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大殿中威严的声音传出:不知天高地厚的恶灵!今日便让你知晓,对抗神明,唯有死路一条!
“恶灵?”时愿轻笑,“你们饮下人间供奉时,可曾问过,是谁在供养神明?”
一声令下,百神同时出手。
剑影、光刃、术法向时愿全面而来。
寻常仙者只需沾染一丝余波,便会魂飞魄散。
可时愿是谁呢,集这世界所有念而生的灵。
杀不死的,只会让她更强大。
只要有人,只要有情绪,她就会有灵的存在。
时愿周身灵力翻涌,横扫四方。
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一场厮杀,从大殿之外打到殿门之内,神血遍布台阶,法宝碎片、本命法器铺满地面。
百神倒下大半,要么魂飞魄散,要么重伤逃窜。
而时愿立于血泊之中,几缕发丝略有些凌乱地垂落在颈边,丝毫不显狼狈。
脸上落了几道别人的血,反倒添了几分野性张扬。
周身杀气十足。
她缓缓抬手,手背漫不经心地拭去脸侧的血迹,目光睥睨着脚下众人。
她走向大殿最深处,那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众神惊骇地发现,自己体内的神力正在不受控制地流失,丝丝缕缕,汇向那个缓步远去的身影。
大殿深处,十四尊神只并肩而立,皆是百姓世代供奉、司掌一方的存在。
她抬头望向上方:“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
文神开口灵力直逼时愿冲来:“狂妄!吾赐文字,开民智,立纲常!”
“然后编出三从四德,让女子一世跪着识字?”
她掌中幻化出一卷女诫,抵挡他的攻击。
爱神红鸾银铃响彻:“吾赐姻缘,定人伦,你今日所为,可想过会拆散多少良缘?”
“强绑的姻缘也算良缘?”
时愿身后浮现无数虚影,哭嫁的新娘,投井的寡妇,抱牌位成亲的少女。
“你们吃的,原来是这种香火。”
战神金戈的铠甲铿锵震鸣:“秩序不可乱!若无神威镇压,人间早成血海!”
“说得好。”
时愿向前踏出半步,双手扬起灵力:“那便请诸神共赴血海。”
“弑神者,当受天罚!”
“你们享用供奉,收割信仰,制定天条,划定善恶。喜悦是你们的祭品,恐惧是你们的食粮,希望与绝望,都成了你们神座下的砖石。”
“天?”时愿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你们坐得太久,大概忘了,天也会塌。”
天庭开始震颤。
两方灵力对撞,琉璃瓦剥落,玉阶生裂。
“恶灵!你欲与三界同归于尽么?”
十四大神明于对面被灵力侵染地嘶吼,在疼痛。
时愿站在血海中心,衣袂翻飞如旗,唇角一抹血迹留下。
“我,即三界。”
“我,即你们避而不见的代价。”
凡人、修士、妖魔鬼怪,是三千世界众生选了她。
十四位神明合力去围攻时愿。
她周身的戾气被神光压制,渐渐黯淡,归于零后,又突然填满。
时愿像个无底洞一样耗尽灵力又快速补充,一个感知情绪就会有限充能的恶灵。
神光金剑擦过时愿的肩头,像穿过一层空气一样。
十四位神也这才记起,她并无本体,只是一抹灵魂,用弑本体的剑意去攻击她,伤害基本无效。
也就是说,一个零级灵魂去战十四位满级本体与灵力全足的神明。
更可怕的是,竟旗鼓相当。
“就这点本事?”
时愿冷笑一声,脸色苍白,那是她的灵力快速离开循环补充。
那些被吞噬的神力里,浮现出农人跪求丰收的脊背、书生磕头求功名的额头、女子祠堂前磨破的膝盖。
喜悦、悲伤、愤怒、爱恋、嫉妒、宽恕、绝望、希望……
人间所有复杂难言、被神明摒弃的杂质,此刻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奔涌。
神明们被这完全不同于神力冲击得东倒西歪,神冠滚落,法衣破损。
十四神明的神座同时迸裂,神魂被撕裂的痛苦哀嚎声不断。
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逃不过神魂俱灭的结局。
唯有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神力,撕裂空间,逃向三千小世界。
那里天道薄弱,可取而代之,或许还能借着小世界的天地灵气,慢慢修养残破的神魂,等日后再寻机会重聚神性,卷土重来。
“走!”
几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撕开一道通往小世界的裂隙。
争先恐后地冲向裂隙,一尊尊神只,或爬或奔,尽数涌入那道裂隙之中。
裂隙渐渐闭合,最后一丝神影消失在其中。
时愿缓缓收回手,她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勾唇。
果然,猜对了。
和梵音破戒那天早上,时愿见到了住持。
那日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果然,贫僧还是留不住他。”
时愿亦知道是谁,睡了人家弟子就不要再气他了,岁数大咽气赖上她就不好了。
住持了悟大师似乎看穿了时愿的意思:
“我弟子梵音天赋极高,但贫僧自他儿时便得知他命犯红尘,躲过便是大善。不曾想还是遇到您了。”
时愿脖颈还留着他弟子亲自吸的红痕,辩解不了一点。
“了悟大师既知是天命,便不必怨我。我与时愿,各取所需,谈不上谁害谁。”
她与梵音的纠葛,于她而言,不过是红尘路上一段偶然的牵绊。
可了悟知晓于梵音而言,便是破戒的劫,是万劫不复的心动。
“施主心性刚硬,执念深重,只知杀伐与逆命,却不知红尘劫数,从来不是各取所需便能了断的。
梵音的命,是劫,亦是缘,遇上您,是他的宿命,亦是您的幸运。”
他抬手望向殿外缭绕的香火:“贫僧今日与您说这些,并非要讨个说法,只是想告知您两件事,一是诸神的退路,二是您的生机。”
时愿眸色一沉,收敛了周身的散漫。
“诸神若败,必逃向三千小界做那天道,重塑神性,日后卷土重来,届时遭殃的,便是三千小界的众生,亦是您守护的万念。”
“那我该怎么追随他们呢?”时愿问道。
了悟轻叹:“我那傻弟子早就给你了。佛珠非寻常法器,是梵音收纳了三界千万年的善念。
既能护您神魂不受献祭反噬,亦是破界的关键,借佛珠的善念之力稳住裂缝,便可自由穿梭于三千小界,无往不利。
只是谁也没做过这般,不知到时您的灵力还在不在,或记忆有无,面对天道是否会被刁难。”
时愿摩擦着手腕的佛珠:“违背小世界天道的正常运行搞破坏吗?放心,我最擅长了。”
一念生,即我存,谁也不可能让她去死。
“那你所求是什么呢。”
了悟大师轻叹:“为三界生灵,亦为我弟子做煤罢了。”
梵音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施主放心去做,至于…剩下的交给贫僧就好。”
时愿笑着点头:“放心吧,我若活着回来,定不负他。”
“施主,一路保重。”
只是过早干预,参悟这世间之道,让了悟大师提前坐化圆寂了,现在估计都成舍利子了吧。
时愿从过去回过神来,退路果真分毫不差。
“跑吧,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的你们无处遁形。”
她摘下腕上的佛珠,双手合十,字字坚定:
“念灵时愿以神魂献祭,此身归于神明,衷心追随十四神,直至他们死去,绝不背离,此誓,天地共鉴!”
神魂献祭是有无数把利刃在同时切割灵魂,会令人浑身痉挛,普通灵魂撕裂这可是极大的楚痛。
时愿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可全然没有半分痛苦。
她皱着眉看了眼新嫁衣,别给她弄脏了。
有佛珠护体,身体耐痛能力加满,这点撕裂和挠痒痒一般。
可外表是不会变化的,她开始视线渐渐模糊,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先是指尖,再是手臂,而后是躯干,每一寸肌肤都撕裂。
可她依旧挺直脊背,双手合十的姿势未曾动摇。
毕竟,这也不疼啊。
突然腕间佛珠瞬间崩裂,化作无数道细碎的灵光,重新撕开一道裂缝。
时愿站在神殿中央,看着自己消亡。
弑神者,终与神同去。
离开前,她告知其余神明,她定会重新回归,劝他们守好自己的职责,莫要叫她回来失望啊。
众神瑟瑟发抖。
………
“啊不要———”
时愿消失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一身同样蓝色嫁衣的喻思渊,此刻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