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碎冰砸在脸上,罗令从输油管另一头爬出时,右肩已经撞得发麻。他伏在雪堆后,盯着河床中央的飞机。螺旋桨开始转动,气流掀起飞雪,像刀子一样刮过地面。赵崇俨正把最后一个金属箱往货舱口推,保镖站在起落架旁,手按在枪套上。
罗令摸了摸脖子上的残玉,又从怀里掏出那半块赵晓曼带来的玉。两块玉贴在一起,冰得刺骨。他没时间犹豫,趁着风向改变的瞬间,猛地冲了出去。
雪地摩托还没完全收进舱内,机身倾斜着,尾部离地不足半米。他抄起腰间的铜罗盘,用尽力气砸向保镖持枪的手腕。金属撞击声被引擎盖过,但那人手一松,罗令已经跃起,一脚踩上起落架,翻身滚进货舱。
舱门正在关闭。他扑过去卡住边缘,硬生生挤了进去。
机舱里堆着木箱,上面印着俄文编号。赵崇俨站在驾驶舱门口,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笑:“罗老师,雪地追击很刺激?可你带的还是那两块石头。”
保镖冲进来,枪口对准罗令。他没动,只把双玉并在一起,贴在最近的金属舱壁上。
嗡——
机舱灯闪了一下,熄了。导航屏瞬间黑屏,雷达发出短促的警报,随即沉默。自动驾驶断开提示亮起,副驾驶猛拉操纵杆,可仪表盘上的指针全在乱转。
“怎么回事?”赵崇俨冲向主控台,手指在重启键上连按。没反应。
罗令慢慢站直,把双玉按在控制台中央的金属接缝处。玉面贴上冷铁的刹那,整架飞机的电子系统像是被抽走了电,连应急灯都灭了。只剩机械仪表的指针微微颤动,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掐住了喉咙。
“你们改文物,解密文,可知道先民为何不用电?”罗令声音不高,“不是不懂,是怕。”
赵崇俨猛地抬头:“怕什么?”
“怕它吞人。”罗令收回玉,退了一步,“怕它把记忆变成数据,把传承变成交易。”
保镖举枪逼近:“把玉交出来!”
罗令不答,转身走向货舱门。他弯腰,将双玉按进地板一道不起眼的接缝里。那缝原本像是焊接痕,可当玉贴上去的瞬间,金属边缘泛出极淡的青光。
外面,风雪忽然停了。
不是风停,是声音被吸走了。整片河床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接着,冰层下传来闷响。
咔——
一道裂痕从飞机三十米外炸开,冰屑飞溅。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裂痕呈环形扩散。地面震动,保镖踉跄了一下,枪口偏了方向。
一个青铜齿轮破冰而出,足有半人高,齿牙粗粝,表面刻着螺旋纹路。它缓缓转动,发出金属摩擦的低鸣。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齿轮从不同方向升起,彼此咬合,发出沉闷的轰响。
赵崇俨冲到舷窗前,脸色发白:“不可能……这里没有记载……”
齿轮阵列不断延伸,像某种沉睡千年的机关正在苏醒。它们沿着冰层下的预设轨道移动,组成一个巨大的环形锁阵。锁链从齿轮中心延伸而出,破冰而上,像活过来的蛇,直扑飞机起落架。
第一根锁链缠上右轮时,副驾驶还在试图启动备用电源。可机械系统完全失灵,油门推到底,螺旋桨只转了半圈就卡住。
“手动推出去!”赵崇俨吼。
保镖抓起撬棍冲向货舱门。罗令站在双玉旁,没拦他。等那人拉开门,风雪灌进来的一瞬,他侧身一让,同时抬脚踹向对方膝盖。
保镖跪倒,撬棍脱手。罗令捡起棍子,反手卡住对方脖子,将人按在舱壁上。外面,锁链已经缠上螺旋桨,金属摩擦声刺耳。
赵崇俨没再动。他站在驾驶台前,看着窗外那座由青铜齿轮构成的环形阵,声音发紧:“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
罗令松开保镖,让他瘫坐在地。“我不是知道,是梦见。”
“梦?”
“每一块砖,每一道纹,我都走过。”罗令走到他面前,“你在冰窟里改文物,可你不知道,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该被带走。它们是钥匙,不是商品。”
赵崇俨冷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杀了我?还是把我也锁进你的古机关?”
罗令没答。他从怀里取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信号还是断的。他打开离线地图,把刚才拍下的齿轮结构图标记上传。附件里只写了一行字:“贝加尔湖冰层下发现先民机关阵,坐标已锁定。”
他做完,抬头看向赵崇俨:“你带出来的每一件东西,都有它的位置。现在,它们要回去了。”
赵崇俨盯着他,忽然笑了:“你以为这就完了?你拦得住一架飞机,拦得住整个系统?我背后的人,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西伯利亚。”
罗令把双玉收回布袋,系紧绳扣。“你说的系统,靠电,靠信号,靠人传话。”他顿了顿,“我这个,靠地脉,靠时间,靠一代代人记下来的东西。”
外面,最后一个齿轮归位。环形阵彻底闭合,锁链绷直,飞机像被钉在冰面上的标本,动弹不得。
风又起来了,卷着雪扑在舷窗上。赵崇俨站在驾驶台前,手指在通讯器上按了又按,没声音。他抬头看向罗令:“你真以为,古法能压过现代科技?”
罗令没说话,只把铜罗盘放在控制台上。罗盘指针原本乱转,可当双玉靠近时,它突然稳住,指向舱外某个方向。
那里,冰层下隐约有光,一闪,又灭。
赵崇俨顺着方向看去,瞳孔一缩。
罗令弯腰,从货舱角落拖出一个木箱。箱底印着“Aurora Series, No.3”,标签还在。他用撬棍撬开,里面是一尊青铜祭器,底部刻着半圈纹路——和罗家守村印完全吻合。
他把祭器抱出来,走到舱门前,一脚踹开。
风雪扑进来,他抱着祭器跳下飞机。
冰面裂痕还在蔓延,齿轮阵发出低沉的运转声。他走到阵眼位置,将祭器放在地面。青铜底纹与冰层下的刻痕严丝合缝。
他取出双玉,按在祭器中央。
轰——
冰层彻底炸开,一道青铜高台从地下升起,四角立着兽首柱,台面刻满星轨图。高台中央,一个圆形凹槽浮现,大小正好容纳双玉。
罗令没动。他知道,这还不是时候。
他转身走回飞机,从保镖身上搜出枪,扔进雪里。又把几个装文物的箱子拖出来,一一打开。明代木雕、汉代玉璧、被磨底的青花瓷瓶……他一件件检查,确认编号与王二狗传来的失窃清单一致。
赵崇俨站在舱门口,没再说话。
罗令抬头:“你解密帛书,可你没读懂第一句话。”
“哪一句?”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他把最后一箱文物搬下飞机,“你拿走的,不是财富,是根。”
他从怀里掏出骨哨,放在唇边。没吹响,只是举着。
远处,冰层下传来震动。不是齿轮,是更深的地下,某种更大的结构正在响应。
赵崇俨盯着他,忽然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罗令收回骨哨,看向那座青铜高台。风雪中,台面的星轨图泛出微光,像是被什么唤醒。
他没回答。只把双玉贴在掌心,感受到一丝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