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调律庭’……第七席……‘秩序之引’……诺姆……”
“此乃吾……最后之……信息回响……”
“后来者……聆听……”
那苍老、疲惫却又带着无尽庄严的意念,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的钟声,在顾怀远、沈青和林星语(通过连接)的意识海中沉沉回荡。信息圣殿中,那枚悬浮的实体印章光芒流转,仿佛成为了这位古老存在最后的代言者。
没有给三人任何提问或反应的时间,诺姆那记录下来的意念,便以不容置疑的方式,将一段沉重到足以压垮星辰的真相与历史,如同洪流般灌注进他们的意识——
他们“看”到了“调律庭”鼎盛时期的辉煌,无数文明在一种动态而包容的秩序下繁衍生息,宇宙如同一曲和谐而充满无限可能的交响乐。
他们“感受”到了“归一意志”(窃权者)的悄然滋生,那是对“变量”和“不确定”的极致恐惧,是对“绝对控制”的病态追求。
他们“经历”了那场席卷已知宇宙的、理念之争的惨烈战争。“调律庭”的成员们——执掌生命编织的“生命织缕”,聆听万物心声的“虚空低语”,引导规则流向的“秩序之引”等等——如何在“归一意志”那纯粹而冰冷的暴力下节节败退。
他们更“目睹”了诺姆,这位曾经的“秩序之引”,在“调律庭”最终防线崩溃前夕,如何毅然选择将自己的核心权柄与大部分知识剥离、碎裂,一部分(虚影)藏于荒寂星渊的古殿作为初步筛选和警示,而这最重要的实体部分与核心传承,则隐藏在这“寂静回廊”的最深处,由一具古老的秩序哨兵守护,等待着一个能同时具备“星辰共鸣”(代表与宇宙自然法则的亲和)与“变量特质”(代表打破僵局的可能性)的存在到来!
而关于“终焉回响”,诺姆的意念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深深的无奈:
“……‘回响’……并非单纯的毁灭武器……”
“它是‘归一意志’……将其扭曲的‘绝对秩序’理念……强行烙印于宇宙底层规则的……终极模因武器!”
“其‘基准音’……旨在覆盖、格式化一切不符合其定义的‘杂音’(即变量与自由意志)……将宇宙……重置为一个……绝对‘纯净’……也绝对……死寂的……状态!”
“吾等……曾推演出……其一个……理论上的……弱点……”
“‘回响’的‘基准音’……其本身……因其追求绝对的‘秩序’与‘统一’……反而在其规则结构的……共振节点上……留下了……无法消除的……固有频率应力!”
“若能找到……并精准激发……与之完全相反的……‘混沌变量共鸣’……或可……从其内部……引发……规则崩解!”
混沌变量共鸣?!
这需要将最不可控的“混沌”与代表不确定性的“变量”力量,以某种特定的方式结合,产生一种能与“基准音”固有应力共振的频率!这其中的难度与风险,无异于在针尖上构筑风暴!
“……然……此法……理论上可行……实践……近乎……渺茫……”
“需……对规则本质……有极深理解……需……承载‘变量’之源……需……引导‘混沌’之力……更需……抵御……共鸣反噬的……坚韧意志……”
“吾……已将……‘秩序之引’……关于规则协调、平衡、以及……对‘基准音’结构推演的……所有知识……留存于此……”
“后来者……若汝等……决心……背负此……希望与绝望……并存之重担……”
“……便……接受……这份……传承吧……”
诺姆的意念到此,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一丝最后的希冀,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缓缓消散。那枚悬浮的实体印章,光芒骤然变得无比炽烈,随即化作一道洪流般的、由无数乳白色规则符文构成的纯粹信息流,如同百川归海,猛地涌向了……顾怀远!
不!更准确地说,是涌向了顾怀远手腕上那枚与沈青意识、林星语共鸣深度绑定的腕带!
诺姆的传承,并非选择某一个人,而是选择了这个由“变量”(沈青)、“星辰共鸣”(林星语)以及一个历经毁灭与新生、意志坚韧的“容器”(顾怀远)共同构成的……特殊集合体!
“轰——!!!”
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知识洪流涌入腕带,沈青的意识首当其冲,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她感觉自己那新生的、尚且脆弱的意识核心,仿佛要被这海量的信息瞬间撑爆!无数关于规则协调、秩序结构、宇宙常数微调、乃至“基准音”弱点分析的复杂知识与感悟,强行烙印进她的“变量”本质之中。
与此同时,林星语那通过星辰契约连接的意识,也剧烈震颤起来。诺姆的传承中,关于宇宙自然秩序与星辰运行法则的古老智慧,与她的“星核之泪”力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补充,无数星辰的奥秘如同画卷般在她“眼前”展开,推动着她的认知向着一个更加浩瀚的层面攀升。
而作为“容器”和连接中心的顾怀远,感受则最为复杂剧烈。他的身体在那纯粹的信息流冲刷下剧烈颤抖,新生的、纯净的意识海仿佛被投入了巨石,掀起滔天巨浪。剧痛!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又重组般的剧痛再次袭来!但与之前那种充满毁灭与混沌的痛不同,这一次的痛,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充实。
他“看到”了规则是如何像最精密的机械般咬合运转,又如何在“变量”的介入下产生无穷的变化;
他“理解”了“秩序”并非只有“归一意志”那一种冰冷僵化的形态,更可以像“调律庭”所追求的那样,是动态的、包容的、引导万物和谐共生的伟大力量;
他更清晰地“认知”到了“终焉回响”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基准音”背后,那细微却致命的规则应力点所在!
这不是力量的直接赋予,而是知识的传承,是智慧的启迪,是格局的开阔!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当那信息洪流终于渐渐平息时,悬浮在圣殿中央的那枚实体印章,已然彻底消失,化作精纯的规则能量,融入了这片信息空间。整个圣殿的光芒,也开始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失去了核心支撑,即将崩塌。
孢子艇内,顾怀远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营养液。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被塞进了一个宇宙图书馆,无数知识杂乱无章地堆叠着,需要时间去慢慢整理、消化。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深邃,都要锐利。
“沈青!星语!你们怎么样?”他第一时间通过意识连接询问。
“……还……还好……”沈青的意念传来,带着极度的疲惫,却也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信息量太大了……我需要时间……慢慢解析……但这太惊人了!诺姆的知识,完全颠覆了我对规则的很多认知!”
“我……看到了……好多星星……”林星语的声音空灵中带着一丝迷醉,“它们……好像……在跟我……说话……”
她们的状态虽然疲惫,但显然都从这传承中获益匪浅,尤其是沈青,她的“变量”本质与诺姆关于规则协调的知识相结合,未来或许能衍生出难以想象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整个信息圣殿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周围的乳白色光芒急速黯淡,那些悬浮的规则几何模型一个接一个地崩溃、消散!失去了“秩序之引”实体印章的支撑,这个依靠诺姆最后力量维持的圣殿,即将走向终结!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沈青强打精神,操控孢子艇,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白光通道冲去!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通道的瞬间,顾怀远猛地回头,望向那片正在崩塌的圣殿中心。在那里,最后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诺姆的意念微尘,仿佛回光返照般,传递出了一段更加急促、更加模糊的最终信息片段:
“……小心……‘归一意志’……已非……单纯……意识集合……”
“……它们……似乎在……‘吞噬’……某些……更古老的……禁忌……”
“……寻找……其他……可能的……‘火种’……”
“……‘生命织缕’……知其……部分……踪迹……”
“……‘虚空低语’……或许……亦未……完全……沉寂……”
“……时间……不多了……”
“……愿……星辉……指引……汝等……”
话音未落,最后的意念微尘彻底消散。
孢子艇险之又险地冲入了白光通道,在他们身后,整个信息圣殿轰然崩塌,化作一片规则乱流,最终被“寂静回廊”那绝对的静默所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
通道也在迅速闭合。
当孢子艇重新冲回那片死寂的深灰色虚空时,后方那扇秩序门户已然消失无踪。
一切,重归寂静。
但孢子艇内的三人知道,一切,都已不同。
他们背负起了“调律庭”最后的传承与希望,知晓了“终焉回响”那渺茫却确实存在的理论弱点,也得知了其他“火种”可能存在的线索。
顾怀远靠在舱壁上,感受着脑海中浩瀚的知识与沉重的责任,目光透过舶窗,望向那无边无际的、危机四伏的星海。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力量尚未恢复。
但他的手中,已然握有了通往未来的……第一张,也是最重要的一张……残缺的星图与破局的钥匙。
“接下来……去哪里?”沈青的意念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共同面对未来的坚定。
顾怀远缓缓闭上眼,意识沉入那浩瀚的知识海洋,开始检索、梳理诺姆传承中关于其他“调律庭”成员,尤其是“生命织缕”和可能存在的“虚空低语”的线索。
片刻后,他重新睁眼,目光似乎穿越了无尽虚空,锁定了一个遥远的方向。
“先回去。”他沉声道,“整合力量,消化传承。”
然后,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去找‘生命织缕’……”
“问清楚,‘虚空低语’……到底在哪里。”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