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雨独自坐在那间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里,时间感变得模糊而扭曲。头顶苍白的灯光从未熄灭,照得墙壁和地板一片冰冷单调。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小时?三小时?还是一整夜?只有工作人员定时送来的简单餐食和饮水,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
那个自称杨先生的男人之后再未出现。但戚雨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监视并未停止。墙上的单面镜后,必然有眼睛时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记录着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致的安静,反而放大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父亲殉职的真相、“蛇刃”组织的庞大阴影、自己失忆又复得的预知梦能力、以及如今这被“保护”性囚禁的处境所有信息碎片在她脑中疯狂碰撞、重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但另一种情绪——一种被操控、被当作棋子般摆布的不甘和愤怒,也在悄然滋生。
他们想知道她梦境的内容?想知道她如何找到仓库?可以。但她绝不能完全被动。这些信息是她目前唯一的筹码。
她拿起杨先生留下的纸笔,却没有立刻写下任何关于梦境的关键细节。
她先是画了一张立县的地图,标注出青少年活动中心、历山路112号仓库的大致位置,以及她“推测”凶手可能选择的路线。
这基于她的刑侦知识和现场观察,而非梦境。
她详细描述了那辆蓝色货车的特征、破损位置,以及她在货厢内看到的脚印、包装纸和那片校服布料——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物证,足以取信于人,也暂时规避了超自然力量的解释。
然后,她才开始谨慎地触及梦境。她没有描述那种被附身的、浸入式的恐怖体验,而是将其“合理化”为一种高度紧张下的、反复出现的“噩梦”和“直觉闪回”。她写道:
“近期因关注学生失踪案,精神压力巨大,频繁做内容相似的噩梦。梦境混乱,但反复出现一双在泥地中奔跑的蓝白运动鞋与已知失踪者王浩的穿着吻合,一个模糊的、扭曲的蛇与匕首图案可能与本地某些不良团体有关,醒来后凭记忆画出,以及一种被泥土掩埋的窒息感。
这种窒息感和不安感驱使我去活动中心周边调查,结合对被盗货车协查通报的关注,最终在历山路112号发现了可疑车辆。至于为何能精准找到仓库破损处,纯属排查过程中的偶然。”
她将画好的纹身图案附在纸上。这个图案是真实的,是关键线索,但她给出的来源是“噩梦中的模糊记忆加上主观描绘”,刻意削弱了其超自然的精准性。
她尽可能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因为职业责任感而过度焦虑、直觉敏锐、甚至有点运气好的老师,而非一个拥有诡异能力的“异常体”。
写完这些,她按下了呼叫铃。
很快,门被打开,进来的不是杨先生,而是之前那个冷峻的西装男。他沉默地收走了戚雨写满字的纸和画,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再次离开。
戚雨的心稍稍落下一些。第一步,她给出了诚意和关键线索,同时试图保护自己最核心的秘密。接下来,就是等待对方的反应,以及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
她再次仔细地、不引人注意地审视这个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等寻找任何可能的缝隙、通风口,或者监控设备的蛛丝马迹。她侧耳倾听,试图捕捉那偶尔出现的、诡异的低频震动。
它似乎源自更深的地下,规律不定,有时微弱得几乎以为是错觉,有时又稍微清晰一些,像某种大型设备的嗡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一个国安的安全屋,需要配备这种地下设施吗?
她的疑虑越来越深。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依然是那个西装男,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不是食物,而是一套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棉质衣物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
“换上。你需要换个房间休息。”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换房间?戚雨心中一紧。这意味着什么?是常规轮换,还是她提交的东西引起了什么变化?
她依言照做,在房间角落的屏风后换上了那套毫无个性的衣服。西装男全程背对着她,但戚雨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全方位的监视感并未消失。
换好衣服后,西装男示意她跟上。走出这个囚禁她许久的房间,外面是一条同样灯光苍白、寂静无声的长廊。空气更加冰冷,带着更浓重的、类似机房的那种干燥气息。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金属门,没有任何编号或标识。
他们经过几个转角,走廊向下略微倾斜。戚雨的心跳加速——他们在往地下更深处走。那低频的震动似乎也变得更加隐约可感。
终于,西装男在一扇门前停下,用身份卡刷开门:“进去吧。”
这个房间比之前那个稍大一些,多了一个小小的、用磨砂玻璃隔开的卫生间,但依旧没有窗户。唯一的区别是,房间里多了一张简单的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的、没有任何外接端口的多媒体终端设备。
门在她身后关上并锁死。
戚雨走到桌前,发现终端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显示着一行字:
“请观看以下资料,并回忆是否在梦境中有过类似场景或符号出现。”
接着,屏幕开始自动播放一些经过处理的图片和视频片段是一些极其隐晦、扭曲的符号标记,某些地下交易场所的模糊影像,甚至还有一些看似抽象、却让人本能感到不适的图案,与她那预知梦中感受到的诡异氛围有某种微妙的、黑暗的相似性,但又并非完全一致。
戚雨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想用这些外部信息来“引导”和“对标”她的梦境,试图将她的能力纳入一个他们可以理解和控制的框架内,或者……是在测试她叙述的真伪,看她是否会因为看到这些而出现动摇或补充细节。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专注地落在屏幕上,大脑飞速运转,既要在这些资料中寻找可能与“蛇刃”真正相关的线索,又要谨慎地控制自己的反应,不能表现出过度熟悉或过度陌生。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她既是被研究的对象,也必须成为最冷静的分析师。她知道,叶少柒和江牧一一定在外面想方设法地找她,而她必须在这里坚持下去,利用一切机会,找出真相,并活下去。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深陷的、光怪陆离的迷局。而那低沉的地下震动,仿佛是这个巨大谜团深处永不停止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