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灯火几乎彻夜未熄。沈清澜在楼上主卧，也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压低的讨论声和频繁的电话铃声。她没有去打扰，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朦胧的轮廓，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清晨，她下楼时，陆寒霆已经坐在餐厅。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眼底几缕不甚明显的血丝，几乎看不出他一夜未眠的痕迹。只是周身的气场，比往日更加冷峻沉凝，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冰山。
“早。”他看到她，声音略显沙哑。
“早。”沈清澜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他手边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黑咖啡，“情况怎么样？”
“髙航锁定了几个水军头目，正在溯源。媒体那边，凌晨的专访已经发出，暂时稳住了几家主流媒体的声音。”陆寒霆言简意赅，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赵鼎峰的家属情绪依然激动，已经正式报警。”
沈清澜点了点头，知道这场危机远未结束。舆论就像野火，即便暂时压住了火头，暗处的火星依旧可能复燃。
两人沉默地用着早餐，气氛比昨日清晨凝重许多。
就在这时，陆寒霆放在手边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彩信。他原本不欲理会，但目光扫过缩略图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点开彩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像素不高，光线昏暗，像是在某个走廊的拐角偷拍。画面中，一男一女靠得极近，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几乎将女人完全笼罩，他的一只手似乎扶在女人身后的墙上，形成一个近似“壁咚”的姿势。女人微微仰着头，露出一小部分侧脸和纤细的脖颈，灯光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男人的背影，赫然是陆寒霆。
而那个女人模糊的侧脸轮廓与身形……沈清澜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她！
背景……是玺园二楼，主卧门外的走廊！
拍摄时间……她仔细回想，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是那次他酒后归来，在客厅抓住她手腕之后，她扶他上楼，在他房门外，他因为脚步不稳，确实有过一瞬间的靠近和扶持！但整个过程不过几秒，而且绝对没有任何暧昧意味！
这照片，截取了最容易被误解的一瞬，角度刁钻，光线暖昧，将一次正常的搀扶，渲染成了情人间的亲密耳语！
是谁拍的？什么时候拍的？玺园内部有内鬼？还是……用了更高科技的手段？
一股寒意顺着沈清澜的脊椎爬升。对方不仅要在商业上打击陆寒霆，还要将她也拖下水，从私德层面彻底败坏他们的形象！一个被指控商业黑幕、另一个陷入私生活不检点疑云，这双重打击，足以让陆氏股价暴跌，信誉扫地！
陆寒霆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比那份伪造的财务记录更恶毒，更下作，直接触及了他的私人领域，甚至将沈清澜也赤裸裸地暴露在攻击之下。
他猛地攥紧了手机，仿佛要将它捏碎。
沈清澜看着他山雨欲来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张照片，”她开口，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稳，“拍摄于你上次醉酒那晚，在二楼走廊，我扶你回房的时候。角度是刻意选取的，事实并非如此。”
陆寒霆抬起猩红的眼眸，看向她。她脸上没有惊慌，没有羞愤，只有一种沉静的、带着分析意味的冷静。在这种时候，她的镇定像是一块压舱石，让他翻涌的怒意稍稍平复。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当然知道那是假的，但他无法容忍有人将这种肮脏的手段用到她身上。
“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送这张照片，用意很明显。”沈清澜继续分析，思路清晰，“一是进一步佐证你‘品行不端’，与赵鼎峰的‘私下交易’形成呼应；二是想扰乱你的心神，让你在应对商业危机时自乱阵脚；三……”她顿了顿，目光与他对视，“或许，也想试探我的反应，或者离间我们。”
如果她因此慌乱、质疑、甚至与他产生嫌隙，那正中了对方下怀。
陆寒霆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心底那股暴戾的杀意奇迹般地被抚平了一些。她没有被这肮脏的手段击垮，反而在第一时间和他站在一起，冷静地分析局势。
他松开紧握的手机，将它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跳梁小丑。”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带着极致的轻蔑与冰冷。
他拿出另一部工作手机，直接拨通了髙航的电话，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掌控力，甚至比平时更加锐利：
“髙航，两件事。第一，立刻彻底筛查玺园内外所有安保监控及人员，尤其是半个月前我醉酒那晚的所有记录和经手人，找出这张照片的来源。”他将那张模糊照片转发过去。
“第二，通知法务部，以陆氏集团和我个人名义，对散播伪造照片、恶意诽谤的幕后黑手，提起最高级别的刑事诉讼和民事索赔。我要让他们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挂断电话，他看向沈清澜，目光深沉如海：“这件事，我会处理干净。”
沈清澜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在这种时刻，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那张模糊不清、充满恶意的照片，没有离间他们，反而像一块试金石，检验出了某种在危机中愈发坚韧的东西。
它像一根毒刺，试图扎入他们的关系，却意外地，让他们靠得更近。
早餐在一种凝重的默契中结束。
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因为这张照片，变得更加诡谲莫测。
但并肩作战的两个人，眼神都比以往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