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持人银星宣布“成交”时，拍卖槌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一百万灵晶，成交。恭喜A-8号客人。”
展台上的力场容器缓缓降下，基因序列化石从视线中消失，将被送往后台完成交割。大厅屏幕上的数字定格在那里，像一座用灵晶堆成的墓碑。
凌靠在包厢座椅里，看着那块暗灰色石头最后消失的位置。放弃竞价的决断只在瞬间完成，但此刻胸腔里却有一种沉甸甸的滞涩感。
艾莉丝的声音在骨传导中响起：“化石已经被移往后台交割区。A-8包厢的付款流程启动了……等等，他们的资金流转路径很怪。”
“怎么怪？”
“正常拍卖付款会通过拍卖会托管账户中转，但黑月包厢的资金是直接划拨的——从三个不同的加密账户瞬间汇总到拍卖会主账户，每个账户的权限等级都高得吓人。这种支付方式……”艾莉丝停顿了一下，“通常只有星际级别的官方机构或者超级世家的核心金库才会用。”
凌的目光转向A-8包厢。雾化玻璃后的人影已经站起来，轮廓模糊但能看出身高超过一米九，肩宽得不太自然。人影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玻璃前，面朝凌包厢的方向。
尽管隔着单向玻璃和屏蔽层，凌还是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注视”。
那不是视觉上的看，是某种更高层级的感知锁定。就像黑暗中有条毒蛇吐信，你知道它在哪个方向，却看不见具体位置。
三秒后，人影转身离开包厢。
“他们去后台提货了。”艾莉丝说，“凌，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放弃？”
凌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将神识沉入体内。
刚才化石在展台上时，他做了一件事——在主持人介绍的那两分钟里，他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神识触须，像最细的蛛丝般穿透了展台的力场容器，轻轻“触碰”了化石表面。
只是一触即收，怕触发警报。
但现在，那丝触须带回的感知正在他识海中缓缓展开。
首先是质感。化石表面看起来是粗糙的暗灰色石头，但神识感知到的真实质感更像……凝固的琥珀。不是矿物，是某种生物质在极端条件下半结晶化的产物。表面那些螺旋纹理也不是自然形成，每一道螺旋的曲率和深度都符合某种数学规律——那是基因双螺旋结构的宏观投影。
然后是能量残留。
很微弱，像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但就是那点火星，让凌体内的混沌灵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不是震动，是“渴求”。
仿佛干旱已久的土地遇到第一滴雨，他的灵根——那棵扎根于虚空、与灵骸道网络融合的混沌灵根——每一个节点都在发出无声的呐喊：那是同源之物。
不是基因序列本身，而是序列中封存的某种“印记”。上古强大生命在死亡瞬间，将自身最核心的生命信息烙印在遗传物质中，历经十二万年岁月，依然保留着一丝活性。
而这丝活性，与凌灵根深处那道基因锁，产生了共振。
凌现在能“看见”了——不是用眼睛，是内视识海中那幅由神识重构的画面：
化石内部不是实心的，有无数细微的孔道，像珊瑚的骨骼。孔道中残留着淡金色的光尘，每一粒光尘都是一个破碎的基因片段。而在所有孔道的交汇处，有一个芝麻大小的核心区域，那里封存着一团高度压缩的信息团。
信息团的结构，与凌体内基因锁的底层架构，有37%的相似度。
“凌？”艾莉丝再次呼唤，“你的生命体征有异常波动，心跳加速了19%，需要——”
“我没事。”凌睁开眼睛，瞳孔深处有混沌气流一闪而逝，“艾莉丝，我要化石的内部扫描数据。拍卖会展示的那些分析结果，全部调出来。”
“已经在整理了。三家独立实验室的报告……基因片段完整度87%这个数据存疑，第三家实验室的原始记录显示，他们检测到了无法解析的‘加密区域’，约占总体积的13%。这部分被从公开报告里删除了。”
“加密区域……”凌的手指无意识敲击座椅扶手，“能弄到原始数据吗？”
“很难。实验室的数据库有物理隔离，但……等等，有个机会。”艾莉丝的声音变得急促，“化石现在正在后台交割区，会进行最后一次所有权验证扫描。那台扫描仪会连接拍卖会的内部服务器做数据比对，我可以尝试在那时候切入，劫持数据流。”
“风险？”
“中等。如果被发现，我们会被列入拍卖会黑名单，但秘银会的匿名身份应该能顶住。”
“做。”凌说，“我需要知道那13%是什么。”
就在艾莉丝开始操作时，包厢门侧的通讯灯突然亮起。不是拍卖会系统，是外部接入请求。
凌皱眉，看向控制台。请求方显示：【七号包厢-卡拉·米勒】。
她找我干什么？
凌犹豫了两秒，接通音频——视频被他屏蔽了。
“我是凌。”他说。
“我知道你是匿名账户，但我不在乎。”卡拉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压抑着明显的怒意，“刚才竞拍时，你出到九十五万就停了。为什么？”
“价格超过价值。”
“撒谎。”卡拉的声音更冷了，“我能听出来，你不是商人。商人在八十万就会停，因为转手利润不够。你出到九十五万，说明你需要那块化石，不是为了钱。”
凌没说话。
“听着，”卡拉压低声音，“克罗尔集团对那块化石势在必得。现在被A-8抢走了，但交割完成前，所有权还没完全转移。按照永恒集市的拍卖规则，如果买家中途‘意外失能’无法完成付款，拍品会顺延给次高报价者——也就是你。”
凌明白了。她想制造“意外”。
“你想让我动手？”
“不，你不需要动手。”卡拉说，“你只需要在十分钟后离开拍卖会时，走东侧三号通道。那里会有点‘小麻烦’，但不会伤到你。等麻烦解决，化石的所有权会自动落到你手里。作为回报，克罗尔集团愿意以原价一百万从你手里收购，你白赚二十万差价。”
她说得很流畅，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凌几乎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精致的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但眼睛里全是对失败的不甘和对规则的蔑视。
“如果我说不呢？”凌问。
“那你就是克罗尔集团的敌人。”卡拉的声音彻底冷下来，“在这个集市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对吧？”
通讯挂断。
控制台上的指示灯熄灭，包厢重新陷入安静。但凌能感觉到，卡拉的神识正在七号包厢里剧烈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愤怒、算计和一丝焦虑的情绪。
她急了。集团给她的任务可能不只是买下化石，而是“不惜代价获取”。现在任务失败，她在寻找补救措施。
“凌，”艾莉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紧张，“数据劫持完成了，但……情况不对劲。”
“说。”
“我截获了化石的实时扫描数据。那13%的加密区域，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基因序列。”艾莉丝快速调出数据投影，只有凌能看见的光屏在空气中展开，“那是一段人工植入的‘信息载体’，结构类似……病毒？”
光屏上显示着复杂的分子模型。那是一个标准的基因片段，但两端连接着非自然的催化酶和能量接点，整体构成一个自毁式的信息存储单元。
“载体内部封存着什么？”凌问。
“正在解析……是坐标。”艾莉丝的声音变得困惑，“一组极其精确的星际坐标，还有时间参数。坐标指向……‘漂游深渊’的某个具体位置。时间参数显示的是……七十二小时后？”
凌的呼吸停了半拍。
化石本身是诱饵。真正有价值的是里面藏着的坐标信息。而黑月家族不惜花一百万拍下化石，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个秘密。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把坐标藏在化石里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更糟的。”艾莉丝继续说，“扫描数据里检测到了微弱的能量反馈——化石内部那个信息载体，在被扫描激活了。它现在像个信标，正在持续发送信号。”
“发送到哪里？”
“我追踪信号流向……是拍卖会场外，和之前那三个移动信号源汇合了。”艾莉丝停顿了一下，“凌，这不是竞拍。这是交接。黑月家族拍下化石，只是为了安全取出里面的坐标信标。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接收队伍。”
话音刚落，包厢外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不是巨响，是某种能量装置被刻意压抑的爆破声，从后台交割区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拍卖会警报系统启动，柔和的电子音在大厅回荡：
“检测到安全事件，请各位客人留在原地，不要离开包厢。重复……”
但凌的神识已经穿透墙壁，看到了后台的情况。
交割区一片狼藉。两个拍卖会安保人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存放化石的力场容器被强行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而交割区的侧门大开，外面走廊里有快速远去的脚步声——至少四个人，移动速度远超常人。
化石被抢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被“取走”了。
A-8包厢的人根本就没打算通过正规流程提货，他们直接动用了武力。而拍卖会的安保反应速度慢得可疑——就像提前被告知“不要干涉”。
凌收回神识，看向控制台。拍卖会系统正在发布紧急通知，声称“发生技术故障”，请客人“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等黑月的人带着化石彻底消失？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包厢。
但就在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脊柱直冲后脑——不是来自外面，是来自包厢内部。
准确地说，是来自刚才艾莉丝劫持数据时，那个化石扫描仪反馈的数据流。
数据流里藏了东西。
不是病毒，是更隐蔽的……追踪标记。它通过艾莉丝的数据劫持链路，反向植入了凌的终端系统。
“艾莉丝，”凌低声说，“立刻断开所有外部连接，启动最高级别系统隔离。”
“什么？可是我——”
“快！”
晚了。
包厢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控制台屏幕突然黑屏。然后在黑暗中，一行血红色的文字缓缓浮现，不是通用语，是某种古老的上古文字。
但凌认得。墨先生在教他禁忌芯片知识时，教过这种文字。
那是寂灭王朝的官方语。
文字的内容很简单：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