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而激动的声音响起。
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路。
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虽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眼神却异常清亮。在他身后，几位略有气力的难民合力捧着一把简陋却意义非凡的伞。
不是普通的油纸伞，而是用粗糙的麻布精心拼接而成，伞面并不华美，甚至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
麻布之上，却用木炭用泥土，甚至可能是刺破指尖的血，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名字。
成百上千个名字，承载着成百上千份灾民劫后余生的感激与祝祷。
“小老儿……替阖村幸存的二百三十七口人，谢侯爷、县主和贵人们活命之恩！”
老者声音哽咽，在儿孙的搀扶下，带头深深拜伏下去。
“我们无以为报……只能以此万民伞，略表寸心。愿侯爷与县主还有诸位贵人福寿安康！”
粥棚前，道路旁。
所有领到粥食、得到救治的难民，无论老幼，再次齐刷刷跪倒一片，万民伞高高举过头顶。
祝福声道谢声，震耳欲聋！
富商们全都红了眼眶，这可是给自己积累功德的大好机会，简直比赚了钱还要激动！
刘尚书家的家眷神色动容。
刘夫人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就继续在城门施粥！
顾长渊呼吸一滞，饶是他见惯风浪，此刻心头也像被重锤狠狠敲击。
他快步上前，双手郑重地接过那把轻飘飘又沉甸甸的伞。
修长的指尖抚过那些粗糙的、深浅不一的字迹，心中触动万分。
这把万民伞比任何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要珍贵千万倍。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侧的瑶娘，目光灼灼如烈火燃烧。
谢谢你，瑶娘。
瑶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赤诚无比的谢礼震撼了。
她看着那把写满名字的伞，看着眼前黑压压跪拜的人群，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湿润。
她从未想过要得到如此厚重的回报，她只是做了认为对的事，尽了力所能及的一份心。
“老人家，诸位乡亲，快快请起！” 瑶娘上前想要扶起那位领头的老人，“我们受不起如此大礼。能让乡亲们吃上一口热食，平安渡过难关，便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了。”
顾长瑜和顾长琅早已呆立原地，瞬间泪目，第一次如此切身地体会到，何为民心所向。
本以为此行危机重重，然而他们总是化险为夷。
不仅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黑风寨，而且这下又化解了柳家毒计，安顿好了难民。
而带来这一切改变的，是瑶娘，是那个屡次救人于危难，善良又仁慈的瑶娘啊！
赵无尘静静立于稍远之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瑶娘，心跳如擂鼓。
周遭的一切嘈杂仿佛瞬间远去，耳中只余自己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如战鼓擂在胸腔，震得胸腔发麻。
了空师父对父王所说的苍老而缥缈的预言，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识海中回响。
“世子的救命之人，乃续写天命之人。其命格不凡，凤凰涅盘，历经劫火而重生。她将救乱世于水火，定乾坤于倾覆，终使三十六国俯首，四海咸宁。天命女贵，贵不可言。王爷若想保西南，必须为其效力。”
他曾以为那只是玄虚的偈语，天命女不过是一道虚影，模糊，缥缈。
可此刻，看着瑶娘在尘埃中扶起老人，看着她身后万千难民望着瑶娘时，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和感激敬畏，崇拜之情……
赵无尘恍然顿悟。
他缓缓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深邃的眸底仿佛有幽焰燃起。瑶娘，原来，你便是我的天命之女！！！
这边，顾长渊命亲卫小心收起那把万民伞。
他看向瑶娘，又扫过神色各异的弟弟们和赵无尘，沉声道：“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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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民们是冀州保定县的，也有大野县，麻县，云安县几个县里的。
此刻已经被全部登记在册，归拢好入了队伍。
瑶娘看着这一幕，心中那块沉重的大石终于落地，脸上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肢，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歇口气，却见顾长渊大步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为她挡去了些许刺目的阳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用自己干净的衣袖，轻轻地、仔细地擦去她额角和鼻尖的汗珠。。
瑶娘微微一怔，随即脸颊微红，却没有躲闪，只是抬眸望着他，眼中映着他的身影。
“累坏了？”顾长渊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不累，”瑶娘摇摇头，“能帮到他们，我心里踏实些。”
顾长渊凝视着她，目光深邃。
“我的瑶娘，果然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
瑶娘心尖一颤，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心跳不由得加速。
赵无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顾长渊为瑶娘拭汗时亲昵的姿态，看着瑶娘微红的脸颊和依赖的眼神，心中微微酸涩。
了空大师一个佛门高僧，对自家世子的心思门儿清。
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再次低叹一声佛号，这红尘情爱，果然是最难解的禅机。
辰时。庞大的队伍整合完毕，大军开拔。
前方是凯旋的玄甲军和俘虏车队，中间是携带简易行装的难民队伍，后方还有刘尚书家眷、富商们以及西南王府的车驾。
虽然行进速度慢了许多，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刘尚书家眷、富商们脸上都是笑容。
难民们脸上露出笑意，眼底多了对未来的期盼。
瑶娘没有再坐回顾长渊的马车，而是选择与刘夫人、以及几位带着幼儿的妇人同乘一辆较为宽敞的马车，方便沿途照应。
马车摇晃，她靠着车壁，听着外面整齐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孩童笑声，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意识渐渐模糊。
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饥饿与绝望，遍地丧尸的末世。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立无援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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