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夏兰荇德家的朱红大门前,暮色像被墨汁晕染的轻纱,正顺着屋檐、顺着庭院的青砖,一点点漫上来。
老梧桐的枝桠横斜在半空,叶片被暮色浸成深浅交织的墨绿,风一吹,便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响落在寂静里,倒衬得周遭愈发沉滞,连空气都像凝住了一般。
雄哥叉着腰站在最前头,背脊挺得笔直,可平日里能震得屋顶掉灰、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的中气十足嗓门,此刻却哑得像被砂纸细细磨过,连开口的力气都似被抽走了。
她嘴角费劲地扯了扯,想挤出往日那副爽朗豁达的笑——那笑曾能化解家里大半的鸡飞狗跳。
可此刻,只拉出一道僵硬又勉强的弧度,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旁边瞟,一次又一次,落在那辆停在几步开外的轿车上。
那车漆黑锃亮,车身光可鉴人,连头顶梧桐的枝影都映得清清楚楚,仿佛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得人心里发慌。
最刺目的是车牌号角落,那枚隐隐透出的叶赫那拉家徽,银灰色的纹路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像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毒刺。
这根毒刺悄无声息地扎在每个人心上,让人呼吸都跟着发紧,连胸口的异能都似被这股冷冽的气息逼得微微滞涩。
夏宇站在雄哥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天边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恰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有对叶赫那拉家族与生俱来的警惕——这个家族从来意味着无休止的纷争、冰冷的异能厮杀,还有藏在暗处的阴谋诡计。
更有几分难以言说的不舍,这些日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死人团长再怎么不着调、再怎么爱吹牛,也是他的父亲,此刻看着他要孤身踏入虎穴,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夏美往雄哥身后缩了缩,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双手紧紧抓着雄哥的衣角,撅着嘴,腮帮子鼓得老高,眼眶却悄悄泛红。
她心里满是不甘,却又无措得很——她打不过叶赫那拉家的人,也拦不住死人团长,只能用这孩子气的模样,宣泄着心里的烦闷与担忧。
夏天耷拉着脑袋,刘海长长地垂下来,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有偶尔,当风掀起刘海的瞬间,能看见他瞳孔里掠过的一丝微光,那是属于他的焦躁。
死人团长就站在车旁,晚风掀起他那件标志性的黄色衬衫衣角,猎猎作响,露出里面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角。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角的褶皱,指尖划过布料上粗糙的纹路,目光缓缓扫过雄哥几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想说些豪言壮语,又觉得在此刻太过苍白。终究,只是四目相对,满是沉默。
僵持了几秒,死人团长重重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沉重,又带着几分故作轻松的释然。
他朝着雄哥几人摆了摆手,声音里裹着一丝自嘲,却尽量放得平缓:“没事,该面对的,躲也躲不掉。你们放心,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说完,他不再看身后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担忧、有不舍、有牵挂,看得他心里发暖,却也更难迈开脚步。
他猛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向轿车,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拉开车门,一股与夏兰荇德家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坐进后座,缓缓低下头,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却掩不住叶赫那拉家特有的、带着一丝冷冽与肃杀的异能气息,那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其中,让他浑身的汗毛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那些尘封的往事,如同被风吹开的旧书页,哗啦啦地在脑海中翻涌——家族内部无休止的纷争,为了权力与地盘的明争暗斗。
兄弟间为了立场的反目成仇,曾经的手足情深,最终变成兵戎相见。
还有自己这半生漂泊无依、寄人篱下的无奈,从叶赫那拉家逃离,却终究还是要回头面对。
他眉头紧紧锁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连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闪烁的霓虹,都没心思去看一眼。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突然从副驾驶传来:“大少爷,您好~”
那声音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车厢里的沉寂。死人团长猛地回神,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随即又缓缓放松——这声音太过熟悉。
死人团长抬起头,朝着副驾驶望过去。只见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调侃,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思思啊,怎么是你?你这小子,现在怎么改行开车赚外快了?”
叶赫那拉·思思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指节都泛了白,连带着方向盘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脸上原本勉强挤出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有些尴尬,声音也结结巴巴起来,带着几分慌乱:“不...不是的,大少爷。这...这事儿一言难尽啊,真的一言难尽。”
他侧过头,眼神里满是诚恳,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求,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像是怕被打断:“您也知道,我以前在家族里,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上面的人让做什么,我就只能做什么,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知道以前可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能给您添过麻烦,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甚至有几分委屈,“大少爷您向来宽宏大量,海量得很,就请您多多包涵,千万别见怪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添了几分卑微,甚至带着一丝讨好:“您看,我现在已经被贬低为司机了,连一点异能都不敢轻易动用,就怕被上面的人责罚。所以,如果你要动我,我现在也是没办法能够还手的,只能任您处置。”
这话刚说完,他又连忙补充,试图唤起往日的情谊,声音也软了下来:“您还记得吗?大少爷,小的时候啊,我们一起在巷口玩,那时候我兜里没钱,借你八块钱买那个巷口老面包店的苹果面包,您不仅借了,还特意多给了我两块,让我再买个奶油的...您那时候对我可好了。”
“好了好了好了...”死人团长无奈地抬手打断他,看着叶赫那拉·思思这副急于辩解、又带着几分惶恐与卑微的模样,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同情、无奈,还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思思啊,我知道你现在处境很艰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我比谁都清楚。你放心,我死人团长还没那么小气,不会落井下石的好不好。”
叶赫那拉·思思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脸上的紧张和不安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激。
他看着死人团长,连连点头,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谢谢,谢谢大少爷...谢谢您不计前嫌,谢谢您大人有大量。”
说完,他还不忘对着死人团长轻轻鞠了一躬,动作带着几分笨拙的恭敬,生怕这位“大少爷”心里还记着以前的过节,下一秒就改变主意。
死人团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曾经那个和自己一起摸鱼捉虾、分享面包的表弟,如今却活得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他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开车吧。”
“是,遵命,大少爷!”叶赫那拉·思思如蒙大赦,连忙应道,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放松了些,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随即发动了汽车。
车子缓缓驶离夏兰荇德家的庭院,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朝着夜色深处驶去。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尴尬与沉重。
死人团长靠在后座上,目光落在驾驶座上那个熟悉的背影上——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背脊挺得笔直,却依旧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生怕触怒自己的模样。
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叶赫那拉家的人,无论身份高低,无论性情如何,终究还是逃不过身不由己的命运啊。
有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有人为了生存低声下气,每个人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家族的旋涡里身不由己地挣扎。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墨,将这辆承载着过往与未知的车,一点点吞没。
远处的霓虹在黑暗中闪烁,却照不亮前路的迷茫,也驱不散车厢里那股淡淡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