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宿凛还是没能成功把锅甩出去。
季寻墨那句“态度不端正”像根小刺，扎醒了他残存的领袖责任感。
他艰难地从自我谴责和社死回忆中分出一丝理智，觉得季寻墨说得对——
让学员替自己去，确实显得太不正式，甚至有轻视对方的嫌疑。
岳峥昨晚虽然醉了，但好歹是真心实意把他们当兄弟，不能这么掉链子。
更重要的是，季寻墨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宿领袖，昨晚的事......岳将军他们好像都喝断片儿了，早上副官来送洗漱用品时提都没提。厉上将那边......肯定更不知道。”
这话像一针强效镇定剂，瞬间抚平了宿凛心中最尖锐的羞耻和恐慌。
只要厉战不知道......只要没传到北方去......那丢人还仅限于南方基地内部以及自家这两百个崽子。
虽然依旧想死，但好像......还能抢救一下？
至于自家学员们那意味深长、欲言又止的眼神，宿凛选择暂时性失明。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最猛烈的“公开处刑”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慢慢消化吧。
他在毯子里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把脑子里那些“我喜欢他”、“拜把子”、“别理他”的嘈杂声音压下去，试图找回平日那个冷静自持的宿凛。
终于，毯子动了。
宿凛慢慢坐起身，毯子滑落，露出他略显苍白、眼底带着淡淡青黑但神情已然恢复平静的脸。
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面前憋着笑的季寻墨和面无表情但眼神微妙的楚珩之，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听不出太多情绪：“稿子。”
楚珩之立刻递上一份他“精心准备”的发言提纲——
果然，密密麻麻全是数据和要点，标题赫然是《关于阶段性协同防御成果及未来六个月深度交流合作的框架性阐述》。
宿凛只扫了一眼，额角就隐隐作痛。他推开那份“天书”，揉了揉太阳穴：“不用这个。简单点，说两句感谢和展望就行。”
楚珩之从善如流地收回数据板，毫无遗憾之色，仿佛早就料到。
...
十点整，南部基地中心区广场。
外面阳光刺眼，宿凛下意识眯了眯眼。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南部基地的军民，看到宿凛出现，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宿凛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挺直背脊，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朝着中心区的广场走去。
季寻墨和楚珩之跟在他身后几步远，像左右护法——一个满脸写着“领袖加油”，一个满脸写着“观测人类社交行为”。
仪式比想象中正式，但氛围并不像保护基地高层会议那么压抑紧绷。
南部基地的最高领导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被称为“陈老”。
他没有穿正装，而是一身简朴但整洁的深色布衣。
笑容慈和，眼神清亮，握手时力道沉稳温暖，给人的感觉是历经风霜后的睿智与宽厚，而非朱盛蓝那种精心计算后的虚伪亲和。
“宿凛队长，辛苦你们了。也感谢保护基地的鼎力相助。”陈老的声音平和有力。
“分内之事，陈老客气。”宿凛微微欠身，礼仪无可挑剔，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清冽。
只是仔细听，能察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绷。
“年轻人，不必太拘谨。”陈老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
“到了这里，就像到家一样。以后多交流，多看看。”
简单的寒暄和公开致辞后，宿凛被请进内厅进行进一步谈话。
季寻墨和楚珩之等学员则被安排在外围休息室等候。
踏进内厅，宿凛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斜靠在窗边、仿佛自带慵懒光环的身影——艾萨克·莱因。
南部基地的交流使，或者说，常驻“麻烦精”。
艾萨克今天穿了身南部基地风格的宽松亚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色彩鲜艳的本地水果。
看到宿凛进来，灰绿色的眼睛立刻亮了，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弧度。
“哦！看看这是谁？我们战无不胜、昨晚还差点多了个南方大哥的‘丝神’阁下！”
艾萨克的声音不高，但足够让内厅里几位南部基地的高级官员也听得清清楚楚，话语里的调侃意味浓得化不开。
宿凛：“......”
他刚刚调整好的面部表情差点再次崩坏。
冰蓝色的眸子扫过艾萨克，里面写满了“闭嘴，否则用丝线把你挂外面旗杆上”的无声警告。
艾萨克显然接收到了，但他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灿烂。
踱步过来，将手里的水果朝宿凛一递：“来点？本地特产，‘蜜心果’，甜得很，能解酒——哦，当然，对我们宿队长来说可能不需要，毕竟酒量‘深不可测’嘛。”
宿凛额角青筋跳了跳，直接无视了他，转向陈老和几位正忍俊不禁的南部基地官员。
开始就后续交流的具体细节、训练协同、情报共享等议题进行正式磋商。
艾萨克也不走，就倚在旁边。
时不时插两句嘴，内容时而切中要害，时而又荒诞不经，让整个谈话的气氛在严肃和诡异之间反复横跳。
宿凛一边应对着正事，一边还要分神抵御艾萨克的语言骚扰，只觉得宿醉的头更疼了。
...
与此同时，外面的学员们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消息——
他们可以正式入住南部基地中心区的学员宿舍了！
在临时营地睡了几个星期帐篷，每天听着虫鸣和远处若有若无的怪物嘶吼。
此刻听说能住进有屋顶有墙壁、据说条件还不赖的正式宿舍，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宿舍分配是随机的，混合入住。
一方面是因为南部基地的“异能人”数量本就比保护基地少很多，宿舍有空余；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促进交流，让大家更快融入。
季寻墨拿到分配单时，眼睛一亮——他和于小伍分到了同一间。
寝室号407。再往下看室友名单：林啸天（本地）、沈河（本地）。
“老季！咱俩一起！”于小伍凑过来，乐得见牙不见眼，随即又有点担心地看了看秦茵的分配单。
秦茵被分到了另一栋楼，和一名南部基地的“异能人”以及另外两名保护基地的女学员同住。
她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对于小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带着行李找到407寝室，推开门，季寻墨和于小伍都愣了一下。
这宿舍......比保护基地的好太多了！
保护基地的“异能人”宿舍虽然也不差，但总透着一股“实用至上”、“资源有限”的紧凑感。
六人一间算是标配，空间利用到了极致，显得有些逼仄。
而眼前这间南部基地的宿舍，竟然是四人间！宽敞明亮得多。
四张单人床不是上下铺，而是独立的，带有私密性不错的帘子。
每人配备了一张书桌、一个储物柜，甚至还有一个小的共享休息区，摆着两张简易沙发和一张矮几。
窗户很大，采光极好，窗外能看到中心区修剪整齐的绿化和远处高耸的防御塔。
“我去......这待遇......”于小伍咂舌，“咱们基地那小破楼是不是该翻修了？”
他们正打量着，寝室里另外两个人听到动静，从自己的床边站了起来。
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
寸头，五官硬朗，眼神明亮，穿着南部基地常见的无袖工装背心，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一看就是力量型。
他笑起来很爽朗，主动打招呼：“你们好！是北边来的兄弟吧？我叫林啸天，树林的林，呼啸的啸，天空的天！欢迎欢迎！”
另一个则略显清瘦些，戴着副无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穿着整洁的衬衫长裤，气质斯文，但眼神很锐利。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但透着认真：“沈河。三点水的沈，江河的河。以后就是室友了，请多指教。”
“你们好你们好！”于小伍立刻发挥他的社交天赋，热情地迎上去。
“我叫于小伍，这是我兄弟季寻墨！以后打扰了！”
季寻墨也礼貌地点头致意：“季寻墨。麻烦你们了。”
林啸天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早就听说你们北边来的兄弟厉害，能把矿坑那帮鬼东西打服！我们佩服还来不及呢！”
他目光落在季寻墨腰间的“墨白”上，眼睛一亮，“好刀！”
沈河则更细致地介绍了宿舍设施的使用方法、热水供应时间、公共区域位置等等。
条理清晰，俨然是宿舍的“生活委员”。
初步接触下来，季寻墨感觉这两位本地室友都很友善。
而且对他们充满好奇，问了不少关于北方基地、关于这次战斗的问题，气氛融洽。
安顿好行李，到了午饭时间。四人结伴去了中心区的学员食堂。
食堂规模不小，窗明几净。
打饭窗口飘出的香气，让吃了好几天大锅炖菜和合成肉排的季寻墨和于小伍精神一振。
菜色其实和保护基地大同小异，毕竟末日条件下食材有限。
但不知是烹饪手法不同，还是用的调味料有本地特色。
同样的炖菜、面饼、甚至合成肉，吃起来就是感觉更香，更有滋味一些。
连一向给啥吃啥的季寻墨，都忍不住多吃了半碗。
“怎么样？吃得惯吗？”林啸天一边大口吃着，一边问。
“好吃！”于小伍竖起大拇指，含糊地称赞，“比我们那儿香！”
沈河慢条斯理地吃着，解释道：“我们这边靠近旧时代的一些香料产区遗址，能找到一些可用的野生香料植物，可能味道上有些不同。”
吃完饭，林啸天和沈河主动提出带他们逛逛中心区。
当走到一片特别开阔、由高强度合金和透明材料构建的巨大穹顶建筑前时，季寻墨和于小伍再次被震住了。
那是一个极其宏伟的室内比赛场馆。
透过入口，能看到里面标准化的各类训练和比试场地。
以及环绕四周、层层拔高、足以容纳数千人的观赛席。
场馆维护得非常好，灯火通明，一些南部基地的“异能人”正在里面进行常规训练或模拟对抗。
“这是‘砺锋馆’。”沈河介绍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基地很重视‘异能人’的培养和发展，认为学员们是未来的希望。所以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场地，都会优先配置在这里。平时训练、定期比试、甚至一些重要的庆典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
季寻墨仰头看着那高耸的穹顶和整齐的坐席，心里感触良多。
保护基地当然也重视“异能人”，但受限于环境、资源和安全压力，很多设施确实无法像这里这样“奢侈”和“专精”。
南部基地因为相对偏远和安全，反而能更从容地经营和建设。
新的环境，新的室友，更好的食宿，顶尖的训练场地......为期半年的交流生活，似乎......并不全是坏事？
季寻墨摸了摸口袋里随身带着的、江墨白给的创伤凝胶。
又看了看身边好奇张望的于小伍和热情介绍的林啸天、沈河。
南方的风，好像也挺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