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黑瞎子放下筷子，眼睛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亮，“旧的完了，接下来……该整点新的了吧？野子，哑巴，咱们这‘特殊人才’，总不能天天就窝院里喝茶等退休吧？”
张起灵闻言，抬眼看向沈野，眼神沉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沈野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
新的地图，新的旅程，新的、不再被任何宿命剧本书写的故事。
院里的晨雾还没散尽，那顿象征着“尘埃落定”的早餐余温似乎还在。黑瞎子的话像个钩子，悬在每个人心里。
旧账清完了，汪家灰飞烟灭了，连青铜门后的“终极”都成了过去时。日子一下子空落下来，反而让人有点不习惯。
打破这微妙沉默的，是一串清脆的手机铃声，来自谢雨辰那部特制的加密电话。
他看了眼号码，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起身走到廊下。“是我。……嗯，请讲。”声音不高，语气是惯常的冷静，但院子里其他几人都停了动作。
电话那头说了不短的时间。谢雨辰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简短地应一声“明白”或“可以”。晨光落在他侧脸上，映得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睛里，掠过一些复杂的、计算着什么的光。
终于，他挂了电话，走回桌边，没立刻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龙纹棍上摩挲了一下。
“怎么说，花儿爷？又是‘上面’给你派活儿了？”黑瞎子咬着根没点的烟，笑嘻嘻地问，“这回是去哪个古墓替国家‘鉴宝’，还是去哪个拍卖行‘维稳’？”
谢雨辰瞥他一眼，没接这调侃，语气平稳地陈述：“刚才是文物修复与传承专项办公室，以及国家战略文化遗产保护基金的人。他们整合了之前九门……和解家手里的一些资源，成立了一个新的机构。主要做三件事：抢救性修复一批秘而不宣、损毁严重的特级文物；系统整理和研究散落民间的特殊考古资料；还有就是，”他顿了顿，“以完全合法合规的方式，经营部分允许流通的珍贵文物和衍生品，所得利润反哺前两项烧钱的工作。”
张海客听得仔细，插了一句：“这是好事啊，谢老板的看家本事正好用上。就是……这听起来像个半官方的高级文化公司？”
“差不多。”谢雨辰点头，脸上没什么喜色，反而有点淡淡的倦，“他们让我牵头。理由很充分：我有能力，有经验，‘背景’经过审查且现在绝对干净，最关键的是——‘上面’信得过。”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微妙，目光扫过沈野。
沈野了然。这“信得过”，恐怕很大程度上源于沈野之前与“上面”建立的联系和信任，连带他身边的核心伙伴也被纳入了这个“安全可靠”的名单。
谢雨辰这是被“抓了壮丁”，去发挥他“小九爷”的经营天赋和鉴赏能力，只不过这次是为国效力，堂堂正正地赚钱。
“好事啊！”黑瞎子一拍大腿，“这不比你以前整天算计着怎么撑起解家、周旋在九门和汪家之间强？现在背靠大树，光明正大当你的谢总、谢教授。就是……以后想找花儿爷打架，是不是得先预约了？”
“滚蛋。”谢雨辰笑骂了一句，那点倦意被冲淡了些，“就算忙，收拾你的时间总还是有。”
一直安静听着的张起灵，忽然开口：“喜欢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三个字，但谢雨辰听懂了。是在问他对这份新的“安排”是否真心接受。
谢雨辰沉默了片刻，看向廊外逐渐明朗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口气：“比起我预想过的最好的结局，这已经好太多了。至少，做的事还算有意思。”他转回头，对张起灵，也是对其他人说，“这是我的路。我选。”
这时，张海客自己的手机也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走到一旁接听，态度恭敬。片刻后，他返回，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激动与忐忑的神情。
“族长，沈爷，”他先看向张起灵和沈野，“是部队那边，特殊作战与应急能力教研组的负责人。他们……他们真的发正式邀请了。”
黑瞎子来了兴趣：“哦？请你去当教练？教什么？怎么拆张家古楼的机关，还是怎么认青铜门上的花？”
张海客有点不好意思，但眼睛很亮：“不止我。那边的意思是，张家传承里，关于机关、密码、野外极限生存、古武术实战应用，甚至一些……非常规的危机应对经验，都是极其宝贵的特殊技能。他们希望，如果愿意，我可以召集一批身手好、愿意融入新生活的张家人，组成一个特聘教官小组。不涉及核心军事机密，主要传授实用技能，也帮助培训一些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员。”
他越说越激动：“他们还说，会给我们解决编制、待遇，最重要的是！合法的身份和全新的社会关系。以后，我们再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底下！”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都有些发哽。这对于颠沛流离、背负着沉重历史和隐秘的张家残部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沈野微笑着看向张起灵：“小官，你觉得呢？”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张海客因激动而发红的脸上，清晰地说：“很好。你们值得。” 不再是“想怎么活，自己选”那样完全放手的姿态，而是给予了明确的肯定。他看向张海客，“去。带他们，好好活。”
张海客用力点头，像接过了某种比族长责任更轻盈、也更珍贵的使命：“哎！族长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我这就去联系还能找着的、可靠的族人！” 他说着，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就要往外走，去筹划他人生这崭新的一页。
“哎哎，小客子，急什么。”黑瞎子叫住他，端起面前的豆浆碗，举了举，“饭还没吃完呢，路也得一步一步走。以茶代酒，先恭喜你和花儿爷了，都找到了‘为人民服务’的金饭碗。” 语气戏谑，但祝福是真的。
谢雨辰也端起杯子，和张海客碰了碰。沈野和张起灵同样举杯示意。
一碗豆浆，一杯清茶，碰出了点不一样的声响。像是告别，也像是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