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斌抵达白帝城时,江风裹挟着水声和水汽扑面而来。
城门前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欢呼声与锣鼓声组成热烈的迎接浪潮。
为首的人群中,一位身着素白长袍、发丝与胡须皆如雪般洁白的老者格外显眼。
他身形挺拔,虽年事已高,眼神却依旧锐利明亮,正是白帝城的真正的守护者万江河。
“爷爷,这位就是陈斌。”
万重山快步上前,语气中满是敬重,又转向陈斌,侧身介绍道,“陈斌,这位是我爷爷。”
陈斌微微颔首,目光在万江河身上短暂停留,瞬间便感应到对方体内沉稳雄厚的气息与稳固的境界,随即声音恭敬而沉稳:“陈斌见过老前辈。”
“陈大人,老夫万江河,一直坐镇白帝城阵法中枢,平日里鲜少与外人接触,知晓我的人并不多。” 万江河往前迈了一步,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担忧,“老夫有一个问题,或许有些多余,但心中始终牵挂,不得不问。
那江海龙王……”
陈斌闻言,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江贝贝,眼神中带着一丝示意。
江贝贝立刻会意,抬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通体泛着光泽的獠牙,獠牙表面纹路清晰,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她举着獠牙,声音清脆:“这就是江海龙王的牙齿。”
众人目光齐聚在那颗獠牙上,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仍被其尺寸震撼。
江海龙王的其他部位太过庞大,根本无法轻易取出,唯有牙齿相对便取,可这颗牙齿竟也足有五丈长,立在地上如同一根巨大的玉柱。
“老夫万江河,代表白帝城上下所有百姓,也代表大江两岸受江海龙王侵扰的子民,谢过陈大人!”看到獠牙的瞬间,万江河眼中的担忧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与感激。
他深深躬身行礼,起身时语气愈发恭敬,伸手做出邀请,“老夫已在城中略备薄酒,为陈大人接风洗尘,请随我来!”
酒宴设在白帝城的城主府内,厅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早已摆满了各色佳肴。
众人依次落座,没有过于繁琐的礼节束缚,气氛轻松、、。
“哈哈!江海龙王这老东西,数百年的作恶多端,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吃掉你的脑子!” 万江河端着酒杯,脸上满是畅快的笑容,手上的筷子不停往盘中雪白的脑花伸去,每吃一口都发出满足 声。
陈斌、江贝贝等人,还有同四只吞贝,也纷纷拿起筷子,对着桌面上江海龙王鲜美的肉和血蟹统领肥美的蟹肉大快朵颐,席间不时传来欢快的交谈声。
唯有昭华与众不同。
她坐在角落,每次进食时,都会轻轻撩起兜帽下黑色面罩的边缘,露出一小片白皙的下巴,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小块肉,小口慢嚼,动作轻柔而谨慎,生怕被人看到面罩下的模样。
陈斌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昭华的下巴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面罩外的肌肤。
可下一秒,他的眼神便凝固了。
那洁白的下巴上,赫然横着数道深邃的伤疤,伤疤扭曲交错,如同几条狰狞的蜈蚣趴在皮肤上,尤其是嘴角那一道,竟一直延伸到脸颊的上半部分。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伤疤似乎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活物一般。
陈斌心中了然:难怪这个女人平日里总是裹得严严实实,原来是怕这可怖的伤疤吓到别人。
“你的脸?” 陈斌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脸?”
昭华听到问话,夹着肉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缓缓放下筷子,低下头,抬手隔着黑色面罩,轻轻揉了揉嘴角那道延伸的伤疤。
她轻笑一声,笑声中满是自嘲,抬眸看向陈斌,眼神复杂:“怎么,如此丑陋的脸吓到你了?
这只是旧伤罢了,当年魔气入体留下的痕迹,这么多年了,一直好不了。”
说完,她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小口吃着盘中的肉。
她很少在别人面前进食,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追问,可今日终究还是没能避开。
陈斌看着她落寞的模样,轻轻笑了笑,语气真诚:“怎么会,人的丑陋从不在外表,而是在内心。
况且,你这些伤不算什么,我的灵力或许能治疗。”
“真的?”
昭华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光芒,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可这光芒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又黯淡下去。
她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中满是失望与无奈:“算了,我之前去过白玉京,那里的修士医术高超,却也对我这伤势束手无策。
想要彻底清除我身上的魔气,起码要耗尽一位筑基武者的一身修为,这样的代价太大,没有人会愿意这样做的。”
“白玉京不可以,不代表我不可以。”
陈斌眼神坚定,语气中充满自信,“当然,最终要不要治疗,全看你的意愿。
明日我们回郢都之前,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言罢,他便不再多提此事,转而与众人继续交谈,席间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是夜,白帝城笼罩在静谧的夜色中。
江风呼啸而过,吹动着城墙上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
昭华独自站在白帝城最高的悬崖边上,脚下便是奔腾不息的大江,江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蜿蜒向前。
她隐于黑暗中的眸子缓缓抬起,望向头顶的万里星空。
那星空被厚重的云层笼罩,显得格外昏暗,像是漫无边际的长夜,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知为何,这次与陈斌一同行动,居然前所未有的轻松,没有以往的尔虞我诈,也没有生死一线的危机。
这种轻松让她紧绷已久的神经渐渐放松,此刻竟有些慵懒,连周身的魔气都收敛了几分。
她抬手,隔着黑色面罩轻轻抚了抚脸上的伤疤,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让她心中一阵刺痛。
纠结、犹豫、期待……
种种情绪在心中交织翻涌,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豁然起身,身形如一片落叶般轻盈,昭华朝着陈斌的住处飘去。
此时,陈斌刚从浴室中走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水汽。
他抬手运转灵力,金色的灵力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将身上的水汽蒸干,随后从容地穿上外衣。
刚整理好衣衫,他便察觉到窗外传来一丝微弱的气息。
于是朝着窗外开口,声音平静:“你来了,进来吧!”
话音刚落,窗户便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昭华的身影便出现在房中,动作轻盈得如同鬼魅。
“我以为你不会来。”
陈斌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抬手示意桌旁的椅子,“坐吧。”
昭华走到八仙桌对面,端端正正地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本来是不抱希望的,可既然有机会,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陈斌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的面罩上,语气简洁:“开始吧!”
“希望你不要被吓到。”
昭华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的勇气。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缓缓抬手,先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随后又伸手抓住脸上的黑色面罩,一点点将其摘下。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陈斌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暗道: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太过简单了。
昭华的脸根本不是 “有几道伤疤” 那么简单。
整张脸坑坑洼洼,如同被疯狗抓过的豆腐,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暗沉粗糙。
更可怖的是,几缕高品阶的黑色魔力还在伤口处不断蠕动,如同细小的虫子在血肉中穿梭。
他之前偶然看到的那几道狰狞伤疤,与之相比,居然算是较新、较轻微的伤。
“这……” 陈斌看着那张扭曲可怖的脸,迟疑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些伤口,是我在【丹阳古战场】沾染上的。”
昭华感受到陈斌的目光,眼神黯淡了几分,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丹阳古战场?”陈斌好奇,追问道,“是古都丹阳所在的那片战场吗?”
“对,就是古都丹阳。”
昭华轻轻点头,继续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当年西方妖魔大举入侵,攻破了大周的都城镐京,大周王朝无奈之下,只能被迫东迁洛阳。
那一战,曾经独尊大周、实力雄厚的【道门】惨遭覆灭,残留的大部分门人逃到洛阳后,组建了现在的白玉京。
也就是从那时起,才有了大周五宗。
他们都是【道门】当年在各地的驻地传承。
比如,齐州泰山上的剑阳宗,曾经就是【道门】剑阳峰的传承。
秦岭上的道仙宗,更是直接建立在【道门】当年的废墟之上。
还有五台山上的燃灯寺,是由燃灯道人亲手建立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沉重:“那一战,我们楚州也曾出兵支援镐京,可大军刚出城不久,便遭到了妖魔的埋伏。
结果可想而知,楚州大军全军覆没。
妖魔无奈之下,楚州只能从丹阳迁都到郢都。
直到后来妖魔退去,大周王朝才重新分封,设立了秦州。”
“而在二十年前,朱雀堂的那些妖魔在丹阳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血祭。
我们提前收到了秦州的通报,做好了准备,可即便如此,丹阳还是损失了一大半的人口。
我当时奉命追击那些妖魔,一路追到了丹阳古战场,结果也中了妖魔的埋伏,被阴煞魔气侵入体内,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陈斌静静地听着,不时轻轻点头。
这些都是大周王朝的隐秘往事,史书上从未有过记载。
他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听得格外认真,眼神中满是专注。
“等一下,”
听到这里,陈斌忽然打断她,疑惑地问道,“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丹阳古战场的位置,那你当初抵达那里时,为何不提前警惕,反而会中了妖魔的埋伏呢?”
“因为我当时只是从那座古战场旁边路过,根本没有靠近,可谁能想到,那古战场居然自己‘跑’过来了。” 昭华无奈地苦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荒诞。
陈斌听到 “古战场自己跑过来” 这句话。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幅滑稽的画面:一座庞大的战场像是人一样撩起衣摆,迈着大步追向昭华。
想到这里,他憋笑,差点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那么,现在可以开始治疗了吗?”
昭华没有注意到陈斌的异样,抬头看向他,“你想怎么治疗?”
陈斌收敛心神,语气平静地回答:“我会直接用灵力注入你的体内,修复你受损的肌肤和经脉,清除残留的魔气。”
闻言,昭华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
她当年受伤后,曾找遍了楚州所有的筑基武者,可他们都对自己体内的魔气毫无办法,陈斌的方法听起来与那些人并无不同。
但这失望也只是一闪而过。
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道:“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直到陈斌缓缓抬手,指尖凝聚出一股浓郁的灵力 。
那灵力一半是温暖耀眼的金色,一半是纯净皎洁的白色,两种颜色相互缠绕,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初生的朝阳,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看到这股灵力,昭华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紧紧盯着那团灵力,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稍等!”
陈斌忽然起身,在昭华疑惑的目光中,迈步走向房门,伸手将房门打开。
“哐当……”
房门刚一打开,几道身影便失去支撑,滚了进来,正是江贝贝、张叶叶等人,他们身上还残留着隐匿气息的灵力波动,显然是刚才一直在门外偷听。
陈斌看着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你们隐匿气息的本事倒是不错,不过既然想听,直接进来就是,何必躲在门外偷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