了！那些擅自杀死流放者的使者连同当地官员都锁上脖子，押到杀害流放者的地方斩首，来告慰死者的冤魂。各流放者没死的或因其他事被关押的，连同家属一起放回。’”按当时只诛杀了岭南一道，因为万国俊的话，又派五道使，不是同时派十道使，十道中在近处的，哪里有流放者！万国俊因为多杀人受到赏赐，其他使者有的病死，有的因其他罪名流放，肯定没有一起斩首的道理，这里都依从《实录》和《旧唐书·传》。）
11来俊臣诬告冬官尚书苏干，说他在魏州时和琅邪王李冲勾结（李冲起兵在二百零四卷垂拱四年），夏季四月乙未日，杀了苏干。
12五月癸丑日，棣州黄河泛滥（《资治通鉴》其他版本“溢”下有“流二千余家”五字，这里依从多数版本）。（胡三省注：棣州，汉代乐安郡，中间曾废除；唐代武德四年，分沧州的厌次、阳信、滳河、乐陵设置棣州。）
13秋季九月丁亥日初一，发生日食。
14魏王武承嗣等五千人上表请求给太后加尊号为金轮圣神皇帝。乙未日，太后到万象神宫，接受尊号，大赦天下。制作金轮等七宝（胡三省注：七宝是金轮宝、白象宝、女宝、马宝、珠宝、主兵臣宝、主藏臣宝），每次朝会，都陈列在殿庭。
庚子日，追尊昭安皇帝为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为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为无上孝明高皇帝；皇后的尊号依照皇帝的尊号（胡三省注：后来又追尊她的三代祖先）。
15辛丑日，任命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璹为司宾卿，罢免宰相职务；任命司宾卿万年人豆卢钦望为内史（胡三省注：《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豆卢氏本姓慕容，北地王慕容精投降后魏，北方人把归义称为“豆卢”，因此以豆卢为姓），文昌左丞韦巨源为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吴人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韦巨源是韦孝宽的玄孙（胡三省注：韦孝宽在北周时是名将）。
延载元年（甲午年，公元694年）这一年五月改年号。
1正月丙戌日，太后到万象神宫祭祀。
2突厥可汗骨笃禄去世，他的儿子年幼，弟弟默啜自立为可汗。腊月甲戌日，默啜侵犯灵州。
3室韦反叛（胡三省注：《北史》记载：室韦大概是契丹的同类，南边的是契丹，北边的是室韦。《新唐书》记载：室韦是契丹的别种，在东胡的北边，大概是丁零的后裔。地域在黄龙以北，傍依峱越河，距离京城东北七千里，东接黑水靺鞨，西接突厥，南接契丹，北靠海。他们的国家没有君主，只有大酋长都称为莫贺咄，管辖自己的部落并依附突厥），太后派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打败他们。
4春季一月，任命娄师德为河源等军检校营田大使。
5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在冷泉和大岭打败吐蕃勃论赞刃、突厥可汗俀子等（胡三省注：俀子是西突厥部落所立；大岭是山谷名），各有三万多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打败泥熟俟斤等一万多人。
6庚午日，任命僧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考异》说：《实录》《新唐书·本纪》都作“伐逆道”，这里依从《旧唐书·薛怀义传》），讨伐默啜。
7三月甲申日，任命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为检校内史。又任命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率领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位将军讨伐默啜，还没出发，突厥退走就停止了。李昭德曾和怀义商议事情，违背了他的心意，怀义鞭打他，李昭德惶恐地请罪。
8夏季四月壬戌日，任命夏官尚书、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为同凤阁鸾台三品。
9五月，魏王武承嗣等二万六千多人上表请求给太后加尊号为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甲午日，太后到则天门城楼接受尊号，大赦天下，改年号。
10天授年间，太后派监察御史寿春人裴怀古安抚西南蛮族。六月癸丑日，永昌蛮酋长薰朝率领部落二十多万户归附唐朝（胡三省注：姚州境内有永昌蛮，居住在永昌郡地；《新唐书》中“薰朝”作“董期”）。
11河内有个老尼姑住在神都麟趾寺，和嵩山人韦什方等人用妖术迷惑众人。老尼姑自称净光如来，说能预知未来；韦什方自称是三国时吴国赤乌年间出生的。又有个老胡人也自称五百岁，说见过薛师（胡三省注：僧怀义本叫冯小宝，太后让他和薛绍通谱，所以老胡人叫他薛师），容貌越来越年轻。太后很信任看重他们，赐韦什方姓武。
秋季七月癸未日，任命韦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下制说：“他超过上古的广成子（胡三省注：《庄子》记载：广成子住在崆峒山上，黄帝站在下风向他问道。广成子说：“我修身一千二百岁了，我的身体从未衰老。”黄帝名轩辕，所以称轩代），胜过汉代的河上公（胡三省注：葛洪说：河上公，不知道他的姓名，汉文帝时，在河边结草为庵，汉文帝向他请教《老子》，河上公说：“我注释这部经以来一千七百多年了。”）。”八月，韦什方请求回山，太后下制罢免他的职务让他回去。
12戊辰日，任命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仍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薛怀义的调度。
13己巳日，任命司宾少卿姚璹为纳言；左肃政中丞原武人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俭为凤阁侍郎，都为同平章事。
豆卢钦望请求九品以上的京官缴纳两个月的俸禄来资助军队，发文书给百官，让他们上奏表同意。百官只是去拜表，不知道是什么事。拾遗王求礼对豆卢钦望说：“明公俸禄丰厚，缴纳也没什么；小官贫困窘迫，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就欺骗夺取呢？”豆卢钦望严肃地拒绝了他。上奏后，王求礼进言说：“陛下富有天下，军国有储备，何必依靠贫困官员的九品俸禄来欺骗夺取！”姚璹说：“王求礼不识大体。”王求礼说：“像姚璹这样的，就是识大体的人吗！”事情于是搁置。
14戊寅日，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综因事获罪流放振州。
15武三思率领四夷酋长请求用铜铁铸造天枢，立在端门外面（胡三省注：端门是洛阳皇城的正南门），刻字记载功德，贬斥唐朝、歌颂周朝；任命姚璹为督作使。各族胡人聚集钱财百万亿，买铜铁还不够，就征收民间的农具来补足。
16九月壬午日初一，发生日食。
17殿中丞来俊臣因贪赃被贬为同州参军。王弘义流放琼州（胡三省注：曹魏初年设置殿中监，隋炀帝设置少监和丞；《旧唐书·地理志》记载：琼州到两京的距离和崖州相近）。（《考异》说：《统纪》记载：“万岁通天元年五月，监察御史纪履忠弹劾御史中丞来俊臣有五条罪状，请求下狱治罪。”《御史台记》记载：“纪履忠和来俊臣不和，穿戴官服弹劾他，没成功，被贬为颜城尉。来俊臣被杀后，任命为右领军卫胄曹。”《新唐书·传》记载：“来俊臣收受商人的钱，被御史纪履忠弹劾，下狱应当处死，后来因他告发别人谋反，得以不被杀，免为平民。”按《旧唐书·传》记载：“来俊臣被纪履忠告发，下狱；长寿二年任殿中丞，又因贪赃，出任同州参军；万岁通天元年被召回任合宫尉。”《统纪》说万岁通天元年纪履忠弹劾他，是错误的。《王弘义传》记载：“延载元年，来俊臣被贬，王弘义也流放琼州。”可知来俊臣在长寿二年以前因贪赃下狱，这一年又因贪赃被贬，这里依从《旧唐书·传》。）王弘义假称有敕令召回，到汉北，被侍御史胡元礼遇到，审查核实，发现他的奸情，杖打致死。
内史李昭德依仗太后的信任，很专权任性，很多人怨恨他，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疏攻击他（胡三省注：唐代各王府功曹参军事，正七品上，掌管文官的名册、考课、陈设等），大略说：“陛下在天授年间以前，万事自己决断。从长寿年间以来，委任李昭德，参与掌管机密，提出可行的建议、否定不可行的；有便利的事情，不预先商议，要等到下令执行时，才另提反对意见。张扬专权的行为，向人显示，把功劳归于自己、把过错推给别人，不符合臣子的道义（胡三省注：善则称君，过则称己，是臣子的道义）。”又说：“我看他的胆子比身体还大，鼻息所冲，上拂云霄。”又说：“蚁穴能毁坏堤坝，针尖大的孔能漏气，权力一旦失去，就很难收回了。”长上果毅邓注，写了几千言的《石论》，叙述李昭德专权的情况。凤阁舍人逄弘敏拿来上奏，太后因此厌恶李昭德。壬寅日，贬李昭德为南宾县尉（胡三省注：南宾县属钦州，原本是汉代合浦县地，隋朝开皇十八年设置南宾县），不久又免死流放。
18太后拿出一枝梨花给宰相看，宰相都认为是祥瑞。只有杜景俭说：“现在草木枯黄落叶，而这枝花却开花，是阴阳失调，过错在我们这些大臣。”于是下拜谢罪。太后说：“你才是真正的宰相！”
19冬季十月壬申日，任命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左肃政中丞周允元为检校凤阁侍郎，都为同平章事。周允元是豫州人。
20岭南獠人反叛，任命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讨伐他们（胡三省注：容州，汉代合浦县地，隋朝为合浦郡的北流县，唐代武德四年，分置铜州；贞观元年改为容州，因容山得名）。
天册万岁元年（乙未年，公元695年）这一年九月改年号为天册万岁。
1正月辛巳日初一，太后加尊号为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证圣。
2周允元和司刑少卿皇甫文备上奏说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依附李昭德，不能纠正他的错误，豆卢钦望被贬为赵州刺史（胡三省注：《旧唐书·地理志》记载：赵州到京城东北一千八百四十二里，到东都一千零三十三里），韦巨源被贬为麟州刺史（《考异》说：《旧唐书·纪》《传》《新唐书·纪》《表》《传》都作“鄜州”，《统纪》作“瀛州”，《实录》《唐历》作“麟州”，这里依从《实录》《唐历》），杜景俭被贬为溱州刺史（胡三省注：贞观五年设置麟州来安置生羌，属松州都督府；十六年开辟山洞设置溱州，属黔州都督府；《旧唐书·地理志》记载：溱州到京城三千四百八十里，到东都四千二百里），苏味道被贬为集州刺史，陆元方被贬为绥州刺史（胡三省注：《旧唐书·地理志》记载：集州，到京城西南一千四百二十五里，到东都二千六百里；绥州，到京城东北一千里，到东都一千八百一十九里）。
3当初，明堂建成后，太后命令僧怀义用夹紵工艺造大佛像（胡三省注：紵是一种类似苎麻的植物；夹紵是用紵布夹着缝隙做成人像，后来所说的麻主就是这个），佛像的小指头里还能容纳几十人，在明堂北面建造天堂来存放它。天堂刚造起来，就被风吹倒，又重新建造，每天役使一万人，从江岭一带采集木材，几年之间，花费以万亿计，国库因此耗尽。怀义花钱像扔粪土一样，太后完全听他的，不过问。每次举行无遮会，用钱一万缗；男女云集，又散发十车钱，让人们争抢拾取，有人被踩踏而死。各地的公私田宅，很多都归僧人所有。怀义很厌烦入宫，多住在白马寺，所剃度的力士僧人有上千人。
侍御史周矩怀疑他有奸谋，坚决请求审查他。太后说：“你暂且回去，我马上让他去你那里。”周矩回到御史台，怀义也到了，骑马到台阶下，敞开肚子躺在坐榻上。周矩召来官吏准备审查他，怀义立刻跳上马离开。周矩把情况详细上奏，太后说：“这个道人中风了，不值得追问，他所剃度的僧人，任由你处置。”把这些僧人都流放到边远地方。周矩升任天官员外郎。
乙未日，在朝堂举行无遮会，挖地成坑，深五丈，用彩绸结成宫殿，佛像都从坑里拉出来，说是从地下涌出。又杀牛取血，画大佛像，头像高二百尺，说是怀义刺膝盖的血画的。丙申日，把佛像挂在天津桥南，设斋会。
当时御医沈南璆也得到太后的宠幸，怀义心里不满，当天晚上，秘密烧毁天堂，蔓延到明堂，火光把全城照得像白天一样，到天亮时都烧光了，暴风把血像撕裂成几百段。太后感到羞耻而隐瞒此事，只说是宫内工匠误烧了麻主，于是蔓延到明堂。当时正在举行宴会，左拾遗刘承庆请求停止宴会来回应上天的谴责，太后将要同意。姚璹说：“从前周宣王的宣榭失火，国家的寿命更长；汉武帝建章宫火灾后，盛德更长久（胡三省注：《左传》记载：宣公十五年夏，周宣王的宣榭失火。班固说：榭是用来存放乐器的，宣是它的名字；汉武帝时，柏梁台失火，后来大规模修建建章宫。姚璹引用这两件事，附会自己的说法，来迎合太后）。现在明堂是处理政事的地方，不是宗庙，不应该自我贬损。”太后于是到端门，像平常一样观看宴会。命令重新建造明堂、天堂，仍让怀义担任督作使。又铸造铜的九州鼎：神都鼎叫豫州鼎，高一丈八尺，能容纳一千八百石；冀州鼎叫武兴鼎，雍州鼎叫长安鼎，兖州鼎叫日观鼎，青州鼎叫少阳鼎，徐州鼎叫车源鼎，扬州鼎叫江都鼎，荆州鼎叫江陵鼎，梁州鼎叫成都鼎；八州鼎高一丈四尺，各能容纳一千二百石（胡三省注：《考异》说：《旧唐书·传》记载：“怀义率领人制作号头来安放它们。”按天册万岁元年二月，怀义死，神功元年九鼎才铸成，《旧唐书·传》是错误的，或许怀义死时正在铸造）。以及十二神（胡三省注：十二神即十二生肖：子属鼠，丑属牛，寅属虎，卯属兔，辰属龙，巳属蛇，午属马，未属羊，申属猴，酉属鸡，戌属狗，亥属猪），都高一丈，分别放在相应的方位。
在此之前，河内老尼姑白天只吃一麻一米，晚上却杀猪宰羊设宴作乐，蓄养弟子一百多人，荒淫污秽无所不为。武什方自称能炼制长生不老药，太后派他乘驿车到岭南采药。等到明堂失火，老尼姑入宫慰问太后，太后愤怒地斥责她说：“你常说能预知未来，为什么不说明堂会失火？”于是把她赶回河内，弟子和老胡人等都逃散了。又有人揭发她们的奸情，太后于是又召老尼姑回麟趾寺，弟子们都聚集回来，太后命令给使（胡三省注：《唐六典》记载：北齐内职有散给使五十人，唐代沿用设置内给使，没有固定人数，属宫闱局。凡是没有官品的宦官称为内给使，又有小给使学生五十人）突然逮捕，全部抓获，都没入官府为婢。武什方回来，到偃师（胡三省注：偃师县属河南府，在洛城东六十里），听说事情败露，上吊自杀。
庚子日，把明堂失火的事祭告祖庙，下制寻求直言。刘承庆上疏，认为：“火灾从麻主开始，然后蔓延到明堂，所营造的佛舍，恐怕劳民伤财而无益，请求停止建造。另外，明堂是统合调和天人的地方，一旦被烧毁，臣下有什么心情还举行宴会！忧愁和喜悦相争，会伤害性情。另外，陛下下令广泛征求意见，允许陈述治国的道理，而左史张鼎认为现在火灾蔓延到王屋，更显示大周的祥瑞（胡三省注：武王伐纣，渡过黄河后，有火到王屋，变成乌鸦。马融说：王屋是王居住的屋），通事舍人逄敏上奏说，弥勒成佛时有天魔烧宫，七宝台瞬间毁坏（胡三省注：《考异》说：《佥载》认为七宝台毁坏是姚璹的话，这里依从《实录》），这实在是谄媚虚妄的邪说，不是君臣的正论。希望陛下勤奋谨慎（胡三省注：《周易》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诗经》说：小心翼翼），不违背天人的心意而兴办不急的工程，那么百姓就有了依靠，福禄无穷。”
获嘉县主簿彭城人刘知几（胡三省注：获嘉县，原本是汲县的新中乡，汉武帝南游经过这里，听说捕获了吕嘉，于是设置获嘉县，属河内郡。后周设置修武郡，隋朝设置殷州，不久废除州为获嘉县，唐代属怀州；彭城县是徐州的治所）上表陈述四件事：
其一，认为：“皇业初创，天地开辟，继位的君主登基，百姓重新开始，这时就借非凡的庆典来显示再造的恩德。现在天下太平而赦令不断，近的一年两次，远的每年都有，至于违法违礼的人，无赖不仁的之辈，平民以抢劫为业，当官的以贪赃为追求。而元旦朝会，期待皇恩，重阳节，等候赦免，他们揣度，果然都被赦免。有的罪名已定，即将判决，却私下行贿，设法寻求免罪，所以导致案件拖延，最终都得到宽恕。使得社会上多顽劣叛逆之人，少有廉洁之士，行善的人得不到恩宠，作恶的人却独自获得侥幸。古话说：‘小人的幸运，是君子的不幸。’（胡三省注：太宗也曾引用这句话）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希望陛下从今以后，减少赦免，让百姓知道禁令，肃清奸邪。”
其二，认为：“天下官员九品以上，每年遇到赦免，必定赐给阶勋（胡三省注：唐代制度，文散阶二十九级，武散阶也二十九级，勋级十二转）。至于朝野宴会，公私聚会，穿绯色官服的比穿青色官服的多（胡三省注：上元年间的敕令：四品穿深绯，五品穿浅绯，九品穿深青），用象笏的比用木笏的多（胡三省注：唐代制度，五品以上用象笏，九品以上用木笏）。这些荣耀都不是因为品德而得到，职位很少是因为才能而晋升，不知道什么是美丑，什么是好坏。我希望从今以后，减少私人恩惠，让有善行的更加忠诚勤奋，无才能的都知道努力。”
其三，认为：“陛下临朝执政，选拔人才太滥，六品以下的职事清官，竟然被视为泥土草芥，沙砾石子，如果不加以淘汰，我担心会玷污皇风。”
其四，认为：“现在的地方长官调动太快，来匆匆去匆匆，像蓬草浮萍一样流转，既然怀有苟且的想法，哪里有时间施行善政！希望从今以后刺史不到三年以上不能调动，同时明确考察功过，尤其要甄别赏罚。”
疏奏上后，太后很赞赏。当时官爵容易得到而法网严峻，所以人们都争相进取而多陷入刑戮，刘知几于是写《思慎赋》来讽刺时事、表达志向。
4丙午日，任命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进攻突厥。
5春季二月己酉日初一，发生日食。
6僧怀义越来越骄横放纵，太后厌恶他。烧毁明堂后，心里不安，说话多不恭顺；太后秘密挑选一百多名有力气的宫女防备他。壬子日，在瑶光殿前的树下抓住他，派建昌王武攸宁率领壮士打死他（胡三省注：《考异》说：《旧唐书·传》记载：“有人告发他的阴谋，是太平公主的乳母张夫人，命令壮士把他捆起来缢杀，送尸体到白马寺；他的侍者僧徒都流放到边远险恶的地方。”李商隐《宜都内人传》记载：“武后篡位已久，很放纵，沉溺于内宠，不敬重宗庙，各地每天都有叛乱，防备不过来。当时宜都内人拿着唾壶进献，想劝谏。太后坐在帷幕下，靠着檀几和她说话，问各地的事，宜都内人说：‘陛下知道女子比男子卑贱吗？’太后说：‘知道。’内人说：‘古代有女娲，也不是正式的天子，辅佐伏羲，治理九州而已。后世的妇女有走出闺房决断天下事的，都不得正统，大多是辅佐昏庸的君主，不然就是抱着小孩。只有陛下改变夫家的姓，去掉钗钏，穿上冠冕，祥瑞每天都有，大臣不敢动乱，是真正的天子。但现在宫内的弄臣狎人早晚侍奉，没有屏退，我怀疑这不符合天意。’太后说：‘为什么？’内人说：‘女子是阴，男子是阳。阳尊阴卑，虽然陛下以阴事主宰天下，但应该体现刚健光明来消除众阳，阳消除后阴才能得志。现在狎弄的人每天都来，处在陛下的后宫尊位，这种形势是阴求阳，阳胜而阴就弱了，不能长久。陛下现在如果能屏退男妾，独自君临天下，那么阳的刚健光明就有了。这样过万万世，男子越来越弱，女子越来越专权，我的愿望就在这里。’太后虽然不能完全采用，却当天下令，诛杀建造明堂的人。”这大概是文人的寓言，这里依从《实录》）。把尸体送到白马寺，烧成灰烬用来造塔。
7甲子日，太后去掉“慈氏越古”的尊号。
8三月丙辰日，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周允元去世。
9夏季四月，天枢建成（胡三省注：天枢的形状像柱子），高一百零五尺，直径十二尺，八个面，每个面直径五尺。下面是铁山，周围一百七十尺，用铜铸成龙和麒麟缠绕；上面是腾云承露盘，直径三丈，四条龙站立捧着火珠，高一丈。工匠毛婆罗造模型，武三思写铭文，刻上百官和四夷酋长的名字，太后亲自书写匾额为“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10秋季七月辛酉日，吐蕃侵犯临洮（胡三省注：临洮，即洮州），任命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讨伐他们。
11九月甲寅日，太后在南郊合祭天地，加尊号为天册金轮大圣皇帝，大赦天下，改年号（改年号为天册万岁）。
12冬季十月，突厥默啜派使者请求投降，太后很高兴，册授他为左卫大将军、归国公。
万岁通天元年（丙申年，公元696年）这一年三月才改年号。
1腊月甲戌日，太后从神都出发；甲申日，在神岳（嵩山）举行封禅大典（胡三省注：太后以嵩山为神岳；《考异》说：《统纪》作壬午日，《实录》作甲申日。按去年下制说：“腊月十六日在神岳举行祭祀。”《长历》记载：这个月甲戌日初一，壬午日初九，甲申日十一日，都不是十六日，这里依从《实录》），大赦天下，改年号为万岁登封，天下百姓不缴纳今年的租税；大规模宴会九天。丁亥日，在少室山举行禅祭（胡三省注：戴延之记载：嵩山有三十六峰，东边的叫太室，西边的叫少室，相距十七里，嵩是它们的总名。称为室，因为它们下面各有石室。少室山高八百六十丈，方圆十里，和太室山相当，只是小一点）。己丑日，到朝觐坛接受朝贺；癸巳日，返回宫中；甲午日，拜谒太庙。
2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年轻时有志向品行，淡泊寡欲，随从太后封中岳回来，就请求弃官，隐居在嵩山南面。太后怀疑他有诈，同意了，来观察他的行为。武攸绪于是在山水间悠闲度日，冬天住在用茅椒搭建的屋里（胡三省注：茅椒编成的屋子，保暖，可以御寒），夏天住在石室里，完全像山林隐士。太后赏赐的以及王公赠送的野服器物，武攸绪都放在一边不用，上面积满灰尘。买田让奴仆耕种，和百姓没什么不同（胡三省注：《旧唐书·传》记载：“圣历年间，弃官隐居嵩山。（《考异》说：《旧唐书·传》记载：“圣历年间，弃官隐居嵩山。”现在依从《实录》的记载。）
3春季一月甲寅日，任命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进攻吐蕃。己巳日，任命娄师德为左肃政大夫，依旧掌管政事。（《考异》说：《实录》记载：“己巳日，秋官尚书娄师德为肃政御史大夫，依旧掌管政事。”《旧唐书·传》记载：“万岁登封元年转任左肃政御史大夫，依旧掌管政事。证圣元年吐蕃侵犯洮州，命令娄师德和夏官尚书王孝杰讨伐他们。”按证圣年号在登封之前，这一记载尤其错误。《新唐书·传》记载：“娄师德担任何源、积石、怀远军及河、兰、鄯、廓州检校营田大使，入朝升任秋官尚书，改任左肃政御史大夫并掌管政事，证圣年间和王孝杰在洮州抵御吐蕃。”现在根据《实录》，延载元年一月，从宰相出任营田大使。《新唐书·宰相表》记载，“长寿二年娄师德任平章事，延载元年出任营田大使，万岁通天元年一月甲寅日，娄师德为左肃政御史大夫、肃边道行军总管。”《统纪》记载：“秋官尚书、知政事娄师德充任副总管，讨伐吐蕃。”大概娄师德出任营田大使时，没有解除宰相职务。这里依从《实录》《新唐书·本纪》。）
4改长安崇尊庙为太庙（崇尊庙的设置见上卷天授元年）。
5二月辛巳日，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灵妃为天中黄后；夏启为齐圣皇帝；封启母神为玉京太后（夏后启的母亲之石在嵩山）。
6三月壬寅日，王孝杰、娄师德和吐蕃将领论钦陵赞婆在素罗汗山交战（根据《娄师德传》，素罗汗山在洮州境内），唐军大败；王孝杰因罪被免为平民，娄师德被贬为原州员外司马（今宁夏固原）。（《考异》说：《新唐书·本纪》记载四月庚子日贬娄师德，却没有王孝杰被免的日期；《新唐书·表》记载“三月壬寅日王孝杰被免”。按《实录》“三月壬寅日抚州火灾”下记载王孝杰等战败，大概都是根据奏报到达的日期。两人罪名相同，贬官必定同时，不可能相隔一个月，不知具体日期。现在只依照《实录》，因他们战败，最终记载贬官之事。）娄师德在签署移职文书时，惊讶地说：“官爵全没了吗！”接着又说：“也好，也好。”并不在意。
7丁巳日，新的明堂建成，高二百九十四尺，宽三百尺，规模大致比原来的小。上面安装涂金的铁凤，高二丈，后来被大风损坏；改换成铜火珠，由群龙捧着，称为通天宫。大赦天下，改年号为万岁通天。
8大食请求献上狮子。姚璹上疏，认为：“狮子专门吃肉，从远方运来，肉很难得到，非常劳民伤财。陛下不蓄养鹰犬，停止了渔猎，怎能对自己俭朴却对野兽优厚！”于是拒绝了。
9任命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为同平章事。
10夏季五月壬子日，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起兵反叛，攻陷营州（《开元十道志》记载：舜修筑柳城，可见虞舜以前已有柳城之地，因而有营州之称。《郡国志》说：因位于营室星分野，所以叫营州。后汉末，是辽西乌丸蹋顿居住的地方。后魏在平州界设置辽西郡，北周平定北齐后，仍被高宝宁占据，隋朝讨伐平定高宝宁后，开始设置营州。松漠都督府及归诚州，是唐太宗为内附的契丹部落设置的），杀都督赵文翽。李尽忠是孙万荣的妹夫，都住在营州城边。赵文翽刚愎自用，契丹发生饥荒，他不赈济，把酋长当作奴仆看待，所以两人怨恨而反叛。乙丑日，派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位将领讨伐他们。秋季七月辛亥日，任命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榆关在胜州边界，与突厥相接，不是用来防备契丹的。营州城西四百八十里，有榆关守捉城，即所谓“临渝之险”。“榆”应当作“渝”，史书从此后多把“渝”写作“榆”，读者应详细考证），姚璹为副使，以防备契丹。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武则天改突厥骨咄禄为不卒禄，又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这事和王莽的做法没什么不同，只是成败不同而已）。
李尽忠不久自称无上可汗，占据营州，以孙万荣为前锋，攻占土地，所到之处都被攻克，十天内，兵力达到几万，进军包围檀州（檀州原本是汉代渔阳郡傂奚县地，旧置安州，后周改为玄州，隋朝开皇十六年设置檀州）。清边前军副总管张九节击退他们。
八月丁酉日，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和契丹在硖石谷交战（平州有西硖石、东硖石二戍），唐军大败。在此之前，契丹攻破营州，俘获几百名唐兵，关在地牢里，听说唐军将到，让看守地牢的霫人（霫是北方少数民族）欺骗他们说：“我们的家属，饥寒交迫活不下去，只等官军到来就投降。”不久契丹把俘虏带出来，给他们糠粥吃，慰劳说：“我们养着你们却没有粮食，杀了你们又不忍心，现在放你们回去。”于是释放了他们。俘虏到幽州，详细讲述了情况，各军听说后，争相要先进入。到黄麞谷（根据《旧唐书》，黄麞谷在西硖石），敌人又派老弱之人前来投降，故意把老牛瘦马丢在路边。曹仁师等三军放弃步兵，率领骑兵先进军。契丹设下埋伏拦腰攻击，用飞索套住张玄遇、麻仁节，活捉了他们，将士战死的填满山谷，很少有逃脱的。契丹得到军印，伪造文书，让张玄遇等人签名，通知总管燕匪石、宗怀昌等说：“官军已打败敌人，若到营州，将领都要斩首，士兵不给功勋。”燕匪石等人得到文书，日夜兼程，顾不上吃饭睡觉赶往营州，士兵和马匹都疲惫不堪；契丹在中途设伏截击，全军覆没。
九月，太后下制：“天下在押囚犯及百姓家奴中勇猛的，官府赔偿他们的身价，征发去进攻契丹。”开始命令山东靠近边境的各州设置武骑团兵，任命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任清边道行军大总管，讨伐契丹。
右拾遗陈子昂担任武攸宜府的参谋，以本官参与军事谋划（不列入正式品秩），上疏说：“陛下下令赦免天下罪人及招募各种奴仆当兵讨伐契丹，这是应急的办法，不是天子的正规军队。况且近来刑狱长期清明，罪人很少，奴仆大多怯懦，不习惯征战，即使募集起来，也不足以任用。何况现在天下的忠臣义士，一万中没有用其一，契丹小小的叛贼，等待被诛杀，何必劳烦赦免罪犯、赎买奴仆，损害国家体面！我担心这个策略不能向天下显示威严。”
11丁巳日，突厥侵犯凉州，抓获都督许钦明（《考异》说：《实录》记载：“吐蕃侵犯凉州，都督许钦明被贼杀死。”按明年正月默啜侵犯灵州，带着许钦明；又默啜将要袭击孙万荣，杀许钦明来祭天。《实录》说吐蕃，是错误的）。许钦明是许绍的曾孙；当时外出巡查属县，突厥几万人突然到城下，许钦明抵抗，被俘虏。
许钦明的哥哥许钦寂，当时担任龙山军讨击副使，和契丹在崇州交战（龙山就是慕容氏和龙的山；崇州是奚族的州，武德五年，分饶乐都督府的可汗部设置，贞观三年，迁到营州的废阳师镇），战败被擒。敌人将要围攻安东，命令许钦寂劝说那些没被攻下的属城。安东都护裴玄珪在城中（唐高宗总章元年在平壤城设置安东都护府，上元元年迁到辽东郡故城，仪凤二年又迁到新城，开元二年迁到平州，天宝二年迁到辽西故郡城，怀疑此时已迁到平州。宋白说：营州东南二百七十里有保定军，即旧安东都护府），许钦寂对他说：“狂贼受上天惩罚，很快就会灭亡，您只管勉励士兵严密防守来保全忠节。”敌人杀了他。
12吐蕃又派使者请求和亲，太后派右武卫胄曹参军贵乡人郭元振前去观察情况（胄曹参军掌管兵械、官署修缮、处罚，大朝会出行时，从卫尉那里接受黄色铠甲弓箭）。吐蕃将领论钦陵请求撤走安西四镇的守军，并要求分割十姓突厥的土地（长寿元年设置四镇守军；十姓突厥即五咄陆、五弩失毕）。郭元振说：“四镇、十姓和吐蕃本不是同类，现在请求撤走唐兵，难道不是有兼并的意图吗？”论钦陵说：“吐蕃如果贪图土地，想成为边患，就会向东侵犯甘、凉二州，怎会谋求万里之外的利益呢！”于是派使者随郭元振入朝请求。
朝廷犹豫不决，郭元振上疏，认为：“论钦陵请求撤兵割地，这是利害的关键，实在不能轻易处置。现在如果直接拒绝他的善意，就会加深边患。四镇的利益远，甘、凉的危害近，不能不深入考虑。应该用计拖延，使他的和亲期望不破灭就好了。那四镇、十姓，是吐蕃非常想要的，而青海、吐谷浑，也是国家的要地（吐谷浑之地被吐蕃占领，见二百零二卷唐高宗咸亨三年，薛仁贵在大非川战败，青海也被占领），现在回复他应该说：‘四镇、十姓之地，本来对中原无用，之所以派兵驻守，是想安抚西域，分散吐蕃的势力，使它不能全力向东侵犯。现在如果真的没有向东侵犯的意图，就应该归还我们吐谷浑各部及青海故地，那么五俟斤部也会归还给吐蕃。’（西突厥五弩失毕部，各有酋长，称为五俟斤）这样就能堵住论钦陵的嘴，又没有和他断绝关系。如果论钦陵稍有违背，那么理亏的就是他了。况且四镇、十姓归附已久，现在还不了解他们的向背之情，事情的利害，远远地割让放弃，恐怕会伤害各国之心，不是驾驭四夷的办法。”太后听从了他的意见。（《考异》说：《御史台记》记载：“论钦陵一定要得到四镇及益州通商才和亲，朝廷不允许。制书到河源，纳言娄师德担忧说：‘制书到了，他们必定入侵，怎么办！’监察御史南阳人张彦先当时巡查河源、积石诸军，对娄师德说：‘只要拖延制书，敌人必定怀疑，我们先做好准备，敌人到来必定不能取胜。’娄师德听从了他的建议。论钦陵入侵，果然失败，因此在他的国家获罪。”按娄师德延载元年一月任同平章事，充河源、积石、怀远等军营田大使，万岁通天元年一月为肃边道行军总管，和王孝杰一起进攻吐蕃，在素罗汗山战败，不久被贬为原州司马。这一年吐蕃又求和，论钦陵请求割四镇之地。神功元年正月，娄师德又任同平章事，九月才任纳言。《御史台记》的记载是错误的。）
郭元振又进言：“吐蕃百姓被徭役戍边搞得疲惫不堪，早就希望和亲；论钦陵却利于统兵专权，独自不想归顺。如果国家每年派和亲使者，而论钦陵常不服从，那么他们国家的人对论钦陵的怨恨会越来越深，对国家的恩德期望会越来越高，即使他想大规模发兵，也肯定困难。这也是离间他们的渐进行动，可使他们上下猜疑，祸乱从内部产生。”太后深表赞同。郭元振名震，以字行世。
13庚申日，任命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和殿中监万年人李道广一起担任同平章事。
14突厥默啜请求做太后的儿子，并为他的女儿求婚，全部归还河西投降的人户，率领他的部众为国家讨伐契丹。太后派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龙朔年间改左右屯卫为左右武威卫，光宅年间又改为左右豹韬卫）、左卫郎将代理司宾卿田归道册授默啜为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阎知微是阎立德的孙子；田归道是田仁会的儿子（阎立德以精巧构思着称；田仁会是良吏）。
冬季十月辛卯日，契丹李尽忠去世，孙万荣代替他统领部众。突厥默啜趁机袭击松漠，俘虏李尽忠、孙万荣的妻子儿女离去。太后进拜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孙万荣收集残余部众，军势又振作起来，派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刺史陆宝积，屠杀官吏百姓几千人；又进攻瀛州，黄河以北震动。太后起用彭泽令狄仁杰（长寿元年，狄仁杰被贬）为魏州刺史。前刺史独孤思庄害怕契丹突然到来，把百姓都赶到城里，修缮守备。狄仁杰到任，把百姓都遣返回乡务农，说：“敌人还在远处，何必这样麻烦！万一敌人来了，我自己抵挡。”百姓非常高兴。
当时契丹入侵，军事文书繁多，夏官郎中硖石人姚元崇（后魏太和十一年在崤陵设置崤县，属恒农郡；隋朝并入熊耳县，属河南郡；唐代武德元年复置，贞观十四年移到硖石坞，因而改名为硖石）分析处理得流畅迅速，都有条理，太后认为他很奇特，提拔为夏官侍郎。
15太后想起徐有功用法公平（长寿二年，徐有功被削职），提拔他为左台殿中侍御史，远近的人听到后无不祝贺。鹿城主簿宗城人潘好礼（鹿城，汉代安定侯国，当时县西七里的故城就是；周、齐时为安定县，隋朝改为鹿城县，唐代属冀州。唐代制度，上县主簿正九品下，中下县从九品上）着论，称赞徐有功践行道义、依靠仁爱，坚守忠诚气节，不因为贵贱死生改变自己的操守。假设客人问道：“徐公在现在，谁能和他相比？”主人说：“四海广大，人物众多，有的隐迹藏名，我不敢妄言，如果就我所见所闻，就只有他一人，应当在古人中寻找。”客人说：“和张释之相比怎么样？”主人说：“张释之所做的很容易，徐公所做的很难，难易之间，优劣就显现出来了。张公遇到汉文帝时，天下太平，至于盗窃高庙玉环和渭桥惊马，不过是遵守法律而已（事见十四卷汉文帝三年），难道不容易吗！徐公遇到改朝换代的时候，正值新政时期，唐朝的遗老，有的包藏祸心，使君主产生怀疑。像周兴、来俊臣，就是唐尧时代的四凶，美化恶言来诬陷大德之人；而徐公坚守善道至死，为他们辩明，几乎陷入牢狱，多次触犯法网（《资治通鉴》其他版本“纲维”作“网罗”），这是您所听说的，难道不难吗！”（《考异》说：《朝野佥载》记载：“当时来俊臣罗织罪名，都先递上状子，敕令批准后，就奏请抄家。徐有功放出死囚，也先递上状子，说某人罪该赦免，敕令同意后，才判决昭雪。徐有功喜欢放出罪犯，都先得到旨意，不是自己专断。”这大概是当时的人见来俊臣所杀、徐有功所救的人，往往如他们所愿，怀疑是先递上状子。如果徐有功一一先得到旨意，怎会三次陷入死刑！现在不采用这一说法。）客人说：“如果让他担任司刑卿，就能施展他的才能了。”主人说：“您只看到徐公用法公平，说可以担任司刑；我看他这个人，胸怀宽广，无所不容，如果任用他，什么事不能做，岂止是司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