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里头算是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虫子乌泱乌泱的，跟泼下来的黑芝麻糊似的，“沙沙沙”那动静钻耳朵，听得人脑仁都跟着颤。地上那层虫潮还在往前拱，眼瞅着就要把陈明那几个人给埋了。
躲在后面的李国强也没落着好。
他刚才光顾着盯前面那俩邪乎玩意儿和陈明他们了，冷不丁就觉得脖子后头一凉，好像有啥东西滴下来了。
他伸手一摸——软趴趴、湿漉漉的一小团，还特么在动！
“我操！”李国强浑身汗毛“噌”一下就炸起来了，跟被电打了似的，胳膊一抡就把那玩意儿甩飞出去。
虫子“啪叽”一声砸在旁边的石头上，溅出一小摊粘糊糊的汁子。他赶紧抬头看，头顶上那几条石头缝里，正“扑簌簌”往下掉虫子，跟漏了底的米缸一个样儿。
这下算是藏不住了！虫子闻着人味儿，掉得更欢实了，有几只不长眼的直接往他脸上扑。
李国强也顾不上隐蔽不隐蔽了，手脚并用地往前边爬滚，一边拍打身上挂着的虫子，一边身不由己地往陈明他们那块有亮光的地方挪——没辙啊，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闷头在虫堆里乱撞，死得更快。 好歹那边还有几把手电筒，能照个亮。
他这一动，陈明那边立马就发现了。
“老大！后边！后边还有人！”一个小弟指着李国强爬过来的方向，嗓子都喊劈了。
几束强光“唰”地照过来，晃得李国强眼前一花，赶紧抬手挡了一下。
“他妈的，今儿这洞里是开堂会还是咋的？！”陈明骂骂咧咧的，但他自己也快被虫子糊一身了，顾不上细琢磨。
就在这当口，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扯着嗓子嚎了一嗓子：
“我日他姥姥！看那儿！那儿没虫子！”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拽了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在离牧尘藏身的石缝没几步远的地方，有那么一块地儿，不大，也就够站五六个人，可地上干干净净，连个虫子腿儿都瞅不见。
更邪门的是，周围那黑压压的虫潮涌到那块地界边上，就跟见了鬼似的，硬生生拐个弯，绕着走，死活不挨边儿。
好家伙，这黑泥潭里，愣是冒出来这么一小块干净地儿！
李国强也看见了。
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顺着那块干净地儿往旁边一瞄——正好就跟石缝里牧尘那双黑白分明、睁得溜圆的眼睛对上了。
小家伙脸色白得跟刷了层石灰似的，嘴唇抿得死紧，正紧张地盯着外头的乱象，一只手还死死捂在胸口，不知道在护着啥玩意儿。
李国强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那根弦“啪”地就搭上了。
这干净地儿，恐怕不是天生的，是跟着这孩子来的！那些虫子怕的，八成就是这孩子！
“往那边！快！去那块干净地儿！”李国强大吼一声，也管不了陈明他们听不听，自己跟头牛似的，闷头就朝那块安全区冲过去。
怪了，他身上还挂着几只没抖搂干净的虫子呢，可刚踏进那五平米的范围，虫子就跟碰到烙铁似的，“滋啦”一下松开爪子，连滚带爬地往黑处逃。
陈明那伙人都是人精，一看李国强冲过去屁事没有，虫子真不敢靠近，还等啥？
“都他妈跟上！去那块地儿！”陈明吼着，带着手下跟一群受惊的鸭子似的，连滚带爬地也往那边挤。
几个人呼啦啦全涌进了这屁大点的“安全区”，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差点没把地方挤爆了。
牧尘一看这架势，知道藏是藏不住了。
他咬了咬牙，慢慢从石缝里挪出来，站直了身子，小胸脯使劲挺了挺，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
可他那攥着牛皮小包的手指头，都捏得没血色了。
“是你？！”陈明刚喘匀一口气，手电筒的光柱就毫不客气地打在牧尘脸上，眼神跟探照灯似的上下扫，“程老头那个小跟屁虫？你他妈怎么跑这儿来了？！”
牧尘没搭腔，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脸上没啥表情。
“老大！有……有条子！”一个小弟突然指着李国强，惊得舌头都打结了。
陈明这才把注意力从牧尘身上挪开，仔细瞅了瞅刚冲进来的李国强。
这一瞅，他脸上横肉跳了跳，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哟呵，我当是谁呢。李警官，真是稀客啊！怎么着，你们派出所现在连这地下的买卖也归你们管了？”
“少他妈在这儿跟我耍贫嘴！”李国强啐了一口唾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身体微微侧着，警惕地来回扫着陈明那几个人。
但眼角的余光，一直死死焊在安全区外面——那个胸口冒暗红光、正一步一步挪过来的“活尸”，还有他背上那个更吓人的玩意儿。 “陈明，你给我老实点！今天这情况……”
他话说到一半，自己先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猴三”已经挪到安全区边上了。
几把手电筒的光这下照得清清楚楚：那僵得跟棍子似的身影，胸口嵌着块幽幽发暗红光的石头，眼眶子黑洞洞的，里头还闪着点绿光……最瘆人的是他胸上那个，都快被那些扭来扭去的黑丝线裹成木乃伊了，可一只手还那么直挺挺地伸着…… 李国强干了十几年警察，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景象，还是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这他娘的……到底是个啥？！
“李警官，”牧尘这时候忽然出声了，声音不大，但挺清楚。他往前挪了两小步，站到了安全区最靠边的位置，正对着外面的“猴三”。
“哎！小孩！你干什么！快回来！”李国强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抓牧尘的胳膊。
那玩意儿看着就不是善茬，让个孩子往前凑，这不是送死吗？
牧尘胳膊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停下了，没再往前。
陈明在边上看乐了，嘿嘿一笑，怪声怪气地说：“李警官，我看您啊，还是先顾好您自个儿吧。就眼下这阵仗，咱们哥几个今天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去，都得两说。”
他眼珠子转到牧尘身上，带着点打量和说不清的忌惮，“至于这小兄弟嘛……嘿，要我说，就算咱们今天全栽这儿了，他说不定都屁事没有。您没瞅见么？那些鬼虫子，可都不敢挨他边儿。”
他这话一撂下，几个手下，连带着李国强，目光“唰”地一下，全钉在牧尘身上了。
是啊，为啥虫子不敢靠近这儿？为啥偏偏是这孩子躲的地方安全？
这小小的安全区里，空气一下子变得更拧巴了。
一边是步步紧逼、浑身冒着邪乎劲儿的“活尸”和黑压压的虫潮；
另一边，是互相看不顺眼的黑帮和警察，中间还夹着一个浑身是谜、连邪门虫子都躲着走的孩子。
牧尘站在最前头，能清清楚楚感觉到背后那几道目光，火辣辣的，有猜疑，有害怕，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贪婪？
他手心里全是冷汗，怀里的神树心碎片烫得他心口发慌，肩上的灵叶抖得厉害，叶子尖儿还是死死地指着“猴三”胸口那块星辉石。
猴三叔……福贵叔……
他看着“猴三”那双空荡荡、冒着绿光的眼眶，又看了看向福贵从黑丝里伸出来、几乎要碰到星辉石的手指头，心里头又怕又乱，还堵着一大团说不出的难受，鼻子都有点发酸了。
“嘶——嗬——”
“猴三”在安全区外面停下了，喉咙里挤出破风箱似的怪响。
他那双冒着幽绿光的“眼睛”慢慢扫过安全区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了牧尘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牧尘怀里——那枚正隔着衣服，一阵阵发烫、散发着让他既渴望又恐惧气息的神树心碎片上。
被那幽绿目光锁定的瞬间，牧尘只觉得后背的汗毛“唰”地全竖起来了，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那眼神里说不清是什么——有野兽盯着猎物的凶光，有饿鬼闻到肉香的贪婪，可深处又藏着点……像是害怕、又像是想靠近的古怪情绪。
洞里静得吓人，只剩下外边虫潮“沙沙”的爬动声，还有猴老三那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却让人心头发毛的脚步声——“咚……咚……”
每一声都像踩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尖上。
猴老三怀中挂着向福贵，就跟阎王爷派来点名的小鬼儿似的，一步步往前挪。
你明知道他是来收命的，可腿就跟灌了铅似的，半步都挪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