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的视野在石室中缓缓移动。
林默的神识依附在这只以归墟之力凝聚的“幽冥蝶”上，透过它那对由无数微缩符文组成的复眼，清晰地看到那个黑影的一举一动。黑影身材矮小，动作敏捷，在书架前翻找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最终，黑影抽出了一卷名为《青云地脉考》的古籍，塞入怀中，迅速退出石室。
林默没有立刻行动。
他任由黑影消失在夜色中，幽冥蝶无声地跟了上去。黑影对青云山脉的地形极为熟悉，专挑巡逻的死角和阵法薄弱处移动，很快来到隐龙谷西侧一处偏僻的断崖前。
断崖下方，是一条隐蔽的裂缝。黑影钻入裂缝，深入约百丈后，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窟，面积不大，但足够隐蔽。石窟中央，一个简易的传讯阵正在运转，阵眼处插着三块中品灵石。
黑影点亮石窟中的萤石，昏黄的光线下，林默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张普通的中年面孔，放在人堆里绝不会多看一眼。但林默认识这张脸——周明，青云宗外门执事，负责后勤物资调配，修为只有神海境中期，在幸存的门人中毫不起眼。大战时，此人因在后方调度物资，侥幸活了下来。
“原来是你……”林默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周明在青云宗已经待了两百多年，资历甚至比赵无极还要老。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内鬼？
周明没有察觉幽冥蝶的存在，他迅速取出《青云地脉考》，翻到某一页，对着传讯阵低声道：“主上，《青云地脉考》已经到手。书中第三十七页记载，青云山脉共有七条主地脉，其中‘隐龙’、‘潜蛟’两条地脉交汇处，就是当年青云子封印寂灭通道的位置，也是九幽血祭大阵的最佳阵眼。”
传讯阵光芒闪烁，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做得很好。药王谷的‘噬道蛊’已经投放，效果如何？”
“大部分弟子已经感染，但林默似乎有所察觉，今日对所有丹药进行了检查。”周明恭敬道，“不过噬道蛊的虫卵已经融入地脉灵气，通过呼吸就能进入人体，他防不住。”
“很好。继续监视，注意林默的一举一动。另外，查清楚‘周天星斗大阵’的修复进度。”
“是。”周明顿了顿，迟疑道，“主上，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噬道蛊能悄无声息地杀死所有人，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布置血祭大阵？”
沙哑声音冷笑：“噬道蛊只能杀肉体凡胎，杀不了林默。他是半步主宰，已经触摸到大道本源，普通的毒物对他无效。血祭大阵的真正目的，不是杀人，是‘炼界’——将整个青云山脉炼化成寂灭深渊的一部分，届时林默就算不死，也会被寂灭法则同化，成为主上最好的容器。”
容器！
林默心中一震。寂灭主宰想要他的身体！
“属下明白了。”周明道，“不过……焚天谷和玄冰宫已经同意与青云宗结盟，会不会影响计划？”
“放心，他们派来的人，自然会有人对付。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三日后子时，启动‘地脉逆转阵’，配合外界的总攻。”
“是！”
传讯结束，周明销毁了传讯阵的痕迹，将《青云地脉考》藏入怀中，悄悄返回隐龙谷。
幽冥蝶依旧跟着他，看着他如常地与巡逻弟子打招呼，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切表现得天衣无缝。
林默收回神识，幽冥蝶化作黑烟消散。
洞府中，他睁开眼，眼中寒光闪烁。
“周明……地脉逆转阵……三日后子时……”林默喃喃自语，迅速理清了脉络。
内鬼不止一个。周明只是小角色，负责情报传递和内部破坏。真正的杀招在外界，药王谷、寂灭深渊，可能还有其他势力，将在三日后子时发起总攻。而周明的任务，是在关键时刻启动地脉逆转阵，破坏青云山脉的灵脉走向，让护山大阵失效。
“好一个里应外合。”林默冷笑，“既然你们要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他没有立刻抓捕周明。打草惊蛇只会让敌人改变计划，不如将计就计，设一个局中局。
“青荷。”林默唤道。
“宗主。”青荷很快进来。
“去请赵长老，还有陈平、李岩两位执事过来。”林默吩咐道，“记住，要‘悄悄’地请，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青荷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
半刻钟后，赵无极和两位中年执事来到洞府。陈平负责巡逻警戒，李岩负责阵法维护，都是赵无极信任的老人。
“宗主，这么晚召集我们，是有什么急事？”赵无极问道。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然后才沉声道：“宗门内有内鬼。”
三人脸色大变。
“谁？！”陈平眼中闪过杀意。
“周明。”林默吐出两个字。
“周执事？”李岩不敢相信，“他在宗门两百多年，一向勤勤恳恳，怎么会……”
“我也希望不是他。”林默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包括噬道蛊、地脉逆转阵、三日后子时的总攻，都告诉了三人。
听完，三人脸色铁青。
“这群畜生！”赵无极气得浑身发抖，“竟然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宗主，我这就去把周明抓来！”
“不急。”林默抬手制止，“现在抓他，只会打草惊蛇。我要将计就计，设一个局，把内外敌人一网打尽。”
“宗主的意思是？”陈平眼中闪过精光。
“他们不是要地脉逆转阵吗？我们就给他一个‘逆转’。”林默取出纸笔，迅速画出一张阵法图，“李执事，你是阵法大家，看看这个。”
李岩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地脉归元阵’？上古失传的顶级灵脉调理大阵！宗主从哪里得来的？”
“归墟道场的传承中有记载。”林默道，“地脉归元阵与地脉逆转阵原理相似，但效果完全相反。逆转阵是破坏灵脉，归元阵是强化灵脉。我要你在隐龙谷地下，秘密布置一个归元阵，但表面要伪装成逆转阵的模样。”
李岩明白了：“宗主是想让周明启动一个假的逆转阵，实际上启动的是归元阵？这样不仅不会破坏灵脉，反而会强化护山大阵？”
“不错。”林默点头，“但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能让周明察觉。所以这个阵法必须由你亲自布置，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属下明白！”李岩郑重道，“给我两天时间，一定完成。”
“陈执事。”林默看向陈平，“你的任务是盯紧周明，但不能让他察觉。另外，从今天起，所有巡逻路线都要调整，给周明留下‘漏洞’，让他以为自己的行动很隐蔽。”
“是！”陈平领命。
“赵长老。”林默最后看向赵无极，“你的任务最重要——找出噬道蛊的解药，或者至少是压制方法。天机老人说，药王谷的噬道蛊虽然阴毒，但并非无解。你带上几个懂药理的弟子，去查宗门典籍，看看有没有线索。”
赵无极重重点头：“老夫就算翻遍所有古籍，也要找到解药！”
“行动要隐蔽。”林默再次强调，“在敌人发动总攻前，不能让他们察觉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三人领命而去。
洞府中恢复安静，林默独自坐在石桌前，手指轻叩桌面。
他在思考更深层的问题：周明是如何成为内鬼的？三百年前青云宗覆灭时，周明只是一个普通外门弟子，如何能与寂灭深渊搭上线？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黑手？
“看来，得去查查周明的过去了。”林默起身，再次来到存放宗门典籍的石室。
这次他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石室中，几个年轻弟子正在整理书籍，见到林默连忙行礼。
“你们先出去吧，我查些资料。”林默挥挥手。
待弟子离开，他径直走向存放弟子名录的书架。青云宗虽然覆灭，但重要典籍都被提前转移到了隐龙谷，其中就包括历代弟子的详细档案。
林默很快找到了周明的档案。
玉简中记录：周明，出身大荒南域一个小家族，二百四十年前拜入青云宗，资质中下，修炼缓慢。一百五十年前宗门覆灭时，他在外执行采购任务，侥幸逃过一劫，后与其他幸存者汇合，一直待在隐龙谷。
档案很干净，看不出任何问题。
但林默注意到一个细节：周明在执行采购任务时，曾三次前往南域“黑风城”。而黑风城，是幽冥教的一个重要据点。
“幽冥教……”林默眼神一凝。
如果周明早就被幽冥教控制，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幽冥教投靠寂灭深渊，周明作为幽冥教的暗子，自然也就成了寂灭深渊的内应。
“难怪当年天煞盟能那么轻易攻破青云宗……”林默心中升起寒意，“恐怕不止周明一个内鬼，整个青云宗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
他继续翻阅档案，将当年侥幸存活的所有弟子名单都列了出来，一共八十七人。然后一一核对他们的经历，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两个时辰后，林默锁定了三个人。
除了周明，还有一个叫孙海的炼丹师，一个叫王铁的铁匠。这两人都在大战前离开过宗门，去的也都是敏感地点。孙海曾去药王谷“交流学习”，王铁曾去黑风城“采购炼器材料”。
“三个内鬼……”林默面色凝重。
一个执事，一个炼丹师，一个铁匠。三人分工明确：周明负责情报和破坏，孙海负责下毒，王铁负责武器和阵法维护——如果护山大阵的关键部件被动了手脚，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尽快控制住孙海和王铁。”林默当即作出决定。
他传讯给赵无极，让他以“检查丹药库存”为由，将孙海调离炼丹房。同时让陈平以“检修护山大阵阵基”为由，将王铁带到远离隐龙谷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隐龙谷外三十里的一处山洞中。
孙海和王铁被分别押到林默面前。两人看到彼此，脸色同时一变。
“宗主，这是何意？”孙海强作镇定，“属下正在炼制一批疗伤丹药，时间紧迫……”
“是啊宗主，护山大阵的阵基有三处需要紧急修复，耽搁不得啊。”王铁也附和道。
林默没有废话，直接抬手，两道归墟之力打入两人体内。
“啊——！！！”
两人同时发出惨叫，体内有黑色的虫子虚影在挣扎——那是噬道蛊的子虫！作为下毒者，孙海体内自然也种有母虫，而王铁作为同伙，也被种了子虫作为控制手段。
“还要狡辩吗？”林默冷冷道。
孙海面如死灰，跪倒在地：“宗主饶命！属下是被逼的！药王谷抓了我的家人，说如果我不配合，就杀光他们……”
王铁也瘫软在地：“幽冥教在我体内种了‘噬心蛊’，每月都需要解药，否则生不如死……属下也是不得已啊！”
林默看着两人，心中并无多少怜悯。无论有什么苦衷，背叛就是背叛。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开口道，“继续扮演你们的角色，配合周明的行动。但关键时刻，听我的命令行事。”
两人对视一眼，连连磕头：“属下愿意！属下愿意！”
“很好。”林默取出两枚黑色的丹药，“这是‘锁魂丹’，服下后，你们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间。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们解除噬心蛊，救出家人。但若再有二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后果。
“属下绝不敢！”两人颤抖着服下丹药。
“回去后，一切如常。”林默摆摆手，“该下毒的下毒，该破坏的破坏，但剂量和位置要按我说的来。”
“是！”
两人退下后，林默独自站在山洞中，望向隐龙谷方向。
局已经布下，现在只等鱼儿上钩了。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这次的敌人太配合了，配合得就像……早就知道他会发现内鬼，故意送给他三个棋子一样。
“难道……”林默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周明、孙海、王铁，都只是弃子？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夜色更深了。
隐龙谷中，大部分弟子已经睡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谷中最深处，那棵千年古树的树洞里，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