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依旧沉默,只有水波轻轻拍打船体的声音。
温沐扬又把林易暖揽进怀里,林易暖感受着他胸膛传来令人安心的心跳。
但林易暖的故事显然还没有结束。
她轻轻推了推温沐扬紧实的胸膛,想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一点。
温沐扬却手臂收紧,不容她退缩。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疼惜道:
“就这么说,我在听。”
他知道,此刻的拥抱是她唯一的浮木。
知道拗不过他,林易暖继续说道: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之后,我在学校里……就真的彻底待不下去了。”
温沐扬的心随着她这句话再次悬起……
……
即便一直被郝一诺几个变着法子地欺负和打压,但林易暖在学习方面依旧是心无旁骛。
几次考试,稳稳的占据年级第一的宝座,并且,再也没有掉下来过。
对此,林父尤为满意。
她的沉默和优异,在某些人眼里,就像一根刺。
郝一诺的学习也不差,在班里的成绩稳定第三,第二自然是班长。
作为班长的邓卓荃考得比她好,郝一诺自然是没话说的,甚至与有荣焉。
她记得第一次月考时,林易暖掉到第三名,自己第二,没想到被她们这样持续孤立的林易暖,几次下来,成绩却总是能压她一头,甚至还能压班长一头。
课间,几个女生围在郝一诺座位旁。
一个短发女生看着刚发下来的成绩单,没经过大脑般地感叹道:
“一诺,你这次又是第三哎,跟第二名就差五分,但是跟林易暖居然差了二十几分!她也太变态了吧!”
这话换来了郝一诺恶狠狠的一瞪。
那女生吓得立刻噤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郝一诺看着成绩单上,林易暖名字后面刺眼的“1”,脸色更加不好看。
她把成绩单揉成一团,扔进桌肚,冷笑道:
“人家是学霸嘛!跟我们这些普通人能一样吗?”
到了初三上学期,最后一次模拟考,关系到下学期的重点分班和推优资格。
考场里气氛紧张,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考试快要结束时,一位同学的草稿纸好巧不巧的飘落到郝一诺的座位附近。
监考老师在帮忙捡起时,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弯腰,从郝一诺的桌子与墙壁之间极隐蔽的缝隙里,用手指夹出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是打印得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明显是作弊用的。
好在,被发现的这张纸条对应的考试科目是在第二天,尚未发生实际的作弊行为,但性质依然恶劣……
“这是谁的纸条?”
监考老师脸色严肃,举起纸条,不留情面的问道:
“是你的吗?”
郝一诺瞬间脸色煞白,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无措,她否认:
“老师!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此刻,坐在林易暖后排的罗玉欣像是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地举手:
“老师……我昨天下午放学,和林易暖一起值日,我倒完垃圾回来,好像看见她在郝一诺的座位旁边逗留了一会儿……”
她不太确定道:
“当时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她的动作有点……鬼鬼祟祟……”
另一个女生也小声附和:
“对……我昨天忘记拿东西了,回来,看见林易暖还在,她好像还蹲在郝一诺的位置,像在捡什么东西……”
林易暖刚刚做完卷子,笔尖在纸上一顿。
这两人,平时跟郝一诺玩得有多要好,她不是不知道。
知道她们这是又要联手搞事了。
她也已经懒得去愤怒,麻木了的林易暖依旧翻着自己的卷子,开始检查起来……
“林易暖,你过来一下。”
监考老师皱着眉头,把她的卷子拿给另外一位监考老师,把她叫了过去。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郝一诺的妈妈接到了电话便匆匆的赶了过来。
郝母一脸怒气,对着班主任道:
“老师,这件事必须得查清楚,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肯定是故意的!”
她指着办公桌上那张纸条:
“我们家一诺学习成绩一向很好,根本不需要作弊!这到底是谁心思这么恶毒?!”
郝一诺在一旁低着头,小声啜泣,肩膀耸动。
林易暖被欺负惯了,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心里只剩下嘲讽,真是编排得一出好戏!好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此刻,班主任老师和一个年级主任都在,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罗玉欣和那个女生一口咬定看到了林易暖“鬼鬼祟祟”的行为。
班主任没办法,即便她不相信是林易暖做的,但还是问道:
“林易暖,这你怎么解释?”
所有人闻声,都立刻像审视犯人一样的盯着她。
林易暖抬起头,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没有丝毫闪躲:
“老师,不是我做的。我昨天值日完就直接回家了,没有在郝一诺座位旁边逗留。”
她看着纸条,补充道:
“这张纸条,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你还能有谁?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心思这般重!”
郝母厉声打断她,不愧是当领导的,语气咄咄逼人:
“她们两个都看见了!难道她们会一起冤枉你吗?成绩再好,也不能为所欲为!”
班主任皱了皱眉头,她对郝母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扣帽子的行为有些不满。
她对林易暖还是了解的,文静内向,优秀而不出风头,甚至有些逆来顺受,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孩子。
“林易暖,如果是你,就……”
“不是我,我没有。”
林易暖执拗的打断道: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林华弘走了进来。
显然,他也是接到电话匆忙赶来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不耐。
他一进门,先是对着老师们和郝母点了点头,语气还算客气: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然后,他的目光倏的转向站在中间的林易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说!是不是你做的?!”
打电话请家长时,班主任已经把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
所以,林父没有问一句“怎么回事”,就直接定了性。
林易暖在林父进来时,身体就已经僵了僵。
看着父亲那毫不信任的眼神,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孤零零的……
对上林父那双写满了“你又给我惹祸”的眼神,林易暖依旧倔强地重复道:
“不是我。我没有做过。”
“你这是什么态度!”
郝母认定她是知错不改,插嘴道:
“老师,这就是你们班好学生的素质?做了坏事还不承认?”
“林先生,情况是这样的……”
班主任又复述了一遍,她确实是存了私心,想要维护林易暖,只是,这所谓的“证人”……
“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纸条是林易暖同学放的,只是……有这个嫌疑。郝妈妈你也先别激动……”
班主任有些无奈,试图稳住场面。
郝母却得理不饶人:
“这还用确凿证据?动机有,人证也有!不是她是谁?林先生,你们家孩子这种心术不正的行为,不严肃处理!以后还得了?”
林华弘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最好面子,更何况是在这么多人,在老师和对方家长面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尤其是女儿这副“死不认错”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他对林易暖厉声喝道:
“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
“不、是、我。”
林易暖咬着牙,打断林父。
“你还敢狡辩!”
林华弘勃然大怒。
长久以来对她不听话偷偷学跳舞的不满,还有如今的“惹是生非”,怒火交织,冲垮了他的理智和风度。
他猛地抬起手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林易暖脸上!
那声音清脆刺耳,在整个办公室里回荡。
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易暖的头猛地一偏,眼前瞬间金星乱冒,一阵发黑,嘴角腥甜。
却依旧挺直腰杆站着。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倒吸一口凉气,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郝母也吓了一跳,她只是想施加压力让对方向自己女儿道歉,没想到林父会直接动手,而且下手这么重!
郝一诺也停止了啜泣,偷偷抬眼,看着林易暖,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快意和得意。
林华弘胸口剧烈起伏,严肃道:
“给郝一诺同学道歉!现在!立刻!”
林易暖缓慢地转过头,左颊红肿。
但她的眼神却平静如死潭,没有哭,没有委屈,只有绝望的固执和麻木。
她先是看了眼如陌生人般的父亲,再扫了一眼周围震惊的所有人,一字一顿地清晰重复:
“我、没、有、做、过。绝、不、道、歉。”
那眼神,那语气,让暴怒中的林华弘都怔了一下。心底莫名闪过一丝异样,但随即又被怒火覆盖。
班主任老师再见惊呆之余,怕林父再次动手,连忙站起来:
“林先生!您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郝母也慌了一下,打孩子不是她的本意,赶紧道:
“哎,林先生,您别激动……我也只是要个说法,孩子认识到错误就行了……没必要动手……”
最终,这件事因为缺乏更直接的证据,加上林易暖的“拒不认错”……
在林华弘强势地以“回家严加管教”为由结束。
林父铁青着脸,带着脸上顶着巴掌印的林易暖离开了学校。
第二天,林易暖脸上还能看到清晰的红肿和痕迹。
她一走进教室,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但各种探究、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却不断的落在她身上。
她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林狐狸陷害郝一诺作弊!”
“真的假的?她不是成绩很好吗?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嫉妒呗!郝一诺人缘好,家里又有钱有势!”
“我的天!平时看着挺清高的,没想到心思这么恶毒!”
“不然怎么是林狐狸……”
没有人听她解释,或者说,没有人想听她解释。
大家更愿意相信那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优等生因嫉妒陷害同学。
为此,才读初一的林易桓为了维护她,跟别人打了架。
而流言,就像瘟疫一样,依旧蔓延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看她爸那巴掌打的,肯定是真的了,不然亲爹能下那么重的手?”
“活该!这种心机婊!”
“说不定她以前的成绩也都是抄的呢!”
“就是!装得跟什么似的,其实就是个绿茶婊!”
各种不堪入耳的揣测和诋毁,还有各种侮辱性的标签,让林易暖就算一个人时,也总感觉到背后有无数道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嘈杂声。
林易暖,被彻底的孤立了,所有人看着她,都带着无尽的恶意。
而父亲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她对家庭最后的一丝期待和依靠,也彻底击碎……
……
温沐扬抱着她一动不动,林易暖的话,让他的心越发如被刀割般的生疼。
仿佛自己也承受着那记耳光的重量。
她看似轻描淡写的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一个十几岁少女,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有多么的孤立无援……
他挨过那样的巴掌,知道那力道打在脸上有多疼。
皮肉的疼痛尚且如此,那随之而来的,是至亲之人的不信任和当众羞辱的心痛,又该是何等彻骨?
更何况,他的暖暖那时,才那么小的年纪。
却要在办公室里,众目睽睽之下,挨了她父亲一巴掌……
一阵风吹来,林易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细微的动作瞬间扯紧了温沐扬的心弦。
他猛地回过神,用自己的长风衣西装包裹住怀里小小的她,只露出她的脑袋。
然后,小心翼翼却又紧紧的拥着,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碰碎她。
“暖暖……我在。我会一直在。”
林易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没有推开他。
反而将身体的重量靠在他身上,无比依恋这种安心。
温沐扬的下巴依旧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丝间清淡的香气。
他能感觉到怀里纤细的人儿,在说出这些事情时,细微的轻颤。
他知道,不是因为冷,是因为被撕开了尘封的伤口。
林易暖极轻的“嗯”了一声,沉默了几秒。
就在温沐扬以为她终于说完了那段黑暗的过往,稍稍松了口气时,她却再次开口:
“可……这还没完……”
温沐扬的心口再次被攥住了,酸涩的疼惜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还有?他的暖暖,到底还经历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