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阿公在沈清辞的全力救治下，情况终于稳定下来。输血的管子还连着，老人灰败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沈清辞守在一旁，手指搭在老人的腕脉上，灵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监测着他体内每一丝能量的变化。
竹楼外，晨光已经完全驱散了山雾。陆战北、老陈、石岩和龙巴老爹围坐在简陋的木桌前，那张拓印着锚点符的树皮纸摊在中间。
“这些符文的位置……”老陈用手指在纸上画着线，“连起来像是个漏斗。大口对准长寿泉方向，小口指向川西。”
“不止漏斗。”龙巴老爹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符文的几个转折处，“这是引水渠。他们在引导地下暗流的能量走向，就像修水渠引水一样。”
石岩年轻，对这些古老的东西理解有限，但实战经验丰富：“老爹，您的意思是，他们在用这些符文改变地脉走向？”
“比那更糟。”沈清辞的声音从竹楼里传来。她轻轻放下石阿公的手，走出来时脸色有些苍白——连续使用净源之力对她消耗不小，“他们不是在改变地脉，是在抽取。以各个界碑节点为抽水站，把地脉能量抽出来，集中输送到川西那个空洞。”
她走到桌边，指着符文的一个关键节点：“你们看这里，这个倒三角符号，在冥河的法术体系里代表‘汇集与压缩’。他们在多个地点同时抽取能量，然后在川西压缩到临界点，强行撕开空间裂缝。”
陆战北眼神一凝：“那就是归墟之门的雏形？”
“可能是门，也可能是……通道。”沈清辞看向龙巴老爹，“老爹，您寨子的长寿泉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黑的？”
“算上今天，第四天。”龙巴老爹说，“我记着，第一天只是水色有点浑，第二天能明显看出泛黑，第三天就黑得像墨汁了。今天早上我出发前去看，泉眼周围三丈内的草木都开始枯萎。”
每天加重一次。这个规律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发寒。
“他们在加速。”陆战北沉声道，“之前的渗透和试探持续了多年，为什么现在突然加速？”
老陈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文件袋里抽出一份电报：“组长，这是出发前总部转来的最新情报。东北长白山区的一处温泉，也报告了水质异常，时间点和长寿泉差不多。”
“西北呢？”陆战北立刻问。
“魔鬼城那边没有新消息，但守碑人传话说，最近地底的‘哭声’越来越清晰，有时甚至能听出语调。”
“他们在多点同步推进。”沈清辞总结道，“落霞坳、云雾寨、魔鬼城、东海、长寿泉、长白山……用这些节点构筑一个覆盖全国的抽取网络。而网络的核心，就是川西那个空洞。”
竹楼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么冥河的图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宏大——他们不是在简单地破坏界碑，而是要利用整个界碑网络，进行一次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能量运作。
“能阻止吗？”石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沈清辞和陆战北对视一眼。这个问题太大，答案太难。
“必须阻止。”陆战北站起身，右腿的伤让他的动作稍显滞涩，但腰背挺得笔直，“老陈，联系总部，请求调动所有守碑人力量，同时请求地质和能量监测部门协助，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拿到全国界碑节点的完整能量流动图。”
“是！”
“石岩，你负责寨子的安防。石阿公受伤的事迟早瞒不住，在事情明朗前，不能让寨子内部乱起来。”
“明白！”石岩眼中闪过狠厉，“要是让我查出是谁……”
“先稳住大局。”陆战北按住他的肩，“内鬼迟早会露头，现在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他藏得更深。”
石岩深吸一口气，点头。
陆战北转向沈清辞：“你的任务最重要。我需要你尽快恢复石阿公的战斗力，同时……”他顿了顿，“准备应对大规模能量侵蚀的治疗方案。如果冥河真的开始大规模抽取能量，周边地区的人畜都可能受影响。”
沈清辞郑重应下：“我已经有初步方案。药厂那边的‘净邪焚海散’库存足够应付初期，但需要调整配方，增强对地脉能量的针对性。”
“需要什么？”
“长寿泉的水样，还有其他异常节点的样本。”沈清辞看向龙巴老爹，“老爹，能带我去取些泉水吗？”
龙巴老爹犹豫了：“女娃，那地方现在邪门得很，寨子里的小伙子靠近都觉得心慌气短。”
“我有准备。”沈清辞从医疗箱里取出几张符箓，分给众人，“这是加强版的‘清心辟邪符’，能抵抗一定程度的精神干扰和能量侵蚀。”
陆战北看着她递过来的符箓，没有接：“我陪你去。”
“你的腿……”
“不影响走路。”陆战北已经拿起手杖，“而且，如果冥河在泉眼附近有埋伏，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沈清辞知道拗不过他，只能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如果打起来，别冲在前面。”
陆战北笑了笑，没说话。
前往曼伞寨的路上，龙巴老爹详细介绍了寨子和长寿泉的情况。
曼伞寨是典型的苗家寨子，但与其他寨子不同，这里的人普遍长寿，八九十岁的老人还能下地干活。寨子后山的泉眼自古就被奉为圣泉，传说喝了泉水能祛病延年。几十年前有地质队来过，检测说泉水里含有多种稀有矿物质和微弱的放射性元素，但对人体有益。
“自从泉眼变黑，寨子里已经有三个老人病倒了。”龙巴老爹忧心忡忡，“都是突然心口疼，喘不上气。寨子里的巫医治不好，只能给他们喝些安神的草药吊着。”
“是能量侵蚀。”沈清辞肯定道，“地脉能量被强行抽取改变，导致整个区域的生命场失衡。身体弱的人最先受影响。”
山路崎岖，陆战北的腿伤让他走得有些艰难，但他始终没吭声。沈清辞看在眼里，悄悄放缓了脚步，借着搀扶的机会，将一丝净源之力渡入他腿部的经络，缓解疼痛。
中午时分，他们抵达曼伞寨。寨子比云雾寨更大，吊脚楼依山势而建，层层叠叠，很是壮观。但此刻寨子里气氛压抑，几乎看不到人，连狗都蔫蔫地趴在角落里。
长寿泉在后山一处崖壁下。还没走近，就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泉眼原本是个直径约两米的天然石潭，此刻潭水漆黑如墨，表面还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泉眼周围的草木已经枯死，土地呈现焦黑色，像被火烧过。
“就是这里。”龙巴老爹在距离泉眼十丈外停下，不敢再靠近。
沈清辞闭上眼睛，灵识探出。在普通人眼中只是变黑的泉水，在她“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无数黑色的能量丝线从泉眼深处探出，像植物的根系一样扎入地底深处，疯狂汲取着地脉能量。那些丝线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符文，正是树皮纸上拓印的锚点符。
而泉眼上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黑色能量流正源源不断地流向西南方向——正是川西空洞的位置。
“他们在用泉水做掩护。”沈清辞睁开眼，神色凝重，“泉眼的特殊矿物质能掩盖能量波动，让抽取过程更隐蔽。”
陆战北也感觉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能切断吗？”
“很难。”沈清辞从医疗箱取出几个特制的玻璃瓶，“这些丝线已经深入地下，强行切断可能会引起地脉反噬，整座山都可能塌。”
她小心地靠近泉眼，在距离三丈处停下。从怀里取出一张【探阵符】，轻轻一抛。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一团青光，笼罩住泉眼。
青光与黑色能量接触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泉眼里的黑水开始翻滚，冒出更多气泡。崖壁上那些新刻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发出暗红色的光。
“他们在远程监控！”陆战北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沈清辞往后退。
话音刚落，崖壁上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紧接着，泉眼周围的土地开裂，三只浑身漆黑、形似穿山甲的怪物从地底钻出。它们体型不大，但动作极快，眼睛是浑浊的暗红色，口中流着腐蚀性的涎液。
“守阵兽！”龙巴老爹失声喊道。
陆战北已经拔出手枪，但还没扣动扳机，沈清辞更快。她手指翻飞，三道【崩解符】激射而出，精准地贴在怪物的额头上。
符纸燃烧，怪物的身体瞬间僵直，然后从内部开始瓦解，化作一滩黑水渗入地下。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龙巴老爹看得目瞪口呆。
“走！”陆战北拉着沈清辞快速后退，同时朝崖壁上的符文连开三枪。
子弹打在符文上，溅起火星，但符文只是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光亮。
“没用的，那是能量刻印，普通子弹破坏不了。”沈清辞一边后退，一边快速从医疗箱取出一块玉片——这是她从空间里专门准备的阵基材料。
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玉片上快速刻画。复杂的符文在指尖下成型，带着净源之力的金光。
“天地为炉，造化以工，净源之力，断其勾连——破！”
玉片被她全力掷向泉眼。在空中，玉片炸开，化作一张金色的光网，罩住了整个泉眼。
光网与黑色能量激烈对抗，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崖壁上的符文开始碎裂，泉眼里的黑水翻腾得更加剧烈，甚至有几道黑色能量丝线被光网切断，化作黑烟消散。
但就在这时，泉眼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不是兽吼，更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嘶鸣。
光网剧烈震荡，开始出现裂痕。
“不好，泉眼里有更厉害的东西！”沈清辞脸色一变，正要再施手段，陆战北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他闭眼，再睁眼时，瞳孔深处有暗金色的光芒流转。那是“烛龙”之力被主动激发的征兆。
“退后。”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陆战北没有攻击泉眼，而是将手掌按在地面。暗金色的能量从他掌心涌入地下，不是破坏，而是沟通。他在用自己的力量，尝试安抚被强行抽取而痛苦的地脉。
地底传来震动。泉眼中的黑水开始褪色，从漆黑转为暗灰，再转为浑浊的土黄。崖壁上的符文大片大片地熄灭。
那个低沉的咆哮变成了痛苦的哀鸣，然后逐渐微弱，最终消失。
光网散去，泉眼恢复了平静。水虽然还是浑浊的，但已经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漆黑。
陆战北收回手，踉跄了一下。沈清辞赶紧扶住他，灵识探入，发现他体内的“烛龙”之力消耗了将近一半，但“昆仑”意识没有趁机反扑，反而……似乎更安静了。
“你用了净源之力？”沈清辞惊疑不定。
“一点感悟。”陆战北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在东南养伤时，你说过净源之力有‘秩序修复’的特性。我试着用烛龙之力模仿那种频率，看来……有效。”
这不仅是有效，简直是突破性的进展。如果他能将烛龙之力转化为类似净源之力的能量，那对“昆仑”意识的压制和转化，将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沈清辞快速采集了水样，又在崖壁下发现了几个埋藏的骨片阵基，全部收起。
“必须赶紧回去。”她扶着陆战北，“刚才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冥河的人，他们会知道我们在调查。”
龙巴老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
三人刚转身要走，陆战北忽然停下，侧耳倾听。
“怎么了？”沈清辞问。
“有枪声。”陆战北眼神锐利，“从云雾寨方向传来的。”
石岩那边出事了。
沈清辞心头一紧，看向陆战北。他的腿伤未愈，刚才又消耗了大量力量，但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回去。”他说，“老陈他们可能顶不住。”
三人以最快速度往回赶。而云雾寨方向的枪声，正变得越来越密集。
风暴，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