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潜航艇像一尾滑入深渊的鱼，悄无声息地切入了第七节点外围的混乱能量场。
“到了。”
阿木的声音在狭小的舰舱里响起，带着菌丝网络与规则伪装层共鸣产生的轻微颤音：
“俺们钻出‘缝隙’了。”
观察窗外，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这里不像太空，更像某个疯子的梦境。
暗红色的能量管道横贯视野，直径堪比小行星，表面流淌着粘稠如血的终焉能量。
无数细小的能量流从虚空中被抽吸而来，汇入管道——那是一个个世界被榨取的本源，在管道壁上形成闪烁的光斑，又迅速黯淡、消失。
而他们此行的目标，第七节点，就悬浮在管道中段。
那是一座由纯粹规则构筑的畸形建筑。它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一颗搏动的黑暗心脏，时而展开成多面晶体，时而又坍缩成扭曲的几何纹路。
它周围的空间呈现出病态的褶皱，光线在这里不是直线传播，而是像被打乱的毛线团，胡乱缠绕。
“美吗？”
雨柔突然开口，猩红的眼眸倒映着窗外的混乱：
“美得让人想吐。”
灵风抱剑而立，白衣在舰舱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醒目：
“专心。这里的规则异常指数是外界的十七倍，任何失误都会让我们死得很有‘创意’。”
“比如？”
格罗姆的粗嗓门从通讯频道传来——他留在要塞远程支援。
“比如你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比右手老了五十岁。”
叶红鲤冷静的声音插入，虽然她本人还在医疗舱昏迷，但预先录制的警告音频在特定条件下触发：
“或者往前迈一步，结果回到了三秒前的位置。更糟的是，你的因果被倒置——先受伤，然后才被攻击。”
舰舱内一片沉默。
“红鲤姐……”
阿木咽了口唾沫：
“你这录音播得真不是时候。”
苏沉舟站在舰首，背后的虫翼缓缓舒展，暗金纹路在翅膜上流动：
“按照计划，雨柔先用【心毒】制造混乱，我们趁乱突入节点内层。都检查装备。”
雨柔从腰间取下三把飞刀。
刀身淬着暗红纹路，那是她用自己的血混合【心毒】淬炼的“心毒刃”。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亡灵们已经开饭了。”
窗外，那些被【心毒】感染的亡灵正如疯狗般扑向节点。
它们半透明的身体染上暗红，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癫狂的光芒。
节点的防御机制被激活——规则闪电如暴雨般劈落，能量护盾层层展开。
但亡灵不怕死。
它们撞上护盾，用残存的身体去腐蚀；被闪电劈散，碎片依然蠕动着向前爬。
混乱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
“就是现在！”
苏沉舟低喝。
阿木猛推操纵杆。
虚空潜航艇表面的规则伪装层剧烈闪烁，整艘舰艇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从亡灵撕开的防御缺口一头扎了进去。
穿越护盾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诡异的“剥离感”。
不是物理冲击，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同时拉扯他们的记忆、认知、甚至对“自我”的定义。
舰舱内响起压抑的闷哼声。
“保持清醒！”
璃心清喝一声，翠绿色的生命灵能如涟漪般荡开，在每个人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那股剥离感稍稍减弱。
然后他们进入了节点内部。
如果外部是疯子的梦境，那内部就是噩梦本身。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
地面？不存在的。
有的只是不断变幻的规则场域——一片区域重力是反的，另一片时间流速快了五倍，再往前，因果链在那里打成了死结。
潜航艇刚冲进来，就一头撞进了“重力迷宫”。
舰体猛地一沉，接着被扯向左上方，然后又翻滚着坠向某个倾斜的角度。
阿木额头冒汗，双手在控制面板上快出残影：
“稳住！稳住！俺的菌丝在跟重力场拔河！”
“十点钟方向！”
灵风突然睁眼，剑指窗外：
“有东西来了！”
那不是实体生物。
那是三团流动的规则聚合物——它们没有固定形态，身体由不断重组的几何符号构成，表面流淌着灰白色的数据流。
它们移动时，周围的空间规则随之扭曲:经过之处，光线弯曲，物质脆化，连时间都出现轻微断层。
“规则猎杀者。”
苏沉舟认出了这东西：
“叶红鲤资料里提过。它们不直接攻击肉体，而是修改你周围的规则——让你死于‘意外’。”
话音未落，第一只猎杀者已经出手。
它对着潜航艇的方向“点”了一下。
舰舱内的重力方向瞬间翻转了九十度。
所有人来不及反应，齐齐砸向右侧舱壁。装备箱爆开，工具和武器叮当作响。
“靠！”
雨柔骂了一句，单手抓住舱壁扶手，另一只手已经甩出飞刀。
淬毒飞刀划过诡异的角度射向猎杀者。
但刀锋在接近目标三米处突然“减速”——不是变慢，而是那一片区域的时间流速被调慢了五倍。
飞刀像陷入琥珀的昆虫，缓慢得可笑。
猎杀者“看”了飞刀一眼。
飞刀周围的规则再次变化:因果倒置。
先有毒发效果，然后才有命中。
暗红色的【心毒】雾气凭空在猎杀者表面炸开，侵蚀着它的规则结构。
猎杀者身体一阵紊乱，但迅速重组——它直接“删除”了被污染的那部分规则，从周围空间抽取新的规则填补。
飞刀这时才姗姗来迟，“叮”一声撞在已经恢复的猎杀者表面，无力坠落。
“这东西……”
雨柔瞳孔收缩：
“能修改局部规则！”
“不止。”
灵风已经拔剑出鞘，断星剑清冷的剑光照亮舱内：
“它在用规则当盾牌。”
他动了。
白衣身影如鹤掠出，剑锋直指第二只猎杀者。
这一剑迅若惊雷，剑意锁定，是灵风自创的“惊鸿式”——曾经在天元大陆，这一剑斩落过元婴修士的飞剑。
猎杀者不闪不避。
就在剑锋即将命中的刹那，它周围的空间“折叠”了。
不是瞬移，而是空间像纸张一样被对折。
灵风那一剑明明刺向猎杀者的核心，却从它身边三米外划过，只斩碎了一片无关紧要的规则碎片。
“什么？！”
灵风愕然。
猎杀者反击。
它对着灵风所在的区域，修改了“惯性定律”。
灵风正欲变招，却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继续向前冲——惯性被放大了十倍。
他像一颗炮弹般撞向一片扭曲的重力场，那里重力方向每秒变化三次。
“灵风！”
璃心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苏沉舟出手了。
暗金色的虫翼猛地展开，混沌之力如潮水涌出。
他不是攻击猎杀者，而是“覆盖”灵风周围的规则场。
混沌的特性是包容，是混乱，是“什么都可以是”。
被修改的惯性规则撞上混沌领域，就像墨水倒进浑水，瞬间失去了明确的定义。
灵风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在空中强行拧身，剑尖点地，险险稳住身形。
但他脸色难看。
“我的剑……”
他盯着自己的手：
“斩不到它。”
不是速度不够，不是威力不足。
而是规则层面的碾压——你的剑再利，对方直接把“被斩中”这条规则从局部空间中暂时抹除，你怎么斩？
第三只猎杀者趁机发难。
它对着潜航艇的方向，修改了“材料强度”的规则。
舰体外壳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阿木面前的仪表盘上，结构完整性指数直线下跌。
“它在让我们的船变脆！”
阿木急得头顶叶子乱抖：
“再这样下去船要散了！”
璃心双手结印，生命灵能如瀑布般注入舰体。
翠绿色的光晕在舱壁流淌，勉强维持着结构。
但她额头冒汗：
“不行……我的灵能只能修复物质损伤，规则层面的‘脆弱化’我治不了！”
雨柔眯起眼睛。她盯着那些猎杀者，猩红的眼眸里数据流般闪过无数分析——这是【心毒】反噬带来的副作用之一，她的思维速度在毒性刺激下远超常人。
“它们不是无敌的。”
她突然开口：
“看它们的‘身体’，那些几何符号重组的频率。”
众人凝神看去。
果然，三只猎杀者体表的符号虽然不断变化，但每次重组时，都会出现一个极短暂的“规律空白期”——大约零点三秒，那些符号会回归到一种基础的、未激活的状态。
“那是它们从周围空间抽取新规则的‘刷新间隔’。”
雨柔语速极快：
“在那零点三秒里，它们只能用现有的规则存量。如果我们在那一刻攻击，让它们来不及补充——”
“那就干！”
格罗姆在通讯里吼：
“需要俺做啥？”
“你闭嘴就是帮忙。”
雨柔呛了他一句，转向苏沉舟：
“我需要你用混沌领域干扰它们抽取规则的过程，哪怕只延长零点一秒。”
苏沉舟点头：
“可以。”
“灵风。”
雨柔看向那个白衣剑修，难得没有讽刺：
“你那招‘惊鸿式’，从出剑到命中要多久？”
灵风皱眉：
“全速的话，零点二秒。”
“太慢。我要零点一秒内必中的一剑。”
雨柔盯着他：
“你做得到吗？”
灵风沉默了两秒，握剑的手紧了紧：
“……我试试。”
“不是试试，是必须。”
雨柔已经转身面朝猎杀者，双手各扣三把心毒刃：
“璃心，准备大规模治疗，接下来可能会很惨。阿木，船交给你了，散架了我们都得死。”
她顿了顿，咧嘴一笑，那笑容疯狂而艳丽：
“三只。我左一，灵风中二，苏沉舟右三。同步计时——”
她猩红的眼眸里，倒映出猎杀者体表符号重组的规律。
在某个瞬间，她暴喝：
“现在！”
苏沉舟的虫翼轰然展开到极限，混沌领域如海啸般爆发，强行“污染”了三只猎杀者周围的规则环境。
抽取新规则的过程被干扰，刷新间隔被迫延长。
就是这零点四秒的窗口！
雨柔双手齐扬，六把心毒刃不是直线射出，而是沿着六条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轨迹飞出——那是她用【心毒】短暂修改了飞刀路径上的局部规则，让它们走“捷径”。
灵风闭眼，再睁眼时，眸中剑意如雪崩。
他没有用任何剑招。
只是最简单的直刺。
但这一刺，快到了极致——不是手臂的快，而是剑意的快。
断星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超越视觉捕捉的流光。
这不是“惊鸿式”，而是他压榨剑心本源的一剑，名为“舍身”。
几乎同时。
左侧猎杀者被六把心毒刃从不同角度贯入，暗红毒雾在它体内炸开，规则结构开始崩溃。
中央猎杀者被断星剑贯穿核心，剑上附着的斩断之意暂时截断了它的规则重组能力。
右侧猎杀者被苏沉舟的混沌领域完全包裹、吞噬、分解成原始规则碎片。
三团扭曲的聚合物在零点五秒内相继崩解，化作漫天飘散的数据流和规则残渣。
舰舱内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灵风单膝跪地，脸色苍白。
刚才那一剑“舍身”消耗了他三成剑意，需要时间恢复。断星剑飞回手中，剑身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
雨柔踉跄一步，扶住舱壁。
她眼中暗红光芒剧烈闪烁，视觉边缘又开始出现幻觉——那些被她杀死的猎杀者残影，在角落里盯着她。
“做得不错。”
苏沉舟收起虫翼，混沌领域缓缓收敛。
他看向窗外，节点内部的道路已经打开，但更深处，那种令人心悸的规则波动更加浓烈。
阿木的菌丝突然从控制面板上兴奋地竖起来：
“沉舟哥！俺发现了！规则缝隙！”
菌丝指向节点深处某个方向——那里的规则场域虽然混乱，但混乱中有一条极其隐蔽的“通道”。
那里的规则异常指数反而比其他地方低，像是故意留出的……破绽？
“陷阱？”
璃心警惕。
“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苏沉舟盯着那条通道，眼中暗金光芒流转：
“猎杀者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往深处去吗？”
他转身，看向状态各异的同伴。
灵风在调息，雨柔在对抗幻觉，璃心在治疗刚才撞击的轻伤，阿木在努力维持潜航艇的稳定。
“休息五分钟。”
苏沉舟说：
“然后我们走那条缝隙。”
他顿了顿，补充道：
“如果那是陷阱，我们就撕了它。如果那是生路……”
“我们就一路杀到核心。”
雨柔接话，猩红的眼眸里燃烧着近乎癫狂的战意：
“把这鬼东西炸成烟花。”
灵风睁开眼，冷冷道：
“粗俗。”
“有效就行。”
雨柔回敬。
窗外，节点的黑暗心脏在远处搏动。
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阿木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
“俺咋觉得……咱们捅的不是马蜂窝，是阎王爷的胳肢窝呢？”
没人笑。
因为大家都隐隐有同感……
……
（本 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