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行李箱放在墙角,走到床边,仰面躺了下去。硬板床硌着后背,远不如酒店的席梦思舒服,也没有迈巴赫后排座椅的柔软包裹。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身体上的疲惫早已在金手指的强化下消失无踪,但精神上的紧绷和漂泊感,在这一刻,在回到这个熟悉的小窝的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深的倦怠和……安心。
他闭上眼睛,闻着枕头上残留的、属于家的、淡淡的肥皂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格外安稳。没有洛杉矶的枪声,没有暗网的算计,没有豪车的引擎轰鸣。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邻居的吆喝、楼下小孩的嬉闹,以及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这些属于小城的、平凡而嘈杂的背景音,此刻却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昏黄的光线照进房间。一阵钥匙插入锁芯、转动门锁的声音,将陈默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瞬间清醒。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几乎要弹坐起来,但随即意识到这是在家里。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瞬间绷紧的神经,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他站起身,推开房门,正好看见母亲明桂芳推门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青菜,肩上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
“妈!”陈默咧嘴喊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见到母亲的喜悦。
“诶?”明桂芳显然没料到屋里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猛地抬头,看清是陈默后,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但嘴上却习惯性地嗔怪道:“创鬼了!你狗日滴悄悄咪咪摸起回来哒?我是说哦,你那屋的门我记得我国关了滴!”
“嘿嘿嘿,”陈默笑着走上前,张开双臂给了母亲一个结实的拥抱,“之前我不是发消息了说要回来蛮。妈,我回来哒!”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依恋。
明桂芳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了一下。印象中,儿子长大后就很少这样亲昵了。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陈默的后背,感受到儿子结实的身板和明显长高的个头,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但嘴上依旧不饶人:“那硬是有点陌生啊,还抱哈我,还是小细娃蛮?”
“在你们面前,我永远都是细娃。”陈默松开母亲,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明桂芳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她掩饰性地转过头,一边换鞋一边说:“好咯,把门关起哦,晚上蚊子咬死人哦。”
陈默听话地转身把门关上。
明桂芳放下挎包,提着菜径直走向厨房。厨房很小,灶台上堆着一些瓶瓶罐罐。她一边把塑料袋里的青菜拿出来,一边问道:“吃饭没哦?”
陈默跟着走进厨房,靠在门框上:“中饭是吃了。”
明桂芳把菜放进那个巨大的旧冰柜里,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你啷个不说你昨天吃了呢?没特意买莫子菜,多少弄点,将就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系上那条印着“金龙鱼”广告的旧围裙,然后从米缸里舀米,开始淘米蒸饭。
“我都行哦,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又不挑食。”陈默笑着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妈,我帮你剥蒜。”
“要得。”明桂芳点点头,递给他几瓣蒜。
狭小的厨房里,母子俩一个淘米煮饭,一个剥蒜,气氛温馨而宁静。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水流声,构成了最平凡也最动人的乐章。
明桂芳动作麻利,很快,锅里就飘出了米饭的香气。她拧开煤气罐阀门,“啪”地一声点燃煤气灶,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她倒了点油,把陈默剥好的蒜瓣拍碎扔进去爆香,然后倒入切好的豆角,翻炒几下,又抓了一小把肉丝丢进去一起炒。很快,一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豆角炒肉丝就出锅了。
“吃饭了!”明桂芳把菜端上桌。
陈默盛了两碗饭,母子俩在小小的不锈钢方桌前坐下。桌上只有一盘菜,但陈默却吃得格外香。这是家的味道,是外面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替代的味道。
“舀饭莫舀得冒出来,又没得哪个和你抢。”明桂芳坐在陈默对面,没有立刻吃饭,而是拿起她那部屏幕有些划痕的旧手机,虚着眼睛看着屏幕,习惯性地念叨了一句。
陈默笑了笑,刚想说话,一阵熟悉的、带着点破音排气管轰鸣的摩托引擎声由远及近,随后在楼下戛然而止。
“嘢?你老汉儿今天还回来得早呀。”明桂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那好撒,多休息哈还不好吗?”陈默放下碗筷,起身去开门。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父亲陈福民正低头在腰间那串钥匙里摸索着。他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工地迷彩服,头上还戴着那个简易的、沾着灰尘的摩托车头盔。看到门突然打开,陈福民明显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是陈默,那张被岁月刻下深深皱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嘢!回来了?”陈福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难以掩饰的高兴。
“嗯,我回来了爸爸。”陈默侧身让开,让父亲进门。
陈福民摘下头盔,露出花白的短发和满是汗水的额头。他走进屋,一眼就看到了饭桌上还没吃完的饭菜。
“这个点才吃饭?”陈福民把头盔放在门边的矮柜上,随口问道。
“嗯,”陈默坐回饭桌旁,拿起碗筷,“下午回来眯了一哈,睡到现在。”
陈福民点点头,没再多问。他走到厨房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了把脸,用挂在旁边的旧毛巾胡乱擦了擦。然后走到饭桌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他在餐馆吃过了,所以只是看着儿子大口吃着那盘简单的豆角炒肉丝,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出租屋里,一家三口围坐在旧餐桌旁。父亲沉默地看着,母亲唠叨着家常,儿子埋头吃着简单的饭菜。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汗水的味道和一种名为“家”的、无声的温暖。窗外的夜色渐浓,将这座小县城和这间简陋的屋子温柔地包裹起来。对于刚刚经历了外面世界腥风血雨的陈默来说,这一刻的平凡与宁静,胜过世间一切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