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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入裂隙的瞬间,林烬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台全速运转的、由狂暴法则构成的粉碎机。

不再是之前穿越“渊壁”时那种法则层面的倾轧感,而是更加混乱、更加原始、更加无序的“撕扯”和“搅拌”。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稳定概念,只有无穷无尽的、色彩斑斓到令人作呕的能量湍流,如同被激怒的彩虹巨兽,疯狂地互相碰撞、湮灭、重生。空间结构在这里脆弱得如同玻璃,不断出现细微的裂痕,又迅速被狂暴的能量填补、扭曲成新的、无法理解的形状。

这就是“深层紊流区”,沸海之渊最狂暴、最不可预测的“内脏”区域。即使是海渊古树,也只能在特定条件下,短暂地在这里开辟一条不稳定的通道。

林烬那简陋的移动平台在进入的第一秒就彻底解体,化为碎片,随即被能量湍流研磨成最基本的粒子。他全靠身上那层经过加强、此刻却在快速消融的防护服,以及右腿那变异结晶自发形成的、微弱的能量护场(得益于与古树本源的融合和对沸海的适应性),勉强维持着形体不被立刻撕碎。

剧痛!无处不在的剧痛!

每一寸皮肤都仿佛在被亿万片滚烫的刀片凌迟,同时又有冰冷的、带着精神侵蚀的能量试图钻入骨髓。右腿的结晶部分传来阵阵过载般的灼热和刺痛,内部的能量循环几乎被外界的狂暴彻底打乱,两种外来力量(古树本源与哀嚎污染)再次开始蠢蠢欲动地冲突。

他咬紧牙关,几乎将牙齿咬碎,凭借着古树事先传递的、关于如何在这片紊流中“滑行”的粗糙方法,以及自身对空间和能量的残存感知(星穹之眼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睁开,只能凭借直觉),艰难地调整着自己的“姿态”。

那方法,更像是一种“随波逐流”与“关键节点锚定”的结合。他需要放弃大部分主动控制,让自己像一片树叶,顺应着能量湍流的主要“流向”移动,以节省力量和减少直接对抗。同时,在遇到特别狂暴的“能量漩涡”或可能导致方向彻底迷失的“空间褶皱”时,他需要瞬间爆发右腿的力量,产生一个极其短暂、但足够强的“秩序锚点”,强行让自己偏转或稳定一下,避免被卷入绝境。

这是一场对意志力、忍耐力和直觉的终极考验。每一次“锚定”都消耗巨大,加剧右腿的负担和内部冲突。他的意识在剧痛和混乱的冲刷下,几次濒临涣散的边缘,全靠那深植于灵魂深处的、绝不放弃的执念,一次次强行拉回。

时间感彻底混乱。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也可能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就在他感到右腿的力量即将耗尽,意识也快要被痛苦和混乱吞噬时,前方的能量湍流,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混乱的色彩中,开始夹杂进一些相对稳定、却异常古老的“灰白色”和“暗金色”的能量流。这些能量流似乎构成了某种隐约的“脉络”或“骨架”,在狂暴的紊流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坚韧地存在着。同时,那种无处不在的、纯粹混乱的撕扯感,也开始减弱,取而代之的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着整个时代重量的“凝滞感”。

通道……快到尽头了?

古树提供的路径信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当出现稳定的“古老结构性能量残留”和“时空凝滞感”时,意味着接近了“叹息之城”的外围防护场或遗迹辐射区!

林烬精神一振,强行压榨出最后一点力量,努力调整方向,朝着那些灰白与暗金色脉络相对密集的区域“漂流”过去。

阻力越来越大,仿佛在穿越一层厚重、粘稠的胶质。周围的能量色彩逐渐褪去狂暴,沉淀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蓝的底色,那些灰白与暗金的脉络更加清晰,构成了宏伟、简洁、却充满断裂感的几何线条轮廓,如同某个巨构建筑的残缺框架,在深海中无声矗立。

终于——

仿佛突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所有的狂暴、混乱、撕扯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死寂的……水下深渊。

这里没有沸海那标志性的暗紫色和能量湍流。海水是一种极致的、吸收一切光线的深黑,只有极远处,一些零星散落的、自身散发着微弱冷光(灰白、暗金、或幽蓝)的残破建筑轮廓,如同巨兽的骸骨,勾勒出这片空间的庞大与荒凉。

重力恢复了正常方向(指向下方无底的黑暗),水流几乎静止,温度低得吓人。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亿万生灵沉寂叹息后残留的沉重悲凉气息,弥漫在每一滴海水中,直接作用于灵魂,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渺小、孤寂,以及一种……面对时光尽头般的绝望。

这里,就是“叹息之城”亚特兰蒂斯的外围。一个被时间遗忘、被深海埋葬、却依旧散发着昔日辉煌与最终悲剧余韵的古老坟场。

林烬悬浮在这片绝对黑暗与寂静的深海中,失去了移动平台,仅靠残存的防护服和右腿微弱的能量场维持着浮力和基本的生命循环。他疲惫到了极点,右腿的结晶部分光芒黯淡,内部能量冲突因外界压力骤减而暂时平复,但带来了更深的虚弱和麻木。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强行使用右腿进行“锚定”带来的反噬,让他的意识阵阵发黑。

但他还活着。他到达了。

他勉强转动头颅,用仅存的右眼(左眼依旧无法睁开)和微弱的感知,观察着四周。

那些散发着微光的建筑残骸,风格与他所知的任何文明都截然不同。它们高大、简洁、线条流畅,大量运用弧面和几何切割,即使已经残破不堪,依旧能看出其设计理念中蕴含的某种高度理性和对宏大尺度的追求。一些残骸上,还能看到精细的、仿佛能量回路般的纹路雕刻,虽然早已黯淡。

更远处,在黑暗的深处,似乎有更加庞大、更加完整的阴影轮廓,如同沉睡的山脉。

这里寂静得可怕,连海洋背景的噪音都仿佛被某种力量吸收了。只有他自己缓慢的心跳和血液循环声,在面罩内显得格外清晰。

古树的路径将他送到了外围,但具体该往哪里走?那座沉没的城市核心在哪里?归墟教团的人是否已经先到一步?这里又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和机遇?

一切都是未知。

林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尝试恢复一丝力量,并思考下一步行动。

首先,他需要确定自己的位置和目标。古树提到,“叹息之城”藏有归墟渴望的“钥匙”,以及可能解决他自身问题的前文明技术。那么,城市的核心区域,或者类似“中央数据库”、“基因实验室”、“能源中心”这样的地方,应该是首要目标。

其次,他必须警惕归墟教团。苦痛编织者莫里斯很可能已经派先遣队进入,甚至他本人可能就在附近。

最后,他需要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一下自己糟糕透顶的状态。右腿的力量需要重新梳理和平衡,身体的伤势需要稳定,能量也需要补充——在这片死寂的深海里,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右腿。结晶部分传来滞涩感和细微的“咔嚓”声,仿佛内部结构还不稳定。但当他将注意力集中过去时,却能感觉到,在这片充满“古老秩序”残留和“时光凝滞”感的环境中,右腿内属于古树本源的那部分力量,似乎比在沸海时更加“活跃”和“舒适”了一些。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周围海水中,那些灰白、暗金能量脉络的微弱“共鸣”。

或许……可以利用这种共鸣,进行类似“声呐”般的探测,或者……沿着这些能量脉络前进?这些脉络很可能是城市原有能量网络或建筑结构的残余,沿着它们,或许能找到通往重要区域的路。

林烬决定尝试。他将微弱的精神力集中在右腿,尝试去“倾听”和“触摸”周围海水中那些古老的能量残留。

过程依旧艰难且痛苦,但这一次,反馈不再是沸海那种狂暴混乱,而是一种冰冷的、有序的、如同阅读一部残破石刻般的“信息流”。

一些极其模糊、破碎的“印象”断断续续地传来:

宏伟的阶梯,通向光芒笼罩的穹顶……

巨大的环形广场,中央悬浮着旋转的晶体……

幽深的通道网络,如同城市的血管……

强烈的悲伤与决绝,仿佛整个文明在最后一刻的集体意志残留……

还有……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尖锐冰冷的……“痛苦”与“窥视”感!

最后那个感觉让林烬浑身汗毛倒竖!

归墟!他们果然在这里!而且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或者说,察觉到了古树力量的波动?

他立刻中断了感知,警惕地环顾四周的黑暗。除了远处那些微光残骸,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种被什么东西在暗处冷冷注视着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不能停留在这里。必须立刻移动。

他选择了一条能量脉络相对清晰、且指向远处那更加庞大阴影(可能是城市主体)的方向,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双臂划水,配合左腿微弱的蹬踏和右腿偶尔爆发一点推进力——在这片近乎无重力的深海中,艰难地、缓慢地前进。

动作牵动全身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剧痛。缺氧和低温的感觉也开始袭来。防护服的能量指示灯已经闪烁红光,随时可能彻底失效。

每一步,都如同在死亡的边缘跋涉。

但他没有停下。

在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水下古都中,一个来自废土的、半人半异物的孤独行者,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开始激起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却可能改变一切的涟漪。

而他身后的黑暗,以及前方那座巨大阴影中潜藏的,究竟是文明的宝藏,还是归墟的陷阱,亦或是更加古老、更加不可名状的恐怖?

答案,需要他用生命去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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