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推开阳光房的门时,米娅正坐在窗边的小木桌前。她手里拿着炭笔,在纸上画画。阳光照在她的短发上,猫耳轻轻动了一下。
他没说话,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膝盖碰到地面才停下。他的影子落在纸的一角。米娅没有抬头,只是把笔往旁边移了一点,空出位置。
段逸看着画。
纸上有一株刚长出来的绿芽,茎很细但直挺挺的,叶子张开像要迎接阳光。芽的周围有几个小人,都是简单的线条画。中间那个小人头上有一圈不规则的圆圈,像是光。
他认出来了。
那是他。那道光环,是米娅眼中“生命之种”的样子。以前她也画过类似的光点,但这次更清楚,位置也对了。她不再只画碎片,而是开始连起来画。
他拿起另一张白纸和一支新炭笔。
他在她画的右边加了一条线。这条线从绿芽根部延伸出去,穿过空白,指向远处起伏的山形。线条很简单,但方向明确。
米娅停下了笔。
她盯着那条线看了很久。然后抬起手,用指尖点了点远处的山,又把手放在自己胸口。
动作很轻,但很稳。
段逸明白了。
她在说:那里,我认识。我想去。
他声音有点低,“你还记得?”
米娅没说话。她从来不说。但她点了点头,眼睛亮了一些。尾巴从椅子后绕出来,轻轻拍了两下地。
段逸坐到旁边的矮凳上。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不远也不近。他看她继续画,笔尖沿着那条路画了一个小点,像有人在路上走。
他知道这不是假的。
米娅的记忆在回来。不是靠药,也不是别人帮她,是她自己一点点想起来的。她记得被关的地方,记得族人的图腾,现在又有新的线索。她的沉默不再是害怕,而是在变强。
他想起她刚来的时候,总是躲在角落,听到脚步声就缩成一团。那时她不敢看他。现在她会递画给他,用手势表达想法,他靠近时也会抬头。
变化是真的。
他说:“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躲在我身后的女孩了。”
米娅顿了一下,笔停住。她慢慢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闪躲,也没有犹豫。她看着他,像是在听清这句话。
段逸继续说:“你现在能看到很多东西。不只是眼前的事,还有别人感觉不到的。你能稳定网络,能净化能量,能听懂子体之间的联系。你不只是住在领地的人,你是让这里变得不一样的人。”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很清楚。他知道她听得懂。
米娅低下头,重新拿笔。这次她没画场景,而是写了一个字。
“家”。
一个字,横平竖直,写在画纸最下面。
段逸看着这个字,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个字对她有多重要。她曾经没有家,被人带走,失去名字,失去语言。现在她在一个有哥布林、子体和异族的地方,写下这个字。
不是被迫接受,而是她自己愿意。
他把画纸轻轻推到一边,拿出一张新纸。他画了一个简单的结构图,像一座房子,中间有个核心区域。他指着中心点,对米娅说:“以后这里会变大。不只是阳光房,还会有更多地方。你可以决定怎么布置,谁可以进来,什么时候开放。这是你的空间,也是整个网络的一部分。”
米娅看着图,手指划过中心点。然后她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他的胸口。
她在问:能连接吗?
段逸点头:“可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建立直接通道。不用每次都靠画,也不用手势。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能知道我在做什么。就像我对子体那样,但只对你一个人开放权限。”
他顿了顿,“但这得你来决定。我不会强迫你。”
米娅收回手,低头看两张画。一张是绿芽和山路,一张是写着“家”的纸。她把它们并排放好,用一块小石头压住边缘。
然后她站起来,走到墙边的架子前。那里放着她所有的画稿,按时间顺序排好。她翻到最前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线条,画的是黑暗中的笼子,还有模糊的人影。
她把这张画撕成两半。
扔进了角落的回收桶。
接着她回到桌前坐下,拿起炭笔,开始画第三幅画。
段逸没动。他看着她一笔一笔画。
这次画的是房间里面。阳光照进来,桌上摆着两杯水。两个人坐在桌两边,面对面。一个是她,一个是他。他们的手都放在桌上,掌心朝上,像是要握手,又像是要传递什么。
画完后,她抬起头,看着他。
段逸说:“等你准备好说话的那天,我想第一个听见。”
米娅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只是把画转向他,手指轻轻点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上。
然后她笑了。
笑得很小,嘴角刚扬起就收了回去。但她的眼睛一直睁着,尾巴也自然垂下,不再紧张地缠绕。
段逸站起身,把三张画一起放进随身的文件夹。他没说谢谢,也没说再见。他转身走向门口。
走到一半,他停下。
没有回头,只说:“明天我还会来。如果你想画新的东西,我会带纸和笔。”
门拉开一条缝,外面的风吹了进来。
他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阳光房里只剩下米娅一个人。
她看着关上的门,坐了几秒,然后重新拿起笔。
这次她画得很快。
画的是走廊尽头。段逸的背影刚转过拐角,一只手还扶在墙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盖住了整面墙。
她放下这支笔,换了一支更硬的。
在背影的脚下,她加了一个小小的脚印痕迹,像是泥土未干,踩上去留下的印子。
笔尖还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