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重庆,春寒尚未散尽,嘉陵江上的雾汽却比往年稀薄了几分。
陈默站在日情报甄别处的窗前,望着楼下陆续张贴的布告,红纸黑字的“复兴社解散”5个字,在料峭的春风里格外醒目。
办公桌上,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还带着油墨香——那是戴笠今早亲自送来的,标题赫然写着“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组织章程”。
“处座,总务处刚送来的科室调整名单。”
李伟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崭新的档案袋,“咱们日情报甄别处,划入了“军统”核心部门,您的军衔虽说还是中校,但权限又提了一级,能调阅抗战初期的秘密档案了!”
陈默接过名单,指尖划过“军统”二字,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从秘密情报组到复兴社,又从复兴社到“军统”,名字变来变去,架构也多次洗牌。戴笠是局长,毛人凤等人虽任副局长,但戴笠依然是实际的、真正的掌权者。
而他能在这场调整中站稳脚跟,甚至获得更高权限,全靠戴笠的信任——这份信任,是用南京的军功、“弑父”的标签,还有无数次精准的情报甄别换来的。
“毛人凤那边有什么动静?”陈默放下名单,目光落在墙上新换的军统徽章上。
李伟压低声音:“听说毛副局长把档案室的人换了大半,都是他的心腹。不过您放心,戴老板特意交代,咱们甄别处的档案库,只归您一个人管,任何人调阅都得您签字。”
陈默点头,心里清楚——戴笠是想让他制衡毛人凤。
军统初建,内部派系林立,戴笠需要一个既得力又可靠的人,守住对日情报这块阵地。而他,恰好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这对他来说,既是机会,也是更大的挑战——权限越高,接触的秘密越多,潜伏的风险就越大,但同时,能为组织获取的情报也越关键。
下午,“军统”召开全体干部会议。
曾家岩的大礼堂里,人头攒动,穿藏青色制服的军官们按部门列队,陈默站在甄别处队伍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柳媚。
她依然是行动处行动一科长,肩上的上尉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见陈默看过来,悄悄朝他递了个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会议开始,戴笠身着中山装,站在台上,声音沉稳有力:
“各位同仁,从今天起,我们复兴社正式并入三民主义青年团,变成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即日起开始办公!我们的使命:就是肃清日谍汉奸,为党国守住西南防线!”
台下响起整齐的掌声。陈默跟着鼓掌,目光却落在了站在戴笠身侧的毛人凤身上。
对方正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全场,视线与陈默相撞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显然,即便是变成了军统,毛人凤也没打算放过他。
会议结束后,戴笠单独留下了陈默。
办公室里,新挂的军统章程还没来得及裱框,平铺在桌面上。“
陈默,这次处室调整,委屈你了。”戴笠递给他一杯茶,“本来想给你再提高一级军衔,可毛人凤偷偷联合其他副局长反对,说你资历尚浅,只能暂时给你提权限,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老师言重了。”陈默接过茶杯,语气诚恳,“能留在对日情报岗位,能为党国做事,学生就很满足了。
戴笠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军统初建,人心浮动,毛人凤那边盯着核心部门的位置,你这个情报甄别处,就是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钉子,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黄铜钥匙,放在陈默面前:“这是秘密档案库的钥匙,里面存着抗战初期的所有对日情报记录,包括日军间谍网络分布图、汪伪人员联络名单,还有……咱们军统内部的潜伏人员档案。你帮我盯紧点,别让毛人凤的人动了手脚。”
陈默接过钥匙,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抗战初期的秘密档案,正是组织需要的关键信息!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立正敬礼:“请老师放心,学生我一定守好档案库,绝不让任何人擅自调阅!”
走出戴笠办公室,陈默握着那把钥匙,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他没有直接回甄别处,而是绕到了军统后院的档案库。
青砖砌成的档案库门口,两个卫兵持枪守卫,见他过来,立刻立正敬礼:“陈处长!”
“打开门,我要进去整理档案。”
陈默出示了戴笠的手令,卫兵不敢怠慢,连忙打开厚重的铁门。推开门,一股潮湿的纸张味扑面而来,一排排铁柜从地面延伸到屋顶,上面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红色代表“绝密”,蓝色代表“机密”,黄色则是“秘密”。
陈默走到标着“抗战初期?对日”的红色铁柜前,用钥匙打开柜门。
里面的档案袋按时间顺序排列,最早的一份标注着“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军情报汇总”。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档案袋,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日军当时的兵力部署、情报传递方式,甚至还有潜伏在东北的军统人员名单。
“太好了……”陈默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快速浏览着档案内容。
这些信息,能帮组织更精准地掌握日军的动向,也能摸清军统在抗战初期的布局,为后续的潜伏工作提供极大的帮助。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相机,借着档案库昏暗的光线,快速拍下关键页面。
就在这时,档案库门口传来脚步声。
陈默心里一紧,迅速将相机藏进袖口,把档案放回原位,装作整理的样子。“陈处长,您也在这儿?”
进来的是欧阳诚,如今调到了档案科,手里拿着一份调阅单,“我来帮毛副局长取一份1937年的上海日谍档案。”
陈默转身,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调阅单上,见上面有戴笠的签字,才松了口气:“嗯,刚接到老板的命令,来整理一下初期档案。你取完档案尽快送回去,这些都是机密,别弄丢了。”
欧阳诚笑着点头:“您放心,我肯定小心。”
他走到另一个铁柜前,拿出档案袋,却故意磨蹭着不走,目光在陈默整理的红色档案柜上扫来扫去:“陈处长,您整理的这些抗战初期档案,都是戴老板重点关注的吧?听说里面还有不少日军间谍的核心情报?”
“不该问的别问。”陈默语气冷淡,拿起自己的档案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不等欧阳诚回话,径直走出档案库。他能感觉到,背后张诚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毛人凤果然没放弃监视他,连档案库都安插了眼线。
回到甄别处,陈默立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将相机里的胶卷取出来,藏进钢笔的笔杆里。这是他和组织约定的秘密传递方式,每隔三天,会有人假扮成修笔匠,来取走胶卷。
“处座,柳科长来了。”李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陈默连忙把钢笔放进抽屉,打开门,见柳媚手里拿着一份行动报告,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刚接到消息,毛人凤让行动处行动一科直接配合档案科,清查抗战初期的‘可疑人员’,说是要揪出潜伏在军统的日谍。”
陈默接过报告,快速扫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清查日谍是假,想趁机排除异己才是真。他这是想借着军统初建的机会,把戴老板的人换成自己的心腹。”柳媚压低声音:“那我们怎么办?要是真配合他们清查,说不定会查到……”
“放心,我有办法。”
陈默打断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这是我之前整理的,抗战初期确实有几个可疑人员,但都是毛人凤那边的人。到时候我们把这份档案交上去,既应付了清查,又能给毛人凤添点麻烦。”
柳媚眼前一亮:“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你调阅初期档案的事,毛人凤会不会怀疑?”
陈默笑了笑:“这是戴老板亲自授权的,他就算怀疑,也抓不到把柄。况且,我正好可以借着整理档案的名义,多找些对组织有用的信息。”
柳媚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心里既佩服又心疼:“你小心点,毛人凤的人盯得紧,别露出马脚。”
陈默点头:“我知道。你那边也要注意,行动一科是毛人凤重点拉拢的部门,他肯定会给你施压,你别硬扛,实在不行就找我。”
柳媚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回头道:“晚上修笔匠会来,你记得把胶卷准备好。”
陈默心中一暖——柳媚不仅帮他掩护身份,还记着他传递情报的事。
他看着柳媚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完成潜伏任务,等抗战胜利了,就和她一起,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傍晚,陈默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刚从档案库调出来的1937年日军华北布防图。
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日军的军火库和兵力部署,这些信息对组织来说至关重要。他拿出钢笔,旋开笔杆,确认胶卷已经放好,才放心地把钢笔放进衣兜。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军统的徽章上,泛着金色的光芒。
陈默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渐渐亮起的街灯,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意。从秘密情报组到复兴社,又从复兴社到军统。从一个潜伏者到情报甄别处处长,他走过的每一步都布满荆棘,但他从未动摇过。
现在,他有了更高的权限,有了更接近核心秘密的机会,也有了柳媚这样可靠的伙伴。
他会利用这个身份,在军统内部站稳脚跟,一边应对毛人凤的监视,一边为组织传递更多的情报,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默默坚守,静静潜伏,等待胜利的那一天。
夜色渐浓,陈默拿起办公桌上的军统章程,轻轻摩挲着封面。军统的建立,意味着情报战会更加激烈,他的潜伏之路也会更加艰难。
办公室的灯光亮了很久,映着陈默专注的身影。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在这个谍影重重的重庆,他就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军统的核心,用自己的方式,为党和人民,为抗战胜利,默默奉献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