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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钟声早已响过,皇宫却从沉睡中惊醒,灯火通明,杀机四伏。

清心殿遇刺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冰水,瞬间炸开。皇帝震怒,连夜下旨,封锁宫门,全宫戒严,许进不许出。东厂、锦衣卫、暗卫,三股力量如同出闸的猛虎,在曹谨、陆炳、暗卫统领的亲自指挥下,以清心殿为中心,向整个紫禁城辐射开来,展开拉网式的严密搜查。

刺客被当场拿下,卸了下巴,防止其自尽,此刻正被押往诏狱最深处,由暗卫统领亲自审讯。司马锐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撬开他的嘴!

司马锐本人,则在确认沈清漪和儿子司马煜只是受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后,将她们母子严严实实保护在清心殿内殿,加派了三倍的精锐侍卫和暗卫,并由太医令亲自带着两名最得力的太医守候在侧。他自己,则移步到偏殿,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侍立在一旁的周延、曹谨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查!给朕彻查!”司马锐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刺客是如何潜入宫廷,如何避开巡逻侍卫,精准找到清心殿偏殿暖阁的?宫中必有内应!给朕一个不漏地挖出来!”

“是!奴婢(臣)遵旨!”曹谨、陆炳、周延齐声应道,额头都渗出了冷汗。皇宫大内,天子寝宫之侧,竟让刺客摸到了皇子跟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是致命的失职。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他们这些人,万死难辞其咎。

很快,初步的审讯结果和现场勘察情况,陆续呈报上来。

刺客身份:经初步查验,此人并非宫中内侍,面生,身上无任何标识,所用短刃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但锻造精良,开刃手法特殊,似是军中或某些特定匠人的手艺,正在追查来源。其身上还搜出几样零碎物件:一小包未用完的迷香(经太医辨认,是江湖上下三滥常用的“鸡鸣五鼓返魂香”的变种,药性更烈,发作更快)、一把万能钥匙、一小截特制的、用于攀爬的带钩绳索。此人武功路数狠辣诡异,偏向刺杀一道,招招致命,不似中原武林常见门派,倒有些边塞异族或海外奇功的影子。

潜入路径:根据现场痕迹和侍卫回忆,刺客很可能是从御花园西北角的宫墙翻入——那里的墙头发现了新鲜的攀爬痕迹和一小片被勾破的黑色布料,与刺客夜行衣材质吻合。然后,他利用夜色和园林假山树木的掩护,潜行至清心殿附近,并成功避开了数队巡逻侍卫,最终从偏殿暖阁的窗户突入。其选择的时机、路线,精准得令人心惊,若说没有内应提供详细的地形图和守卫轮值情况,绝无可能。

宫中内应线索:就在刺客被拿下的同时,曹谨安插的暗线传来紧急消息——那个在御花园竹林槐树下放置油纸包的粗使宫女小莲,在回到永寿宫下房后不久,突然“突发急病”,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等永寿宫管事嬷嬷发现并找来太医时,人已经没了气息。太医初步查验,疑似中毒,但毒性猛烈诡异,一时难以确定是何种毒物。而在小莲的床铺下,搜出了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拇指大小的瓷瓶,里面是空的,但残留着淡淡的甜腥气,经查验,与刺客使用的迷香,成分有七成相似!

几乎同一时间,负责监视御药房告病小太监的番子也回报:那个在窗外草丛丢弃油纸包的小太监,在黑衣人取走东西后不到半个时辰,也在自己房中“悬梁自尽”了。现场伪装成自缢,但经验丰富的仵作一眼就看出破绽——脖颈处的勒痕角度、着力点不对,且死者手指甲缝里有细微的、不属于其自身的丝织物纤维,疑似在挣扎中被塞入口鼻窒息而死后,再伪装成上吊。而从他房中隐秘处搜出的,除了少量金银,还有一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纸片,以及半截与竹林槐树洞中发现的、用来传递信息的油纸同款的油纸!

“杀人灭口!”司马锐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眼中杀意沸腾。动作好快!这边刺客刚失手,那边两条可能的线索立刻就断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宫中潜伏的“真元”邪教内应,不止这两个小角色,还有一个甚至多个更高层的、掌握着生杀予夺权力的“清洁工”,在随时准备掐断任何可能暴露的线索。

“永寿宫,御药房……”司马锐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曹谨和陆炳,“给朕封了!永寿宫所有人等,御药房所有相关人员,上至主位太妃、管事太监,下至最末等的杂役宫女,全部隔离审查!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朕撬开每一个人的嘴!朕倒要看看,这宫里,到底被他们渗透成了筛子!”

“奴婢(臣)遵旨!”曹谨和陆炳心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动了真怒,要掀起一场席卷后宫的血雨腥风了。永寿宫虽然冷清,但住的毕竟是先帝太妃,御药房更是要害部门,牵连甚广。但此刻,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陛下,”周延上前一步,沉声道,“刺客选择在子时过后、守卫相对疲惫、且清心殿偏殿暖阁只有娘娘和皇子时动手,显然对宫内情况极为熟悉。其目标明确,直指皇子,这说明对方目的明确,就是要断绝皇嗣,动摇国本。而且,行动如此迅速、狠辣,一击不中,立刻灭口,足见其组织严密,手段狠绝。臣以为,这绝非普通江湖刺客或前朝余孽所能为,必是‘真元’邪教核心策划的又一次疯狂反扑!”

“朕知道。”司马锐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发白,“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京城清剿让他们损失惨重,南海雾岛又被朕盯上,他们感觉到了威胁,所以不惜铤而走险,想用这种方式,扰乱朕的心神,甚至……制造混乱,趁乱达成其他目的。”

他顿了顿,语气森寒:“传朕旨意,京城及京畿戒严,提升至最高等级。清邪司、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全部出动,对京城再进行一次拉网式排查,尤其是药铺、铁匠铺、客栈、车马行等刺客可能落脚或获取物资的地方。张贴海捕文书,悬赏缉拿可疑人员。告诉俞大遒,南海水师,给朕盯死了雾岛,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来!再传令各地督抚,加紧搜捕‘真元’余孽,凡有窝藏、勾结者,同罪论处!”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从紫禁城这个帝国的心脏,迅速传向四面八方。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帝国,都因为这次针对皇嗣的未遂刺杀,而绷紧了神经。

诏狱,最深处,刑讯室。

这里比之前审讯赵全的地方更加阴森恐怖,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皮肉焦糊的恶臭。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刑具,有些上面还沾染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火盆里的炭火熊熊燃烧,将几根烙铁烧得通红。

那名被生擒的刺客,此刻被剥去了上衣,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吊在一个特制的铁架上。他身上已经布满了鞭痕、烙伤,十指指尖插着细长的钢针,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他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被汗水和血水浸湿,黏在脸上,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在凌乱发丝的缝隙中,却依然闪烁着野兽般凶戾、顽固的光芒。

暗卫统领亲自坐镇,旁边站着两名面无表情、手法老练的行刑者。

“说,谁派你来的?在宫中还有多少同党?如何接头?‘尊者’现在何处?”暗卫统领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石,不带丝毫感情。

刺客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然后,竟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血沫的、嘲讽的笑容,嘶哑地道:“狗……皇帝……的……杂种……没死……可惜……呵呵……‘尊者’……万岁……真元……永恒……”他的口音有些古怪,但大致能听懂。

“冥顽不灵。”暗卫统领眼中寒光一闪,挥了挥手。

一名行刑者上前,拿起一把特制的小刀,刀身薄如柳叶,闪烁着寒光。他没有任何废话,手起刀落,在刺客胸前一处完好的皮肤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然后,用刀尖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将那片皮肤,一点一点地剥离下来。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充满了整个刑讯室,连墙壁似乎都震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直击灵魂的痛苦。刺客的身体剧烈地抽搐、扭动,铁链被绷得咯咯作响,但他被牢牢固定着,无法挣脱分毫。

皮肤被剥离的过程,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当那片巴掌大小、鲜血淋漓的人皮被完整剥下,放在旁边的托盘里时,刺客已经叫得嗓子完全嘶哑,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眼珠暴突,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汗水、血水、屎尿的恶臭混合在一起。

“说。”暗卫统领只吐出一个字。

刺客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中的凶戾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取代,但依旧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杀……杀了我……”

“想死?没那么容易。”暗卫统领冷冷道,“这里的刑具,有三百六十五种,每一种,都能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这才刚刚开始。剥皮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我们可以试试梳洗、灌铅、抽肠、骑木驴……活者,把你泡在盐水缸里,每天割下几片肉,喂给你自己吃?放心,我们的太医就在外面,保证你死不了,能清醒地享受每一个过程。”

饶是刺客心志再坚,听到这些光是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和崩溃的神色。

另一名行刑者,从火盆中抽出了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那烙铁的顶端,被打磨成一个狰狞的、扭曲的符文形状。灼热的气浪,让空气都微微扭曲。

“不……不要……”刺客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通红烙铁,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可以不怕死,但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无止境的折磨,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是……是‘玄’字叁号……是……是‘尊者’……下的令……”他嘶哑地、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

一个时辰后,暗卫统领带着新鲜出炉、还带着血腥气的口供,来到司马锐面前。

“陛下,刺客招了。”暗卫统领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口供,“此人编号‘丁丑伍’,并非中原人士,而是来自南洋爪哇一带的土着,自幼被‘真元’邪教掳掠收养,训练成死士。他隶属‘玄’字部,直接听命于编号‘甲子叁’的头目。此次行动,是‘尊者’通过‘甲子叁’直接下达的绝密指令,目标是……皇子司马煜。若有可能,连……连娘娘一并除去。”

司马锐眼中寒光爆射,捏着口供的手指微微泛白。

暗卫统领继续道:“据他交代,宫中内应,由‘甲子叁’一手掌控,他只知道其中一个联络点,就是御花园竹林那棵老槐树。他的任务,是在子时三刻,准时从那里取得最后确认的指令和清心殿最新的守卫分布图,然后执行刺杀。指令和地图,是装在油纸包里,由一个小宫女放置的。至于那小宫女是谁,上线是谁,他不知道。行动成功后,无论成败,他都必须立刻服毒自尽。他口中的毒囊,已被我们取出。”

“他如何潜入宫中?‘甲子叁’现在何处?”司马锐声音冰冷。

“他说,他是三日前,混在一批从西山皇庄送入宫的时鲜果蔬车里进来的。进来后,一直潜伏在……在冷宫‘静思苑’的一处废弃枯井里。那里是‘甲子叁’为他安排的藏身之处,并提供了食物和水。‘甲子叁’他从未见过真容,每次都是通过枯井井壁的暗格传递指令和物品。他只知道‘甲子叁’是宫里的老人,地位不低,能量很大,能弄到宫中守卫的详细情报,但具体是谁,他不清楚。至于‘尊者’,他更不知道,只远远见过一次戴着青铜面具的背影。”

司马锐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静思苑,前朝失宠妃嫔的居所,如今早已荒废,少有人去,确实是绝佳的藏身之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训练有素的死士送进来,并安排好藏身地和补给,这个“甲子叁”在宫中的势力,恐怕比预想的还要深。

“静思苑,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所有痕迹!”司马锐下令,随即又想到,“那个爪哇死士,可会说汉话?口供可靠吗?”

“回陛下,此人汉话不算流利,但基本交流无碍。口供是分开反复审讯,细节吻合,且用了一些……特别手段验证,基本可信。他交代的潜入路线、藏身地点、接头方式,都与我们现场勘察和掌握的情况对得上。而且,他提到‘甲子叁’时,曾无意中说漏嘴一句,说‘甲子叁’曾夸口,连先帝最宠爱的刘太妃都能……”

暗卫统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小心地观察着司马锐的脸色。

司马锐猛地睁开眼:“刘太妃?继续说!”

“是。那死士原话是:‘甲子叁大人说过,这宫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先帝最宠爱的刘太妃都能……’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失言,不肯再说。但臣推测,他可能想说的是,连刘太妃都能被其利用或控制。”

刘太妃!又是刘太妃!赵全是因救刘太妃而得恩典出宫,如今“甲子叁”又与刘太妃有牵连?是巧合,还是……司马锐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刘太妃,他的皇祖母,三年前已经薨逝。难道她在世时,就与“真元”邪教有所瓜葛?或者说,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曹谨!”司马锐喝道。

“奴婢在!”曹谨一直在旁伺候,闻言立刻上前。

“立刻去查!刘太妃生前,身边最得用的、如今还在世的太监、宫女、嬷嬷,都有谁?尤其是隆庆朝后期到太妃薨逝这段时间,贴身服侍的,一个都不许漏!给朕仔细查他们的底细、人际关系、出宫后的去向!特别是,是否有与赵全,或者与宫中异常事件有关联的!”

“奴婢领旨!”曹谨心中一凛,知道调查方向,开始指向宫中那些早已沉寂、却可能埋藏着惊雷的角落了。

“还有,”司马锐看向暗卫统领,“那个死士,继续审,看看还能榨出什么。重点问‘尊者’可能藏身的大致范围,‘真元’教在京城,除了已知据点,还有哪些隐秘巢穴,特别是与宫中联络相关的。另外,他来自南洋,问问他对南海雾岛知道多少。”

“臣遵旨!”

暗卫统领和曹谨领命而去。司马锐独自站在殿中,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他眉宇间浓重的阴霾。敌人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疯狂,也更深入。他们不仅将触手伸进了皇宫,甚至可能早已腐蚀了宫中的某些角落。这次刺杀,是警告,也是挑衅。

“想动朕的雪儿和煜儿?”司马锐低声自语,声音里是刻骨的冰寒,“朕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肃杀和恐慌之中。

永寿宫被东厂番子团团围住,所有宫人,上至那位年迈体弱、久不闻世事的刘太妃(与隆庆帝的刘太妃非同一人),下至最末等的扫地宫女,全部被分别看管,逐个接受严苛的盘问。哭喊声、申辩声、呵斥声,不时从宫墙内传出,但很快又归于寂静。那位突发“急病”暴毙的宫女小莲,被仵作仔细验尸,最终在其胃液中,发现了与御药房小太监房中搜出的黑色药丸成分相同的剧毒残留。她显然是被人灭口,而且是被极为熟悉毒物的人,用了难以察觉的方式下的毒。

御药房同样被控制,所有太监、药童、甚至偶尔来取药的各宫宫人,都被记录在案,接受排查。那个“自缢”的小太监,被证实是他杀,脖颈的扼痕和指甲缝里的丝织物纤维成了铁证。而从他房中搜出的、画着奇怪符号的纸片,经过辨认,是一种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密信,经过处理,显露出字迹,上面记录的,竟然是清心殿近几日侍卫轮值的部分时间和漏洞!虽然不够详尽,但足以让有心人推算出薄弱环节。至于那半截油纸,与竹林槐树洞中发现的一般无二。

静思苑的搜查也有了结果。在那口指定的枯井深处,发现了有人短暂居住的痕迹——干草铺就的简陋床铺,一些干粮残渣和清水皮囊。在井壁一处活动的砖石后面,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暗格,里面空空如也,但格壁上,用利器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标记——一个变形的、抽象的火焰纹,与之前发现的“真元”教标记,有几分神似。

曹谨对刘太妃(已故隆庆帝淑妃)身边旧人的排查,也有了惊人发现。刘太妃晚年最信任、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一位老嬷嬷,姓秦,在太妃薨逝后不久,就“因哀伤过度,染病身亡”了。但曹谨仔细调查其死亡记录和当年经手的太医、宫人,发现其中颇有蹊跷。秦嬷嬷“病逝”前后,有宫人曾见她与一名陌生的、并非太妃宫中的太监私下接触过。而那名陌生太监,经当年见过的人模糊回忆,其身形特征,竟与御药房“自缢”小太监有六七分相似!更巧的是,秦嬷嬷有个侄儿,曾是西城兵马司的一名小吏,因贪赃枉法被革职查办,后来不知所踪。而据被捕的“真元”教中层头目交代,西城曾有一个隐秘的据点,负责人就是个因罪去职的小吏,手腕上有一块烫伤疤痕,与秦嬷嬷侄儿的特征吻合!

线索,开始一点点串联起来。虽然依旧破碎,但指向越来越清晰——宫中潜伏着一个地位不低、能量不小的内应,很可能与已故的刘太妃身边旧人有关,通过控制或收买像小莲、小太监这样的底层宫人,构建了一张传递消息、甚至执行任务的网络。而“甲子叁”,很可能就是这个内应在“真元”教中的代号!

至于对爪哇死士的进一步审讯,收获有限。他对“尊者”和南海雾岛的了解,并不比赵全多。他只隐约知道,“尊者”极少露面,行踪诡秘,可能在江南,也可能在海外。而南海雾岛,是教中圣地,只有最核心、最忠诚的教徒,才有资格前往。他这种死士,只负责执行命令,无权过问更多。

清心殿,内殿。

沈清漪经过几日的调养,惊悸稍平,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夜刺客狰狞的面孔和冰冷的刀锋,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她紧紧抱着儿子,只有感受到怀中那小小的、温暖的生命,才能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司马锐下朝后,立刻便来到清心殿。他挥退宫人,坐在床边,将沈清漪和儿子一起拥入怀中。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和沉稳的心跳,沈清漪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吓坏了吧?”司马锐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与朝堂上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判若两人。

沈清漪将脸埋在他胸前,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闷声道:“臣妾不怕自己有事,只是怕煜儿……他还那么小……”说着,眼圈又红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司马锐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朕向你保证。所有伤害你们母子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皇上,”沈清漪抬起头,眼中带着忧虑,“臣妾听说,宫里宫外,抓了很多人……会不会……牵连太广?”她本性纯善,虽经历宫闱险恶,但依旧不喜血腥。

司马锐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目光望向窗外,带着深沉的寒意:“雪儿,这不是普通的争宠陷害,这是谋逆,是弑君,是动摇国本!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这次他们敢对煜儿下手,下次就敢对朕,对太后,对所有人下手。朕必须用雷霆手段,将这股邪火,彻底扑灭!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敢动朕的逆鳞,会是什么下场!”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帝王不容侵犯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机。沈清漪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心意已决,任何劝阻都是徒劳。她只能更紧地抱住他和孩子,低声道:“皇上也要保重自己,臣妾和煜儿,不能没有皇上。”

“朕知道。”司马锐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为了你们,朕也会好好的。”

又过了两日,随着审讯的深入和更多线索的浮出水面,一张隐藏在深宫之中的、由“真元”邪教编织的暗网,逐渐显露出了大致的轮廓。

虽然“甲子叁”依旧隐藏在迷雾中,但几条关键的线,已经指向了几个可疑的目标。

根据秦嬷嬷侄儿那条线,西厂番子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西城据点负责人(已死于之前的清剿)的一个情妇。经过一番“敲打”,这情妇交代,那个负责人曾酒后失言,说他在宫中有个“了不得”的靠山,是“侍奉过真正贵人”的老祖宗,连宫里的大太监都要给几分面子。那靠山似乎身体不太好,需要一种产自南洋的罕见药材“血竭”入药,他经常费尽心机帮忙搜罗。

“血竭”?曹谨立刻调阅了太医院和御药房的药材进出记录。果然发现,近五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批品质上佳的“血竭”被领走,经手人是太医院一位姓王的副使,理由是“配制宫廷秘药”。但进一步核查秘药配方和去向,却发现多有模糊不清之处。而这位王副使,与已故的刘太妃,以及那位秦嬷嬷,都有过交集。刘太妃晚年体弱多病,一直是这位王副使负责请脉。秦嬷嬷“病逝”,也是他出具的死亡证明。

王副使被“请”到了东厂。起初他还强作镇定,但东厂的手段,岂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医能承受的?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全招了。

他承认,自己确实利用职权,长期盗取、挪用“血竭”等名贵药材,但并非自用,而是受人所托。托他之人,是已故刘太妃身边一位极有脸面的老太监,姓贺,人称贺公公。贺公公是刘太妃入宫时就跟着的老人,深得信任,在刘太妃薨逝后,按理应去守陵或荣养,但他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调去了内务府的“缎库”,做了个管事的闲差,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

王副使说,贺公公有严重的陈年咳疾,需要“血竭”入药镇痛止咳。他起初只是碍于情面帮忙,后来贺公公出手阔绰,又以他在太医院的“前程”相诱(王副使曾因用药失误受过责罚,把柄被贺公公拿住),他便越陷越深,不仅提供药材,还利用职务之便,为贺公公打探一些宫中不甚紧要的消息,比如哪位主子生了病,用了什么药,太医院近期有何动向等等。他隐约觉得贺公公背后还有人,但贺公公从不透露,他也不敢多问。

“贺公公……”司马锐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微微一凝。他有印象。刘太妃薨逝时,他尚是太子,曾去祭奠。记得太妃灵前,确实有个头发花白、神情悲戚、一直默默擦拭棺木的老太监,应该就是此人。当时他还觉得此人忠心可嘉,没想到……

“去‘请’这位贺公公。”司马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然而,东厂的人扑了个空。缎库的人说,贺公公三日前就告了假,说是老家侄子娶亲,要回去一趟。但核查出宫记录,却并无贺公公离宫的记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凭空消失了!

“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曹谨气得脸色铁青,感觉被狠狠扇了一耳光。他亲自带着东厂最精锐的档头和番子,以缎库为中心,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贺公公的住处很整洁,甚至可以说简朴,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品,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东厂的人都是老手,很快就在床板下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盒。砸开锁,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半块质地普通、却雕琢精致的玉佩(与赵全身上那半块,似乎能严丝合缝地对上!);几张泛黄的、记录着一些奇怪符号和地名的纸片(经辨认,是“真元”教内部使用的密语和部分联络点);还有一枚小小的、铜制的印章,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

除此之外,还在其房间一处地板下,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面藏着一套太监的服饰、一些易容用的材料(如假胡须、改变肤色的药膏等)、以及一把小巧但锋利的匕首。

证据确凿!这个贺公公,即便不是“甲子叁”,也绝对是“真元”邪教潜伏在宫中的重要人物!他的消失,更加印证了他的可疑。

“他跑不远!一定还在宫里!”曹谨断定。皇宫戒备森严,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溜出去,尤其是在加强了守卫之后。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对宫廷地形的熟悉,躲藏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或者,有其他内应协助他隐藏。

曹谨立刻下令,以发现贺公公失踪的缎库为圆心,对周围所有宫殿、院落、库房、甚至废弃的宫室、水井、密道(如果存在的话),进行掘地三尺的搜查。同时,对近期所有可能与贺公公有过来往的宫人,进行隔离审讯。

整个皇宫,因为贺公公的失踪,气氛更加紧张。人人自危,不知道那无孔不入的东厂番子,下一秒会不会破门而入。

搜查持续了一天一夜,几乎将大半个后宫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找到贺公公的踪迹。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在曹谨焦头烂额、怀疑贺公公是否真的已经通过某种未知的密道逃离皇宫时,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冷宫区域,一处早已废弃、连匾额都掉落了的宫苑深处,一口枯井旁。

两名负责搜查此处的小太监,打着灯笼,探头探脑地往黑黢黢的井里看。这口井早就没水了,井口长满了荒草。

“这鬼地方,阴森森的,能藏人?”一个小太监嘟囔道。

“上头让搜,就搜呗。扔个石头下去听听。”另一个小太监捡起一块石头,丢了下去。

等了片刻,传来石头落底的闷响,没有水声。

“看,没水,空的。”小太监拍拍手,正要离开。

突然,先头那个小太监“咦”了一声,指着井壁:“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另一个小太监凑过来,举起灯笼仔细照。只见在离井口约一丈多深的井壁上,似乎有一块砖石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而且,隐约有金属的反光。

“好像……是块铁皮?”小太监不确定地说。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有些蹊跷。这枯井井壁,怎么会有铁皮?其中一人大着胆子,找来一根长竹竿,绑上钩子,伸下去试探着戳了戳那块“铁皮”。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块“铁皮”竟然向内凹陷了进去,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有……有暗道!”两个小太监吓得差点把灯笼扔了,连滚带爬地跑去报告。

消息很快传到曹谨耳中。他立刻带人赶到,亲自下到井底(枯井不深)。果然,在井壁上发现了一个巧妙地伪装成砖石的活动铁门,推开后,里面是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向下延伸的狭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好个老狐狸!果然还藏在宫里!”曹谨精神一振,立刻调集精锐番子,带上强弩劲弓、火把和盾牌,小心翼翼地进入通道探查。

通道很窄,空气污浊,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尘土味。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地下密室。密室里堆着一些杂物,有粮食、清水、甚至还有简单的铺盖。而在密室的一角,一个穿着普通太监服饰、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背对着入口,坐在一个蒲团上,似乎在打坐。

听到动静,老者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笑意的脸。正是失踪的贺公公!

“曹督主,老奴等候多时了。”贺公公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仿佛早就料到会有人来。

曹谨一挥手,番子们立刻散开,强弩对准了贺公公。

“贺恩,你的事发了!乖乖束手就擒,杂家可以给你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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