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竹小筑外,月光被茂密的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两道窈窕迅捷的身影上。
木婉清招式狠辣,一柄短剑如同毒蛇吐信,招招不离袁紫衣要害。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屋内那个叫阮星竹的女人,完成母亲秦红棉的夙愿,也斩断自己与那段不堪父女关系最后的、脆弱的连接点。
然而,袁紫衣的身法如同鬼魅,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她的致命攻击。
一条长鞭使得神出鬼没,时而如灵蛇缠腕,时而如铁索横江,并非为了杀伤,更多是阻滞与牵制。
“让开!”木婉清声音冰冷,带着不耐。她久攻不下,心中焦躁更甚。
手腕一翻,几枚喂了毒的“毒箭木”袖箭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直取袁紫衣上中下三路。
袁紫衣轻笑一声,足尖一点,身形如穿花蝴蝶般轻盈旋开,长鞭卷起一道圆弧,“叮叮叮”几声脆响,竟将三枚袖箭尽数扫落。
“木家妹子,火气何必这么大?”袁紫衣语带戏谑,手中长鞭却丝毫不慢,“打打杀杀多不好,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聊聊你家公子?” 她刻意加重了“你家公子”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揶揄。
木婉清闻言更是羞怒,她与段誉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是她心头一根刺。
“找死!”她娇叱一声,攻势更急,短剑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啸音。
两人一个狠辣凌厉,一个轻灵刁钻,一时之间,剑光鞭影交织在一起,劲气四溢,吹得周围竹叶沙沙作响,局面陷入僵持。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从竹林小径传来:
“木姐姐!袁姐姐!你们别打啦!”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淡绿衫子的少女如同林间小鹿般蹦跳着跑了过来,正是钟灵。她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连呼“钟姑娘小心”的段誉。
钟灵眼见木婉清暗器厉害,生怕袁紫衣吃亏,也怕木婉清伤了人不好收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小手在腰间皮囊一拍,一道白光“嗖”地射出,直扑木婉清面门。
正是她的闪电貂。
木婉清听得钟灵呼喊,攻势本能地一缓,忽见白影袭来,带着一股腥风,心下大惊,急忙回剑格挡。
那闪电貂极为灵巧,在半空中扭身避开剑锋,一口咬向木婉清手腕。
木婉清虽惊不乱,手腕一沉,另一只手已扣住几枚毒箭,便要向闪电貂射去。
“貂儿回来!”钟灵急忙呼唤,闪电貂闻声,在空中一个转折,轻巧地落回她肩头,龇着牙,对着木婉清“吱吱”叫唤。
“木姐姐,你没事吧?”钟灵跑到近前,看着木婉清冰冷的目光,有些怯怯,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动手呢?南宫大哥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自己人?”木婉清冷笑,黑纱下的眸光扫过袁紫衣,又落在钟灵身上,“谁跟你们是自己人!让开,我要杀的是阮星竹!”
段誉此时也赶到,气喘吁吁地拦在木婉清面前,恳切道:“木……木姑娘,阮阿姨她……她并无大错,何至于要取她性命?冤家宜解不宜结,还请姑娘三思!”
他天性仁善,虽知父辈恩怨纠葛,却始终认为不该妄动杀孽。
木婉清看着段誉,眼神复杂。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迂腐天真,却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她心中烦乱,母亲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这边又被袁紫衣和钟灵拦住,段誉还在旁边絮絮叨叨……
就在这混乱僵持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
“婉清,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南宫宸缓步从凤仪阁方向走来。
他身后,跟着一人,正是秦红棉。
令木婉清瞳孔骤缩的是,母亲秦红棉亦步亦趋地跟在南宫宸身后,亦步亦趋,神情……不再是往日那种冰冷的偏执和杀意,反而带着一种仿佛大病初愈般的虚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甚至,看向南宫宸背影的目光中,竟隐隐含着一丝敬畏与……依赖?
更让她心头巨震的是,母亲手中那柄从不离身的修罗刀,不见了!
“娘?!”木婉清失声喊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亲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她不是去杀刀白凤了吗?怎么会跟在这个南宫宸身后,还……还似乎对他言听计从?
秦红棉听到女儿的呼唤,抬起眼,目光触及木婉清时,闪过一丝愧疚和复杂,但很快又化为一种决然。她轻轻对木婉清摇了摇头,低声道:“婉清,把兵器放下。”
“放下?”木婉清如遭雷击,握着短剑的手微微颤抖,“娘!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杀了这些女人……”
“过去的都过去了。”秦红棉打断她,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今往后,我们母女,追随南宫公子。”
“追随他?!”木婉清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十几年,心中只有对段正淳及其相关女子的仇恨,何曾想过要“追随”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她猛地看向南宫宸,目光如冰刀:“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南宫宸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目光平静地迎上她充满敌意和审视的视线,淡淡道:“我只是给了你们母女一个更好的选择。一个不必再活在仇恨阴影下,可以堂堂正正、拥有一个完整家园的选择。”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木婉清冰冷的外壳。
家园?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也太过……诱人。
她从小就跟着母亲东躲西藏,住在荒僻的山谷,唯一的温暖来自母亲,却也伴随着无尽的仇恨教育。
堂堂正正?完整家园?这真的是她们可以拥有的吗?
她看向母亲,秦红棉对她轻轻点头,眼神中传递出确认与恳求。
木婉清的心乱了。
母亲的转变太过突然,南宫宸的话语太过震撼。
她一直以来的信念支柱,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复仇,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理所当然。
袁紫衣收了长鞭,抱臂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在说“看吧,又一个”。
钟灵则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幕,觉得南宫大哥真是太厉害了,连木姐姐这么凶的人好像都要听他的话了。
段誉则是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一场流血冲突似乎可以避免了。
南宫宸不再看心神激荡的木婉清,目光转向一直躲在门后、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阮星竹。
“阮姑娘,受惊了。”他语气温和了些。
阮星竹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来,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局面——杀气腾腾的木婉清似乎被制住了,连秦红棉都一副归顺的模样……她心中对南宫宸的敬畏和那点隐秘的期待,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多……多谢南宫公子解围。”阮星竹声音发颤,盈盈一礼,眼波流转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依赖与讨好。
南宫宸微微颔首,对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镇南王府耳目众多。阮姑娘,借你的小镜湖别院一用,处置后续事宜,如何?”
阮星竹此刻哪敢不依,连忙点头:“但凭公子安排。”
于是,一行人便在一种微妙而沉默的气氛中,离开了镇南王府,趁着夜色,悄然前往阮星竹位于小镜湖畔的别院。
王府的这一夜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躲在远处阴影里,一直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刀白凤,看着南宫宸带着秦红棉、木婉清,甚至阮星竹一同离去的身影,手中念珠捻动得飞快。
她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惊叹,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迫感。
公子他……收服人心的手段,真是鬼神莫测。
秦红棉那般偏执之人,竟也能被他降服?
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她摸了摸怀中南宫宸赠予的那卷《安般守意经》,心中悄然做了一个决定。
而段誉,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挠了挠头。
他虽然单纯,却也感觉到,今夜之后,王府,乃至整个大理的格局,似乎都因这位南宫大哥的到来,而悄然改变了。
夜风吹过,竹影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