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说的是魏国?”
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只是昔日魏国强盛之威至今余波未平,人心难免有所忌惮。
“正是魏国。一个历经一代便迅速衰败的国家,何足为患?”
“如今的魏国,不过是一把利刃,而我们可以做那刀鞘——借其锋芒以成**大事,却不为其所伤。”
关键在于,魏国精锐早已荡然无存,即便勉强集结残部,也构不成实质威胁。这正是匡章心底真正的考量。
说到此处,他暗自观察齐王神色,见其神情平静,并无异样,料想此事应不至于难以推进。
“的确如此。今日之魏国,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是寡人过于谨慎了。”
对于匡章的分析,齐王思索之后,自然表示赞同。
“然而,联合多国共举大事,各国势力本就不均,协调起来绝非易事。更何况,日后若与楚国开战并吞其地,利益划分更是难题。”
“若要谈判,利益必当为首务。”
齐王对联合抗楚之举本身并无异议,凡有利于齐国之事,他皆愿施行。但前提是其中难题必须妥善解决,否则一切设想都只是空中楼阁。
倘若计谋提前暴露,反将陷于被动。
“诚然如此。况且,君王心中所虑更深者,应是我们此前对韩国所施之重创。虽未致其亡国,但也已如风中残烛,命悬一线。”
“若魏国得以灭韩,必将获利。而我们在其中,既未得实惠,又失道义之名,只能说是表面维持和睦罢了。”
匡章言至此处,齐王目光微沉。执掌国政多年,他对这些利害关系岂会不明?
只是心中顾虑,不便直说。而今匡章所献之策,正合其所需,可谓谋略得当。
“正是这困境令人为难,然而,我对秦国终究难以安心。倘若我们毫无动作,眼前的危机便不可避免。”
齐王凝视着匡章,所言句句直击内心。此刻他最渴望的,便是寻得一条切实可行之路,只要能继续推进大局,便已足矣。
“策略方面,唯有不断应变方可应对。世事变幻无常,尤其面对诸多诸侯之时,我们固然可在内密谋布局,却也需对外布下重重迷雾,使人难辨真伪。”
“臣方才所述种种,正可为迷惑秦国之策。彼必知韩、魏之间积怨甚深,亦明了齐国在此局中扮演何等角色。如此联盟,在常理看来几无可能。正因如此,一旦成形,方能出其不意,重创毫无防备之敌。”
“更可借此为齐国日后基业打下根基。”
如今的齐国在变法进程上远不及秦国迅猛,因而错失良机良多。
“的确,若天下再出一位卫鞅,或许局面便可扭转。并非我齐国无力自强,然旷世奇才,千载难逢,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齐王听罢匡章之言,心中忧虑顿减许多。
“你的计策虽险,但我明白其可行性。纵使前路艰难,每一步也都必须踏出。正因为其中阻碍重重,反而会使秦国的探子对此少加关注。”
诚然,这些纷争已是举国皆知之事,秦国断不会料到齐国会以此为契机。更何况眼下秦国内部尚有诸多未解之局。
若要真正施行此策,其间艰险可想而知,齐王亦不得不反复权衡。
“是啊,那样的人才堪称国士无双,也是秦国之幸。”
当匡章听到此语时,心中不禁肃然起敬。然而他也深知,卫鞅最终的结局,与历代变法之士并无二致。但凡志在功业之人,宁肯奋力一搏以展抱负,哪怕结局悲凉,也远胜满腹经纶却无所施展的终生遗憾。
这种心境,旁人往往难以体察。
“昔日韩地也曾短暂兴盛,申不害变法即是一例。由此可见,推行变革之路充满荆棘,臣完全理解君主的处境。”
匡章明白,些许修修补补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足以称为真正的变法。即便商鞅亲至齐国,恐怕也难以成就大业——
因齐国尚未沦落到如秦般山穷水尽之境。
很多时候,不到绝境,君臣上下便难同心戮力。
更何况此类改革伴随巨大风险,一如申不害,其身后结局仍令人慨叹……
“是啊,同属法家一脉,其中利害非我等所能轻易揣度。而今形势紧迫,我们亦无此等英才现世,因此,你的谋略确为可行之道。”
“纵使万分艰难,也须持续游说,设法说服他国君主。此举终究比推行变法更为现实。”
这也是当前齐国唯一可依循之策。
“国君圣明!”
匡章听闻齐王认同己见,心中欣喜。既然君主首肯,后续安排他早已筹谋妥当。
最大的障碍已然破除,唯有明达事理者,才具备这般决断之勇。
齐国未来命运究竟如何,匡章此刻亦觉迷雾重重。但他始终坚信一点:事在人为。只要竭尽全力,若终未能如愿,那也只能归于天命了。
“不错,此次计划虽即将启动,但对于秦国的监视——”
“绝不可有丝毫松懈。”
齐王对秦国今日之强盛心怀忌惮。纵然两国相距遥远,中间更有他国阻隔,但若其军力化作锋利匕首,直插腹地,则必将带来巨大威胁。
秦国的作战风格,即便在武器尚显陈旧之时,也能抵御强盛的魏国,更何况如今各方面的实力均已大幅提升。
“请君主放心,臣定当妥善处理此事。”
匡章同样持此观点:防备秦国,必须持续不懈。只要对方继续推行变法,诸多隐患便不容忽视,须始终保持警惕。
“好,如此便妥了。今日与你谈及诸多要事,暂且至此。”
“你也退下歇息吧,明日再来书房见我,有些事务,已到了该着手的时候。”
魏国对秦国怀有深仇,同时对其周边的戎狄部族也存有戒心。然而,若齐国意欲加以利用这股力量,则必须避免其内部自相消耗。
倘若戎狄不断挑起纷争,如同游走的利刃般骚扰边境,虽令秦国困扰,却也可能打乱齐国当前的战略布局。
“是,国君,臣告退。”
此次匡章与国君交谈良久,二人彼此心意相通,政见契合。这般崭新的君臣气象,仍需一段时日来沉淀稳固。
而齐王身后,尚有能人需委以重任。自此次密议之后,更需要一个稳妥可靠之人主持机要,以防机密外泄。
就君主识人之明而言,依然面临不小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