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岁那年的深秋,林小薇感觉到生命正在如窗外的落叶般悄然凋零。她躺在林家老宅的卧室里,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旧书的气息,这是她熟悉了一生的味道。
金宝接到消息后,连夜从京城赶回。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侯府世子,如今在朝中官居四品,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可当他跪在姑母床前时,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扯着姑姑衣角听故事的小男孩。
“姑姑...”金宝握住老人枯瘦的手,声音哽咽。他望着床上这位瘦弱的老者,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敬仰与悲伤。这位终身未嫁、无儿无女的姑母,用她的一生改写了整个大晨王朝的命运。
林小薇缓缓睁开眼,目光依然清澈。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侄孙,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金宝来了...真好。”
“姑姑,您感觉如何?我已从京城请了最好的太医...”金宝急切地说。
老人轻轻摇头:“不必了。我的时辰到了,心里有数。”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那片金黄的稻田,“你看,今年的稻子长得多好。”
金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深秋的阳光下,林家村的梯田层层叠叠,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更远处,是新建的农学院的白墙灰瓦,那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在研习农事。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老人用一生心血浇灌出的硕果。
“金宝,”林小薇的声音变得郑重,“姑姑给你留了两样东西,可保我林家村三百年不倒。”
金宝立即正色聆听。他知道,这是姑母最后的嘱托,每一字都重如千钧。
“第一件东西,在我书房书桌左边的第三个抽屉里。”老人的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是一个六面魔方,用紫檀木所制,机关精巧。”
她描述着那个魔方的模样:每面九格,各刻着不同的图案——稻穗、麦芒、蚕茧、蜜蜂、甜菜、果树,象征着她一生致力的六大农业领域。魔方通体泛着深紫色的光泽,触手温润,是当年一位海外巧匠根据她的描述精心制作的。
“打开的方法,在旁边的信封里。”林小薇的目光变得深邃,“你看完就烧掉,一个字都不能留。以后开启之法,只传林氏嫡系一脉,且必须口传心授,不得笔录。”
她强调道:“切记,只能按正确的方法开启。魔方内设机关,若强行拆解或顺序错误,机括触发,内有剧毒针矢,一命呜呼。”
金宝听得心头一凛,郑重应道:“侄孙记住了。”
“第二件东西,”林小薇眼中闪过温柔的光芒,“便是我毕生所藏之书。书房东墙那三十六口樟木书箱,装着我几十年来整理的农学资料。从土壤改良到作物育种,从水利工程到病虫害防治,无一不包。”
她微微喘息片刻,继续说道:“这些藏书,你一定要让林氏一族代代传承,代代更新。每代人必须在前人的基础上补充新发现、新技术。唯有如此,我林氏一族才能永世不败,永为农学世家。”
老人的目光变得悠远:“金宝,你要记住,农事乃立国之本。只要百姓能吃饱饭,天下就乱不了。而我林家的使命,就是让这世世代代的百姓,永远不再挨饿。”
“侄孙记住了!一定会谨遵姑姑教诲!”金宝重重磕头,泪水滴落在青砖地上。
林小薇满足地闭上眼,声音渐渐低微:“如此...我便无憾了。这一生,我让盐碱地长出稻米,让荒漠变成果园,让天下人吃饱了饭...心愿已了...”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秋日的阳光静静洒在她的脸上,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容,此刻显得如此安详。
金宝跪在床前,久久不起。直到窗外传来报丧的钟声,他才缓缓抬起头。钟声悠扬,传遍了整个林家村,传遍了层层梯田,传向了远方。
按照林小薇的遗愿,她的丧事从简。但出殡那日,从全国各地自发赶来的百姓却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有从沿海来的蔗农,有从西北来的果农,有从中部来的粮农...他们手持自家田里最好的收成,跪在道路两侧,送这位“农神娘娘”最后一程。
葬礼过后,金宝独自来到姑母的书房。他按照指示打开左边第三个抽屉,果然看到一个紫檀木魔方。那魔方比他想象的要重,入手沉甸甸的。六面的图案雕刻得栩栩如生,每一格都能转动,但又严丝合缝。
旁边的信封里,是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开启之法。方法极为复杂,需要按特定顺序转动各面,每个图案必须对准特定方位。金宝仔细研读,将每一个步骤牢牢记在心中,然后走到火盆前,将那张纸付之一炬。
火光跳跃中,他仿佛看见姑母年轻时在灯下奋笔疾书的身影,看见她在田间弯腰插秧的背影,看见她在实验室里专注观察的侧脸。这个开启之法,不仅是打开一个魔方的方法,更是打开林家未来三百年传承的钥匙。
至于那三十六口樟木书箱,金宝请来最好的工匠,将它们移至新建的“林氏农学研究院”正堂。他召集所有林氏族人,在姑母的牌位前立下族规:
“自今日起,凡我林氏子孙,必须研习这些农学典籍。每代人都要在此基础之上,补充自己的实践所得。研究院常年开放,供天下有志农事者学习参考。林氏一族,永世以农为本,以民为天。”
金宝自己率先垂范。虽然政务繁忙,但他每月必抽三日时间,到研究院研读姑母的笔记。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作物的生长习性、土壤的改良方法、气候的影响规律...有些是姑母亲笔所书,有些是她的学徒们补充,跨越了整整五十年的时光。
更让金宝震撼的是,他在一个特制的铁箱中,发现了姑母晚年的最后研究——那是关于不同气候带作物引种的系统性理论,以及一套完整的农业可持续发展规划。规划的时间跨度,竟达三百年之久。
“原来姑母早就为林家,为天下,谋划好了这么长远的未来。”金宝抚摸着那些图纸,心中涌起无限的敬意。
岁月流转,林家谨遵林小薇的遗训。那个紫檀魔方,在历代家主手中秘密传承,开启之法只传嫡长。而研究院的藏书,则随着一代代人的补充,越来越丰富。林氏一族,果然如林小薇所愿,成为了大晨王朝最负盛名的农学世家。
三百年后,当新朝取代旧朝,无数世家大族在战火中灰飞烟灭,唯独林家村依然屹立不倒。新任皇帝亲临林家村,在祠堂前三鞠躬,亲笔题写“农学泰斗,万世师表”的匾额。
那一日,年迈的林氏家主在祠堂中,对着林小薇的画像轻声低语:“姑祖母,您留下的两样宝物,保我林家平安度过了三百年。如今盛世再临,您的遗愿,我们还在继续...”
画像中的女子目光温和,仿佛依然注视着这片她深爱的土地。而她留下的智慧与精神,早已如种子般播撒在这片大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代代相传,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