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七月十六。索诺拉沙漠,红石峡谷。
太阳已经升到正中,毒辣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荒原。
西班牙军队的方阵停住了脚步。
面对那头正喷吐着黑烟、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钢铁巨兽,哪怕是最勇敢的骑士,也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那是魔鬼的战车!它没有马也能跑!”
印第安仆从军开始骚动,恐惧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蔓延。几个胆小的索性扔下长矛,转身就要逃,却被身后的西班牙军官当场砍翻在地,血溅黄沙。
“稳住!都给我稳住!”
帕切科总督拔出佩剑,策马在阵前狂奔,嗓子吼得沙哑:
“那是异教徒的把戏,是纸老虎!只要我们冲上去,把它掀翻,它就动不了了!”
“炮兵!把所有的炮都推上来!给我轰烂它!”
在军官的皮鞭和怒骂声中,二十门笨重的青铜加农炮被吃力地推到前沿。炮手们顶着烈日,满头大汗地装填火药和实心弹,试图用沿用了一个世纪的战术,去对付这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
“镇洲号”装甲列车,指挥车厢。
这里没有慌乱,只有精密仪器运转般的冷静。
李苏坐在装甲板后面的指挥椅上,透过观察缝,冷冷看着远方那些忙成一团的西班牙人。
“王爷,这就是那个所谓的‘无敌军团’?”
孙得胜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方阵扎得这么密,把大炮推到前排去送死?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散兵线。”
“他们当然不知道。”
李苏淡淡说道,手里捏着一杯冰镇酸梅汤(用硝石制冰):
“他们的战术还停留在三十年战争那个年代。在他们的认知里,打仗就是大家排好队,互相举枪对着胸口慢慢打,看谁的命硬。”
“既然他们喜欢排队,那就成全他们。”
他放下杯子,拿起铜管传声筒:
“各炮位注意。”
“距离一千二百步(约一千八百米)。目标:敌军炮兵阵地。”
“高爆弹,急速射。”
“开火。”
……
“轰!轰!轰!”
装甲列车侧面厚重的装甲板向外翻开,露出六门黑洞洞的 75 毫米后装野战炮。
伴着几声沉闷的巨响,六枚带着尖啸的炮弹划破长空,砸向远处的炮兵阵地。
第一轮炮弹稍稍偏前,在青铜炮阵地前方炸出几朵巨大的沙土蘑菇,将前排几门大炮连同炮架一起掀翻在地,炮手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抛起、摔下。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炮弹接连落下。
“轰隆——!!!”
有一发炮弹准确砸进堆放火药桶的区域,爆炸冲击波瞬间点燃了裸露的火药。殉爆一连串地引爆开来,火光在阵地上翻滚,青铜炮像被巨人踢倒的玩具,东倒西歪。
整个炮兵阵地,在短短几息之间,化作一片火海与血肉泥浆。
“我的炮!我的大炮啊!”
帕切科亲眼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在滴血——那是他征服北方的本钱,还没开声,就已经报销大半。
“冲锋!全军冲锋!”
他知道再拖下去,整支军队都要被当成靶子慢慢打死。
“为了上帝!为了国王!冲上去!贴近他们!只要我们贴上去,他们的炮就没用了!”
“杀啊——!!!”
在绝望与狂热的驱使下,三千名“圣地亚哥”军团步兵重新整队,排成密集的方阵,端起沉重的火绳枪,踏着整齐的步伐,向装甲列车发起决死冲锋。
两翼,一千名龙骑兵也拔出马刀,策马狂奔,试图从侧翼绕过那条钢铁长龙。
看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黑压压人群,李苏没有半分怜悯。
“距离五百步。”
“速射机枪塔,准备。”
装甲列车顶部,三个半球形机枪塔缓缓转动,每个塔内都架设着一挺双联装手摇多管速射机枪——类似后世“加特林”的雏形,依靠重力供弹与弹盘运转,即便使用纸壳定装弹,也能勉强维持高射速。
“距离三百步。”
“开火。”
“滋——哒哒哒哒哒哒——!!!”
一种此前从未在这个世界响起过的可怕声浪骤然爆发,像是有人在撕裂整片空气。
那是死神的镰刀在狂舞。
密集的铅弹在空中汇成一张看不见的火网,瞬间罩住了正迎面冲来的西班牙方阵。
冲在最前面的几百名士兵,甚至来不及喊出完整的口号,胸甲就被打得噼里啪啦直响,身躯像被无数铁锤同时击中,整排整排地倒下。
鲜血喷涌,把黄沙染成暗红。
后面的士兵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前排死人绊倒,随后被迎头扑来的弹雨撕成血筛。
短短一分钟。
那支引以为傲的“无敌方阵”,仿佛迎面撞上一堵无形的铁墙,硬生生被削去了一层。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魔鬼的武器?! ”
一名西班牙上尉眼睁睁看着身旁战友一排排倒下,精神彻底崩溃,扔掉佩剑,跪倒在地,绝望地朝天狂喊祈祷。
回应他的,却只有那毫不停歇的“哒哒”声。
机枪的枪管在狂射中迅速发红,冒着青白色的烟。射手们按训练好的节奏轮流换枪、冷管,再继续摇动曲柄,动作熟练得像在车间加班。
在工业化的屠杀面前,勇气、信仰、荣誉,统统变成了空话。
……
时间在惨叫与枪声中被一点点磨碎。
一刻钟后。
枪声终于稀疏下来,只有零星机枪和步枪还在对远处溃逃的残兵补射。
红石峡谷前的荒原上,铺满了尸体与断肢。曾经气势汹汹的十字军大军,如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溃兵,丢盔弃甲地朝南方狼狈逃窜。
一万五千人的北伐军,死伤过半,其余大多失序而逃。偶有数股顽强反击的队伍,不是被坦克履带碾碎,就是被后续炮火当成靶子慢慢磨灭。
“停火。”
装甲列车内,李苏放下望远镜,轻轻吐出一口气。
“统计战损。”
不多时,参谋官拿着记录本上前报告:
“王爷,我军阵亡 7 人,重伤 23 人,大多为暴露在外的观测兵与步兵掩护队。装甲列车外壳被流弹打出数处凹痕,蒸汽坦克有一辆履带受损。”
“可以接受。”
李苏点点头。
这种战损数字,在他看来,已经近乎“零代价”。
……
帕切科总督早已被亲卫死死架住,拖着他往南逃命。
他胸前的礼服被血染透,肩头有一道被弹片划开的伤口在不断渗血。他踉踉跄跄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条钢铁长龙依旧横亘在荒原上,车身几乎毫发无伤。
阳光下,那条喷吐着黑烟的铁龙,就像一堵冷冰冰的墙,隔开了两个时代。
帕切科这才真正明白——
时代变了。
这不再是骑士与荣誉的战争。
这是钢铁与血肉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