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中军营帐一片寂静，李自成和李岩他们都不是笨蛋，立马明白张世泽的用意。
表面上带着两万京营在郑州和自己对峙，实际上他是在给赈灾争取时间。
赈灾这种事情看着简单，实际上难于上青天。
手握大量钱财，面对毫无话语权的黎民百姓，没有几个能忍住不贪。就算自己忍住不贪，手下小弟呢？
张世泽竟然能够在两军对峙下，顺手把河南的灾情给压住，而且干的非常不错，这能是半大孩子干的事？
没有了灾情，不用抢也有粮食吃，一家老小不饿肚子，谁愿意干造反这种掉脑袋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手下那帮人能找个家中老父身体不好，离家数年妻子临产，这样的借口解释一下，那都是给面子。
看着百万大军威风凛凛，可实际上不堪一击。
以赈灾灭敌，亘古第一人！
沉默中，高一功，李过，和十几个将领前后到达。
不用李自成询问，从这帮将领的脸上就能看出，他们也把军队弄丢了。
“还剩多少人马？”李自成强忍着怒火问着侄子李过。
“六千。”
“六千？当初可是给你四十万大军，现在只剩六千了？”李自成已经竖起巴掌，想着将士溃散非人为之过，又慢慢放下。
“就不会派人看着？”
“派了，结果那帮人最先跑。”
……
“闯王，张世泽京营不日便到，咱们还是要先清点好人手，好排兵布阵迎敌。”
在牛金星的提醒下，李自成转头看着高一功。
“粗略估算一下，还有十万。”
百万大军，还没动手就减员九成，李自成心里在滴血。
就算去年被孙传庭，洪承畴打败，那也是旗鼓相当，最后技不如人，无可厚非。可现在呢？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捅了九刀。
“闯王，张世泽只有两万军马，我们有十万，优势在我。”
“闯王，老刘说的对，纵然张世泽的两万京营是骑兵。可现在还跟着我们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见的就能输给他。”
“闯王，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各种灾害不断。只要我们打败张世泽，保不齐就又有灾害发生。到时候百姓没饭吃，只能投靠我们。假以时日，百万大军不是梦。”
……
面对众人这话，李自成眉头皱的更紧，无力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独自端坐于中军营帐内，李自成很迷茫。就算去年被孙承宗打的只剩下十八骑逃入深山当野人，自己也是信心满满。
现在呢，手下还有十万精锐，却已经穷途末路。
李自成年纪轻轻就投身官场，各种场面都见过。人到中年失业后又混迹叛军，大大小小人物不知道见过多少。
可纵然自诩见多识广的李自成，也是不得不承认，从来没见过张世泽这种人。
沉默片刻后，李自成无力睁开双眼，双眼之中尽是迷茫。
此时李自成已然明白，张世泽和孙承宗，卢象升他们不一样。
孙承宗，卢象升他们只是杀人，张世泽是杀人诛心。
虽然张世泽年轻，带兵打仗的本事远远比不上孙承宗，卢象升他们。可张世泽的奸诈远非卢象升，孙承宗之流可比。
纵然以前被孙承宗，卢象升打败无数次，可只要根还在，自己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现在虽然张世泽还没打败自己，虽然张世泽在人数上还处于劣势，可张世泽已经把刀放在了自己的根上。纵然这次能战胜张世泽，自己也将日落西山。
投身军旅数年，始终站不稳脚跟。每当创下一些家当，总会被打到最初之境。
每当走投无路之际，李自成总是想着《三国演义》中的刘备，创业之艰难，自古便有。
孙承宗还没老去，卢象升正当年已经让自己焦头烂额。现在又出现更年轻，更狠的张世泽。
看着营帐外黑影初上，皓月当头，李自成理解了绝境中周公瑾的无奈。
既生成，何生宗，升，泽……
罢了，罢了，数都数不过来。
……
营帐外，李岩，牛金星同样看着皓月。
“李将军，在看什么？”
“前程，牛将军难道不是？”
“李将军，咱们都是明白人，没必要藏着掖着。观闯王刚刚之态，恐生变。”
“牛将军是担心闯王投降吧？”
“不，不是投降，是诏安。”牛金星说的坦然自若，没有一丝一毫违和感。
“诏安？”李岩自顾自一阵苦笑。
“去年，还有可能。现在，绝无可能。十万大军的身家性命皆掌握在闯王手中，现在面对强敌，不是闯王说了算的。”
“李将军，诏安不好吗？”
“你我是读书人，没有杀过人，和朝堂中将军无深仇大恨，自然愿意诏安。可那帮武将，他们杀人无数，这些年和朝堂军队打的你死我活，谁手上没有朝廷将军的鲜血？”
李岩的言外之意牛金星不是不懂，一帮亡命之徒定然没有回头路可走，大军又掌握在他们手中。纵然自己再努力，也是枉然。
《水浒传》中宋公明大权在握，有那么多猛将支持，想招安不也是阻力重重？更何况现在的自己？
武将招安的结局远没有文臣好，去年张献忠投降又给大家上了一堂血与泪的后悔课。
张献忠这种杀人魔头，怎么可能会被朝廷里那帮官员接纳？在外面，你是大王。到了朝堂里，你算啥？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都能玩死你。
“李将军，你可看出了前程？”
“一片漆黑，看不清，也看不透。”
李岩和牛金星都是明白人，他们知道，虽然现在还占据上风，可面对张世泽，结局已经注定。
一开始看朝廷安排，卢象升，孙传庭他们一众老将前去剿灭张献忠，派张世泽阻拦自己，以为这是坐收渔翁之利绝佳机会。
可现如今却发现最难缠的是张世泽这个半大孩子。
此时李岩和牛金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相视一笑。
“牛将军，看来咱们想到了一块。你与张世泽有过交集，是不是……”
“李将军，这么一来，咱们岂不是成了小人？”
“牛将军，咱们造反的初衷是什么？黎民苍生吃饱饭，仅此而已。既然张世泽做了我们以前做不到的事，那我们还造哪门子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