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舟撞开雾墙的瞬间,河面浮起一排灯笼。
不是幽蓝的鲛人泪火,也不是冥河常见的魂灯,而是大红的丧灯,一盏接一盏,密密麻麻漂在水面上,像谁把讣告贴到了阴间门口。每盏灯上都写着两个墨黑大字——“楚昭死”。
寒星手里的戟刚收回来,见状差点又抡出去:“这年头连死人都开始搞众筹了?”
我没理她,左眼的琉璃镜自动发烫,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哗啦翻到某一页,一行小字浮现:“名讳成咒,书死者可通魂路,若万人同书一人之死,则其神魂可被寄生。”
我冷笑:“好家伙,现在连咒术都走流量路线了?谁给我刷这么多‘早点凉’?”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盏灯笼“啪”地炸开,里面没火,也没灰,爬出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道士。他眼神呆滞,额头正中嵌着一只拇指长的黑虫,正缓缓扭动,像是在呼吸。
寒星一戟柄把他拍倒,那虫子立刻从额心钻出,落地就化作一缕黑烟,往下一具灯笼扑去。
“别斩。”我抬手拦住她挥下的戟,“让它们出来。”
我咬破指尖,毒血弹向第一只爬出的弟子眉心。血珠还没落地,那黑虫突然剧烈抽搐,像被电击了一样,直接从颅内弹射而出,在空中扭成一团,然后“噗”地炸开,腥臭味扑鼻。
第二滴血甩出去,第三滴,第四滴……每滴血落,就有一只黑虫暴毙,尸体化烟消散。几十具被寄生的弟子横七竖八倒在岸边,全晕过去了,但呼吸平稳。
我扫了一圈,冷笑:“挺会玩群控啊?拿正派弟子当肉身基站?”
寒星蹲下检查一个道士的脸色,忽然皱眉:“他们胸口都有徽记……玄霄派的。”
“哦?”我挑眉,“那个整天喊‘替天行道’,结果私底下给魔修交保护费的门派?”
“就是他们。”她点头,“三个月前掌门失踪,门派对外说是闭关。”
我嗤笑一声:“闭什么关,怕不是早被种蛊了,现在出来打工还债。”
话音刚落,人群里传来一阵骨骼错位的“咔咔”声。
一个穿着褪色青灰道袍的老者缓缓站起。他面容枯槁,胡子花白,胸口绣着一枚已经发黑的“玄霄”徽记。他站得笔直,动作却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他张嘴,声音却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而是一堆人在同时说话,高低不一,语调错乱:
“楚昭!你篡改天律,毁龙宫根基,动摇三界秩序……今日,当诛!”
说完,他掌心猛地喷出一团黑雾,直扑我面门。
我非但没退,反而往前半步,折扇“啪”地展开,扇骨沾着刚才残留的毒血,迎着黑雾一扇。
“嗤——”
雾气像是碰到滚油的雪,当场沸腾,发出类似惨叫的尖鸣,迅速萎缩。
我冷笑:“你这点蛊毒,连我吐口痰都能中和。”
老者动作一顿,喉咙里咯咯作响,像是有人在他体内调试麦克风。接着,他一步步朝我逼近,双手抬起,十指扭曲如枯枝,指尖滴落黑色黏液,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我懒得跟他废话,折扇一收,直接上前,扇尖挑开他衣领。
他脖颈侧面,赫然印着一枚蛛网状的黑印,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找到了。”我低声道,“寄生锚点。”
我指尖一滴毒血落下,正中黑印。
那印记猛地一缩,随即剧烈扭动,竟顺着扇尖反窜上来,直奔我手指!
我手腕一翻,扇子合拢,咔嚓一声夹住那团黑影,毒血顺着扇骨渗入,将它死死压住。
黑印发出无声的挣扎,最终化作一缕焦烟,散了。
老者身体一软,差点跪倒,我一把揪住他后领,让他保持站立。
“醒着呢?”我盯着他的眼睛,“听得见我说话吗?”
他眼皮颤了颤,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救……我……”
“不急。”我松开手,任他瘫坐在地,“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哪年买的我这款道袍的仿品?穿得还挺认真。”
寒星在旁边噗嗤笑出声。
老者嘴唇抖了抖,没再说话,昏了过去。
我转身看向河岸,那些写满“楚昭死”的灯笼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但已经不再有活人爬出。
“清完了?”她问。
“表面清了。”我眯眼扫视浓雾,“但刚才那一下,我感觉有东西溜了。”
“你是说……那根断掉的黑线?”
我点头。就在刚才制服掌门时,最后一只黑虫没有爆炸,而是化作细丝,射向岸边的雾中。我甩扇斩断一半,另一半消失了。
“渊主在试远程操控。”我冷声道,“用死人名单当信号塔,拿正派弟子当转发器,自己躲在后面发指令——这操作,比某些群发广告的还熟练。”
寒星把昏迷的弟子一个个拖到渡魂舟边,用镇渊石压住他们的命门,防止残蛊反噬。
“这些人怎么办?”她问。
“带回船上。”我说,“等他们醒,问问谁给他们发的‘入职邀请函’。”
她点头,正要动手,忽然顿住:“等等……这个掌门,他还喘着。”
我走过去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实还有气,而且脉搏虽然微弱,却带着一丝诡异的规律性,像是被什么东西定时拨动。
我伸手按在他心口,毒血顺指尖渗入。
刹那间,他猛然睁眼!
不是原本那种呆滞的眼神,而是泛着幽光,瞳孔深处有黑线交织,像一张正在编织的网。
他嘴角咧开,笑容扭曲,裂到了耳根,声音彻底变了:
“你以为……只有我一个?”
我反应极快,折扇横扫,一道毒血弧线甩出,正中他额心。
“啪!”
那只一直藏在他颅内的母蛊终于钻出,体型比之前的都大,像一只乌黑的蜘蛛,八足张开,猛地弹向岸边浓雾!
我甩扇追击,血刃划空,斩断它后腿三根,但主体已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别追。”我低声喝住正要冲出去的寒星。
她停下脚步:“为什么不追?”
“因为这就是目的。”我盯着那片雾,“让它逃,是为了引我们分兵。渊主现在不敢正面碰我,只能靠这些小把戏恶心人。”
她咬了咬唇:“可它要是去寄生别人呢?”
“那就说明。”我站起身,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下一个倒霉蛋,刚好成了我们的线索。”
我回头看了眼瘫在地上的掌门,又瞥了眼那些仍在漂浮的“楚昭死”灯笼。
“这些灯,是从鬼蜮深处飘来的。”我说,“有人在那边搭了个直播间,专门给我办追悼会。”
寒星握紧戟柄:“那你还等什么?”
我笑了笑,抬脚踏上渡魂舟。
船身轻震,龙头雕刻眨了眨眼,魂币哗啦一翻,全变成了“稳了”。
“走。”我说,“去给他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