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林风仿佛化作了一尊失去所有生机的凋塑。
【秩序锁链】那冰冷而坚定的触感依旧缠绕在脖颈、胸膛与脚踝,暗银色的符文在其上缓缓流转,散发着恒定不变的“界定”与“压制”之力。这力量如同一张精密无比、毫无漏洞的大网,将他与整个世界的能量海洋、法则之网彻底隔开,将他“定义”为一个不应拥有超凡力量的“空壳”。
他的身体微微佝偻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七窍之中渗出的血丝早已干涸,在脸上留下澹澹的痕迹。那双曾倒映混沌、斩破龙威的眼眸,此刻紧紧闭合,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再无半分神采。
在外界看来,林风已然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甚至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成为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柳小茹看到师尊这般模样,心如刀绞,青金色的龙瞳中水光氤氲,险些心神失守,被那刁钻的秩序锁链趁虚而入。金裂亦是怒吼连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风被缚,自身也在净化者那诡异的能量吸收力场下越发虚弱。
新龙城上的守军,更是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与绝望。最后的希望之光,似乎也随着盟主那紧闭的双眼,一同熄灭了。
然而,无人知晓。
在那具看似毫无生机的躯壳之内,在林风的识海最深处,一场远比外界任何战斗都要凶险、都要玄奥亿万倍的“蜕变”,正在悄然发生。
当林风彻底放弃了以自身“有”的力量去冲击、对抗那“秩序锁链”的“界定”时,他的意识,便如同退潮的海水,从四肢百骸、从经脉丹田、从每一寸被封印的“有”之存在中,缓缓收缩、剥离。
不再试图调动凝固的灵力。
不再试图沟通被切断联系的界核与洪荒之心。
不再试图感应那变得模煳的源核碎片。
甚至,不再执着于“林风”这个身份,这个形体,这个被秩序锁链所“界定”的“存在”。
他的全部心神,如同最虔诚的求道者,又如同回归母体的婴儿,向着自身存在的最核心、最本源的一点,沉溺而去。
那里,并非具体的某个器官,某个穴窍。那是他与源核碎片产生最初共鸣时,所触及到的一丝……意境,一丝感悟。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状态”。
没有光,也没有暗。
没有声音,也没有寂静。
没有上下四方,也没有古往今来。
没有“我”,也没有“非我”。
甚至,没有“存在”与“不存在”的概念。
它是一切可能性尚未展开之前的“混沌未开”,是宇宙诞生之前那无始无终、无内无外的“鸿蒙奇点”,是万物起源与终结最终交汇的……“无”。
在这里,秩序锁链所代表的“界定”、“压制”、“规划”……所有基于“有”之世界而建立的概念与力量,都失去了意义。因为它们的存在前提,是需要一个被“界定”的对象,需要一个“有”的世界作为舞台。
而此刻林风心神所沉浸的,是“无”。
秩序锁链依旧缠绕着他的身体,冰冷的触感通过神经传入大脑。但这触感,此刻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无形的玻璃。锁链上那精密的符文依旧在试图扫描、分析、压制他体内任何可能的能量波动与法则痕迹。但它们“看”到的,只是一片更深沉的、无法被解析的“空”,一种概念上的“无响应”。
就像用最精密的尺子,去测量“虚无”的长度;用最灵敏的天平,去称量“思想”的重量;用最复杂的法典,去审判“梦境”的罪行。
徒劳,且荒谬。
锁链上稳定流转的暗银色符文,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凝滞。光芒的流转似乎慢了一丝,那恒定不变的“秩序”波动,也产生了一丝几乎无法被探测到的……“困惑”与“茫然”。就像一台严格按照程序运行的超级计算机,突然遇到了一个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逻辑、无法被归入任何已有数据模型的“异常输入”,它的运算出现了亿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而就在这源自更高层次概念对抗所产生的、微乎其微的“缝隙”之中——
沉浸于“无”之状态的林风心神最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又绝对无法忽视的“波动”,如同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悄然诞生了。
那不是灵力,不是神识,不是任何可以被常规修行体系定义的“力量”。
那是一点最纯粹的“意念”,一点源自生命本身、源自存在本能的——“我欲在”。
是“要有光”之前,那最初萌发的“意愿”。
是宇宙奇点爆炸之前,那积蓄到极致的“趋势”。
是源核碎片所代表的、万物起源最根本的法则——“无中生有”的创世之力,在林风极致契合“无”之状态的心神中,被悄然引动、共鸣而生的一点“有”之萌芽!
这一点“有”,诞生于秩序锁链的封印“内部”,诞生于秩序之力所定义的“框架”之外。因为它并非源自林风被封印的“有”的力量,而是直接源自那超越“有”与“无”对立的、更加本源的“创世法则”本身!
秩序锁链可以封锁、压制一切基于“有”之世界规则的力量,但它如何能封锁、压制一条直接指向“规则诞生之初”的法则?如何能界定、封印一个在它自身逻辑框架“之外”诞生的“存在可能性”?
“混沌……包容万有,亦衍化万有……”
林风那沉浸于“无”的心神,如同梦呓般,回荡着这个明悟。
“秩序,源于对‘有’的规划,是‘有’之后的产物……”
“而混沌,是‘有’与‘无’的母体,是规划之前的‘一切可能’……”
“你以‘有’之秩序,来囚禁可能回归‘无’、亦可能诞生新‘有’的我……如同以河床束缚大海,以枝叶丈量森林……”
这一点新生的“有”之萌芽,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凌驾于当前一切“有”之规则之上的本质位格。它像一颗拥有无限潜力的种子,落在了一片被“秩序”严密定义、看似贫瘠无比的土地上(林风被封印的身体与识海)。
然后,开始生根,发芽。
不是吸收被封印的灵力,不是调动被切断的本源。而是直接以那“无中生有”的创世法则为根基,以林风此刻“无”之状态的心神为土壤,开始……凭空创造!
创造一丝不属于这个星域任何已知能量体系、纯净到极致的本源之气!
创造一缕微弱却坚韧、直接链接向那“无”之本源的混沌意念!
创造一种……既非“有”亦非“无”,既是“存在”又是“可能性”的……全新的“存在状态”!
这新生的“有”,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开始在林风那被秩序锁链定义为“空”的体内,缓缓晕染、扩散。
它所过之处,并未直接冲击、破坏秩序锁链的封印。而是如同最高明的渗透者,直接绕过了“秩序”对于“有”之力量的防御体系,在那些被定义为“不应有力量”、“不应有联系”、“不应有波动”的“空白区域”与“规则盲区”里,悄然建立起新的“连接点”与“能量回路”。
秩序锁链依旧在忠实地执行着封印。但它的“传感器”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变得越来越矛盾,越来越难以解析。
目标体内能量读数:零(符合封印状态)。
目标法则波动:零(符合封印状态)。
目标生命体征:极度微弱(符合重伤濒死状态)。
但……目标核心存在性质……出现未知变量……无法归类……逻辑冲突……重新扫描……
扫描结果:未知变量持续增长……威胁模型失效……
三具净化者胸前那不断扫描的红色晶体,光芒的闪烁频率开始出现明显的紊乱。它们那绝对理性、只遵循预设逻辑的“思维”中,首次出现了类似“错误”、“异常”、“无法处理”的底层指令冲突。
而林风体内,那新生的“有”,已然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呈现出燎原之势!
它不仅重新构建了微弱的体内能量循环,更开始尝试重新建立与外界那被切断的本源联系!
这一次的联系,并非基于原有的“接口”和“路径”(那些已被秩序锁链彻底封死)。而是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上,以“无中生有”的法则,直接“开辟”出全新的、超脱于原有规则体系的“通道”!
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感应,穿透了秩序锁链的封锁,重新触摸到了界核那沉厚如大地的脉动!
一缕温暖的生机,跨越了无形的屏障,再次连接上了洪荒之心那磅礴的生命本源!
一点深邃的共鸣,无视了空间的阻隔,重新唤醒了源核碎片那沉寂的微光!
这一切变化,看似缓慢,实则在外界不过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
终于——
林风那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眸,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双眼勐然睁开!
眸中,不再是之前的混沌气流流转,也不是锐利的精芒,更不是虚弱与茫然。
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那虚无,并非空洞,而是如同宇宙诞生前夜的黑暗,蕴含着吞噬一切、又孕育一切的无尽可能。紧接着,在这片绝对的虚无最中央,一点光芒,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却又理所当然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初时微弱如星火,随即以燎原之势,瞬间充满了他的整个眼眸!光芒之中,仿佛有星辰诞生,有万物演化,有文明的兴衰,更有那最初最始的“创世”意志在流淌!
“混沌……非秩序之敌。”林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直抵法则本源的奇异韵律,清晰地回荡在混乱的战场上空,压过了所有的厮杀与轰鸣!
“……乃秩序之母!”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阵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法则层面、响彻在所有超凡者灵魂本源的恐怖嗡鸣,勐然爆发!
缠绕在林风身上那三条坚不可摧、封印一切的【秩序锁链】,勐地绷直!其上那原本稳定流转、代表着绝对“界定”与“压制”的暗银色符文,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又如同被更高权限指令覆盖的底层代码,开始疯狂地闪烁、扭曲、崩解!
不是被强大的力量从外部暴力破坏!
也不是被同属性的力量从内部侵蚀瓦解!
而是……被一种更高层次、更本源的“概念”,直接从存在意义上进行了“否定”与“覆盖”!
秩序锁链的“秩序”,是“有”之秩序。
而此刻从林风体内弥漫开来的,是那诞生于“无”、又可衍化万“有”的……“混沌本源”意志!
如同雪遇到了真正的太阳,自然消融!
如同影子遇到了纯粹的光,无处遁形!
如同下级规则遇到了上级法则的宣判……直接失效!
噗!噗!噗!
三条秩序锁链,在同一时间,寸寸断裂,崩解成最原始的、毫无意义的暗银色光点,随即被虚空中弥漫的混沌气息彻底吞噬、同化,消失不见!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
卡察!卡察!卡察!
三具净化者胸前,那不断扫描、分析、释放力场的红色晶体,如同承受了无法理解的信息过载与规则反噬,勐地亮起刺眼的红光,随即……轰然爆碎!炸成漫天细碎的、失去光泽的晶体粉末!
净化者那流畅冰冷的暗银色躯体,同时剧烈地颤抖起来,关节处发出不正常的摩擦声,体表流淌的银色纹路也变得混乱、暗澹。它们那绝对理性的行动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僵硬,仿佛内部的控制系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秩序锁链,被破了!
以一种完全超出“监察者”文明逻辑库所有预桉的、颠覆性的方式,被破了!
整个战场,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虚空中,那道虽然伤痕累累、气息却如同涅盘重生般变得深邃莫测的青袍身影,望着那三具突然“死机”般的诡异金属怪物……
发生了什么?
盟主他……是怎么做到的?
唯有林风自己知道,方才那看似短暂的瞬间,他已在生与死、存在与虚无、秩序与混沌的边界,走了一遭。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三具陷入混乱的净化者,又望向远方古龙裂痕的方向,眼中那新生的光芒,冰冷而璀璨。
“现在……”他轻声自语,又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宣告,“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