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也深知处境危险,命令部队不惜马力,全速向东北方撤退。但他们携带的缴获确实拖慢了速度。半日之后,后方天际线上,已然出现了秦军追兵扬起的尘头。
“将军!秦军追来了!看尘头,至少有四五千骑!”哨骑疾驰来报。
平安回头望了一眼,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股狠厉:“妈的,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告诉弟兄们,把缴获的秦弩和箭矢分发下去!咱们边打边撤!想一口吃掉老子,看他王贲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他看了一眼地形,前方是一片利于骑兵展开的缓坡。
“第一、第二队,随我留下断后!其余人,带着物资,继续向山里撤!快!”
没有丝毫犹豫,近千名骑兵随着平安调转马头,在缓坡上迅速展开阵型,一张张刚刚缴获的秦弩被端起,冰冷的箭簇对准了追兵来的方向。
羌瘣率领的五千陇西轻骑,如同旋风般追至。看到前方严阵以待的明军断后部队,羌瘣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困兽犹斗!儿郎们,碾碎他们!”
“风!大风!”
秦军骑兵发出震天的战号,开始加速冲锋!
“放箭!”
平安冷静下令,上千支弩箭如同飞蝗般离弦,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落入秦军冲锋的队列!人仰马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再放!”
第二轮弩箭再次泼洒而出!
利用秦军的弩箭,阻滞秦军的追击!平安的战术简单而有效。
但秦军毕竟人多,在付出一定代价后,还是凶狠地撞入了明军的断后阵列之中!一时间,骑兵对冲,刀光剑影,人喊马嘶,鲜血再次染红了这片刚刚恢复平静不久的土地!
平安手持长矛,左冲右突,接连挑落数名秦骑,但身边的弟兄也在不断倒下。他们是在用生命,为携带物资的同伴争取时间!
这场突如其来的奔袭与追击,如同在江北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消息很快传到了编县李靖和弋阳朱棣的耳中。
李靖站在城头,遥望东南方向,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朱棣…果然是一头不肯安分的饿狼。王贲…这下有的忙了。”
而弋阳城内的朱棣,在接到平安成功焚毁宜城粮草并带着部分缴获撤退,但被秦军精锐骑兵咬住的消息时,猛地一拍案几!
“好!平安干得漂亮!传令给蓝玉,让他能动弹的轻骑兵都给老子集合!咱要去接应平安!”
狼烟再起,江北的战火,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再次被点燃,并且迅速蔓延开来。一场围绕着小股精锐骑兵的生死追逐与反追逐,将再次搅动整个局势。
血色残阳将庐州以北的丘陵地带染成一片凄厉的赭红。平安率领的断后部队,如同被狼群撕咬的野牛,在付出近半伤亡的惨烈代价后,终于摆脱了羌瘣骑兵的纠缠,向着东北方向的山林亡命奔逃。他们丢弃了大部分缴获的沉重物资,只带着轻便的弓弩和少量箭矢,人马皆已到了极限,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在支撑。
羌瘣看着遁入山林、失去队形的明军残兵,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满是未尽全功的戾气。“妈的,跑得倒快!传令,分出两千人,下马进山搜剿!其余人,随我继续沿山脚巡弋,绝不能让一个明狗溜回弋阳!”
他断定,平安残部已是瓮中之鳖,就算躲进山里,缺粮少药,也撑不了几天。
然而,羌瘣和远在庐州的王贲,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平安这支“孤军”和可能前来接应的弋阳守军所吸引,却忽略了西边那只一直按兵不动,却始终冷眼旁观的猛虎。
编县,唐军大营。
李靖站在望楼上,远眺东方。关于北明骑兵奇袭宜城,以及正被秦军疯狂追击的消息,如同雪片般被斥候送来。李绩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药师,朱棣这步险棋,倒是把水彻底搅浑了。王贲此刻,怕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李绩笑道,“我军,是否该有所动作了?”
李靖的目光平静无波,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击。“王贲派羌瘣率五千轻骑追击,庐州东北各城严防死守,注意力已被完全吸引。此时其西侧防线…必然相对空虚。”
他顿了顿,下达了命令:“传令尉迟敬德,玄甲铁骑全军出动,不必理会平安残部与羌瘣的纠缠,自编县向东,沿淠水南岸急速穿插,目标—— 安风津 !”
“安风津?”李绩眼睛一亮。安风津并非大城,却是庐州西面、淠水上的一个重要渡口,扼守着秦军西线物资转运的一条支脉,也是连接庐州与西部几个小型军镇的关键节点。打下这里,就如同在王贲的西侧肋部,插上了一根钉子!
“不错。”李靖点头,“安风津守军不多,且此刻必因东边战事而心神不宁。尉迟敬德骤然而至,破之易如反掌。拿下安风津,便可切断庐州与西部数镇的联系,使我军兵锋可直接威胁庐州城下!届时,王贲首尾难顾,看他如何应对!”
这是一招真正的“围魏救赵”,但救的不是朱棣,而是唐军自身的战略利益!李靖要趁王贲被朱棣牵制之际,狠狠地咬下他一块肉,将战略前沿直接推到庐州城下!
命令迅速传达至正在休整的玄甲铁骑大营。尉迟敬德早已等得不耐烦,闻令大喜,立刻披甲上马。
“儿郎们!大总管有令!目标安风津!让秦狗尝尝咱们马槊的厉害!”尉迟敬德的咆哮在营中回荡。
五千玄甲铁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再次涌出编县大营。这一次,他们没有隐藏行迹,而是以战斗姿态,沿着淠水南岸,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东方的安风津席卷而去!铁蹄踏地,声震四野,滚滚烟尘冲天而起,毫不掩饰其目标与杀意!
安风津的秦军守将,还在为东边宜城方向的战事惴惴不安,突然接到西面出现大队唐军精锐骑兵,正朝津口猛扑而来的急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手下仅有千余守军,如何抵挡得住天下闻名的玄甲铁骑?
仓促组织起的防御,在尉迟敬德狂暴的冲锋面前,如同纸糊的墙壁,一触即溃!黑色的铁流瞬间冲破了津口的栅栏和简易营垒,马槊挑飞了惊恐的守军,铁蹄踏碎了仓促结成的枪阵。
不到一个时辰,安风津易主。尉迟敬德甚至没有进行惨烈的巷战,仅仅是一次迅猛的突击,便摧毁了守军的抵抗意志,残余秦军或降或逃。
尉迟敬德站在安风津的码头上,看着对岸隐约可见的庐州城轮廓,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痛快!传令,固守津口,搜集船只,架设浮桥!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王贲!”
……
庐州,王贲帅府。
“报——!将军!紧急军情!唐将尉迟敬德率玄甲铁骑攻破安风津,我军守将战死,津口失守!唐军正在搜集船只,似有搭建浮桥,进逼庐州之意!”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堂,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安风津?!”王贲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透体冰凉!他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栽倒。
他千算万算,算准了朱棣的困兽之斗,算准了平安的逃亡路线,甚至也算准了弋阳可能派出的接应兵力,却独独没有算到,或者说,不愿意去相信,李靖会在这个时候,以如此迅猛直接的方式,给他来了一记掏心窝子的重击!
安风津一失,他在西面的屏障洞开!唐军可以随时渡河,兵临庐州城下!届时,他不仅无法全力剿灭平安残部,甚至连庐州大本营都岌岌可危!
“李靖!!!”王贲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充满了被戏耍、被算计的滔天怒火。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案几,文书地图散落一地。
“将军!速调羌瘣将军回援吧!否则庐州危矣!”副将急切地建议。
“回援?”王贲双目赤红,如同困兽,“羌瘣此刻正在山中与明狗残部纠缠,仓促回师,必被敌军尾随追击,军心溃散!而且…而且那平安小贼未除,缴获的军械未夺回,岂能甘心!”
他陷入了一个无比艰难的两难境地:是立刻召回羌瘣,稳固庐州根本,但意味着放弃剿灭平安、夺回军械,坐视朱棣获得喘息?还是咬牙坚持,先解决东边的麻烦,但冒着庐州被尉迟敬德兵临城下的巨大风险?
无论哪种选择,都意味着他王贲,在这场与朱棣、李靖的三方博弈中,已然落了下风,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传令…”王贲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不甘而颤抖,“令羌瘣…分兵两千,继续搜剿明狗残部,务必擒杀平安,夺回军械!其余部队…立刻…立刻回师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