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驶入了阔别十年的林家村。
村口那棵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只是树身上多了几道岁月的刻痕。
四十三岁的林小薇踏下车厢,鬓角已悄然染上几缕霜色。
林大山和苏荷互相搀扶着迎出大门。七十多岁的两位老人,背已微驼,步履蹒跚,但看到女儿归来时,眼中闪烁的光彩却与年轻时无异。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荷拉着女儿的手,一遍遍摩挲着,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
她的手背上布满褐色的斑点,指关节因常年劳作而微微变形。
林大山仔细端详着女儿,声音有些哽咽:“瘦了,西北的风沙把你吹瘦了。”
家中变化颇多。
当年蹦蹦跳跳的小辈们,如今都已成家立业。林小乔与周远育有一子一女,周远如今已是地方知府;林小花的绣品名扬海外,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在江南开了绣庄;最让人欣慰的是子杰,这个当年执意从军的少年,如今已是镇守边关的将军,也已经成家立业。
这十年间大晨王朝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混凝土官道如血脉般连通了全国各州府县镇,林家商队的马车可以畅通无阻地驶向任何一个角落。
林家的商队不仅在国内建立了完善的分销网络,更有胆识过人的队员跨越边境,将大晨的丝绸、瓷器、白糖运往南诏、匈奴、高丽,带回异域的香料、宝石和各种奇特的种子。
林小薇的书房里,新添了十几个檀木匣子,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种子:南诏的香稻、匈奴的耐寒牧草、高丽的人参种子,甚至还有海商从更遥远大陆带回来的、连她也叫不出名字的奇异植物。
林小薇又一头扎进了实验室。新扩建的研究院占地五十亩,划分出不同气候的模拟试验区。四十多岁的林小薇,每日黎明即起,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她尝试着将不同地域的作物进行杂交,记录着它们在异乡土地上的适应情况。
夜深人静时,苏荷常常端着炖好的汤羹来到女儿房前,望着窗内彻夜不熄的灯光,轻轻叹息。她和林大山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为天下人操劳半生,却始终孤身一人的女儿。
“小薇都四十多了,将来咱们走了,谁来照顾她?”苏荷无数次在枕边对林大山念叨。
这个问题,终于在一次全家团聚的宴席上被摆到了明面。那时林大山刚过七十五寿辰,全家五代同堂,热闹非凡。宴席散去后,长辈们却留了下来。
林子轩率先开口,声音沉稳:“爹,娘,儿子想将金宝过继给小妹。”
满堂寂静。二十出头的金宝站起身,郑重地向祖父祖母行礼:“孙儿愿意侍奉姑母终老。”
林小薇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颤。她抬头看着大哥,又看看那个从小黏着自己的侄儿,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金宝已成家立业,是大哥的嫡长子,将来要承袭爵位的。
“不可。”她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金宝是大哥大嫂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同一般。我不能做让人骨肉分离的事。”
在古代,过继意味着斩断与亲生父母的一切礼法联系,从此只认养父母为至亲。林小薇见过太多因过继而产生的家庭悲剧,她不愿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
婉儿的眼眶红了:“小薇,我们是一家人……”
“正因是一家人,才更不该如此。”林小薇站起身,环视着满堂至亲,“我此生志在农事,能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已是最大的福分。至于晚年……”
林小薇顿了顿,看向那些年轻的面孔:“我相信,林家的子孙,不是冷血无情之辈……。”
那晚,所有小辈在祠堂前立下誓言:无论将来身在何处,位居何职,都将共同奉养姑母林小薇终老。
孩子们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苏荷和林大山相视而泣,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林小薇已年届五十。这十年间,她先后送别了生命中最重的两个人。
林大山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安详离世的。那时他正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看曾孙儿们玩耍,忽然说有些困,就这么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他手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与世长辞……。
苏荷在丈夫走后一年也随他而去。临终前,她拉着女儿的手,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反复摩挲着女儿的手背,眼中满是牵挂与不舍。
双亲的离世让林小薇陷入深深的颓丧。
林小薇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却又无法集中精神做任何研究。
桌上摊开的记录本,字迹潦草混乱;培养皿中的幼苗因疏于照料而枯萎;她常常对着父母的牌位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深秋时节,她终于病倒了。
高烧持续了三日,昏沉中,她仿佛回到了童年,看见年轻的父母在田间劳作,看见母亲在灯下为她缝补衣裳,看见父亲将第一株秧苗递到她手中……
“爹,娘,女儿不孝……”她在病榻上喃喃自语。
小辈们轮流守候在病榻前。金宝的妻子亲自煎药,子杰的儿子从边关快马加鞭赶回,小乔的孙女才五岁,却懂得用软软的小手为姑祖母擦拭额头。孩子们履行着当年的誓言,用行动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
病愈后,林小薇瘦了一大圈,但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一个清晨,她再次走进实验室,小心地拂去案桌上的薄尘。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种子上。
林小薇取出一粒南诏香稻的种子,轻轻放入培养皿。水滴落下,浸润了干燥的种皮。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父母临终前的目光——那不是责备,而是理解;不是遗憾,而是骄傲。
父母一生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儿女平安幸福。而她林小薇,虽未成家,却让千万家庭得以温饱;虽无子嗣,却有无数百姓感念她的恩德;虽会孤独终老,但这一生,她真正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全剧终!)
感谢读者们一路陪伴!是你们给我了这下来勇气。肯定有很多多不足之处,我会加倍学习!争取给读者们更好的体验!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