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四月初八。东洲,金山卫城外,皇家第一农场。
随着淘金热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回亚洲,再加上日本、大明移民船队的陆续抵达,短短一年间,金山卫人口便突破了五万。
人一多,吃饭就成了悬在头顶的刀。
虽然大明远洋船队会定期运来粮食,但那是战略储备,更是跨越万里运来的“救命粮”,成本高得吓人。一旦海上遇到台风,或补给线哪天被人掐断,这五万张嘴就得一起挨饿。
要想扎根,就必须自己种地。
“王爷,这地是看着黑得流油,可……还没熟啊。”
一位从陕西迁来的老农蹲在田埂上,手里捧着一把黑土,皱眉叹气。他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可面对这片从未开垦过的处女地,却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咱们带来的小麦和水稻种子,在这儿长得倒快,就是光长个儿不结穗。而且……人太多了,这点地就算种出花来,也不够几万张嘴吃三个月的。”
“不种小麦,也不种水稻。”
李苏站在田埂上,眺望着眼前这片刚刚翻开的黑土地。加利福尼亚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装上。
“种土豆,种玉米。”
他用靴尖点了点脚下的地:
“这两样东西,本来就是美洲的老祖宗。命贱,耐旱,产量还大。只要侍候得当,一亩地能顶小麦十亩。”
“可是王爷,这生地没肥力啊。”老农愁眉苦脸,“咱们这么多人,拉的屎都不够肥田的。”
(此时尚未建立完善的城市粪便回收系统。)
“肥?”
李苏笑了笑,转身朝身后的孙得胜挥了挥手。
几辆蒙着帆布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田边。帆布被掀起,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灰白色石块。
一股刺鼻的氨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老农差点一个趔趄栽进地里。
“这……什么味儿?比茅坑里还冲!”
“这是鸟粪石。”
李苏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眼神里透着难以掩饰的贪婪:
“郑芝龙的船队在近海几个无人荒岛上发现的(法拉隆群岛)。那上头的海鸟拉了几万年的屎,硬生生堆成山,厚得能埋过人。”
“里头全是磷和氮,是天底下最好的肥料。”
在这个还没有哈伯制氨法的时代,天然鸟粪石就是农业的核武器。历史上,为了争夺南美的鸟粪资源,甚至爆发过好几场战争。
“把它磨成粉。”
李苏转向随行而来的化工技术员,下令道:
“送去化工厂,用我们刚炼出来的硫酸喷淋处理一遍——把难溶的磷酸盐,变成地里能直接吸收的过磷酸钙。”
“然后……撒进地里!”
“告诉大家,这就是‘神肥’。用了这个,土豆能长得像人头那么大,玉米能结两层棒子!”
……
三个月后。丰收季节。
金山卫郊外,一片片金黄的玉米地像森林一样耸立,密密麻麻的土豆藤铺满大地。
第一锄头下去,当那一串串硕大饱满、甚至有些畸形巨大的土豆从土里滚出来时,整个农场瞬间炸开了锅。
“祥瑞!这是祥瑞啊!”
那位陕西老农抱着一颗足有两斤重的土豆,直接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他这一辈子从未见过,土地能长出这么多粮食。
在大明,如果早有这东西,陕西也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流寇也不至于闹到举国倾覆的地步。
“亩产……三千斤!”
负责统计的官员手都在抖,声音发颤。
在这个时代,这简直是神话。
看着堆积如山的土豆和一望无际的金黄玉米,李苏心里那块压了一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粮食安全,终于解决了。
“传令下去。”
李苏转头,对身旁的一名随行文官吩咐,语气中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调整配给制。”
“以后给日本劳工、印第安协从军以及底层移民的口粮,全部换成土豆炖牛肉(美洲野牛)和玉米饼。”
“把省下来的精米和白面,全部存入战备粮库,作为战略物资。”
“或者是……”
李苏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的狡黠,目光投向了北方:
“卖给北边的英国佬。”
“听说他们还在啃发霉的黑面包,冬天还会因为缺粮而冻饿而死。”
“派人去联系威廉船长。”
“告诉他,我们这儿有吃不完的土豆。只要他拿得来上好的红松木、海狸皮,或者能拿来关于法国人的情报……”
“我就让他的人,吃上一顿真正的饱饭。”
“我要让整个北美大陆都明白——只有跟着大明混,才能吃饱饭。”
在这个仍徘徊在饥饿边缘的时代,粮食才是最硬的通货。
它比黄金更管用,比枪炮更具征服力。
土豆的丰收,彻底稳固了大明在东洲的统治根基,也为即将到来的扩张战争,填满了无数士兵的胃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