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恢复后的三秒钟里，整个拍卖大厅像被按了暂停键。
凌看着控制台上刷新后的拍品列表，第八行【基因序列化石 Lot-77】的字体比其它拍品大了一号，还闪着淡金色的边框——这是“重点拍品”的特殊标记。按原计划，这本该是第十五件，有足够时间观察对手、调整策略。现在却突然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艾莉丝的声音在凌脑中快速汇报：“数据库修改痕迹被抹除了，手法很专业。拍卖会系统现在显示的顺序就是‘原始顺序’，所有备份记录都被同步覆盖。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内部权限加上顶级黑客配合。”
“黑月包厢干的？”
“九成可能。”艾莉丝顿了顿，“而且我监测到，在灯光熄灭的半秒内，至少有七个包厢启动了某种屏蔽装置。不是防御性的，更像是……防止被窥探。”
凌的神识缓缓展开。
像水面的涟漪，无形的感知触须从b-7包厢蔓延出去，穿透单向玻璃，渗入下方的拍卖大厅。这不是攻击性的探查，而是被动的“聆听”——聆听能量流动的节奏、呼吸的频率、肌肉的紧绷程度。
他首先“听”到的是卡拉·米勒所在的七号包厢。
那里涌动着一种混合的气息：基因改造剂特有的甜腻药味、肾上腺素的微酸，还有一种被压抑的愤怒。愤怒的对象很明确——针对拍品顺序的突然变更。凌能“看”到卡拉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她在调取资金权限，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她身边的两个护卫肌肉紧绷，右手不自觉地靠近腰间电击棍的握把。
典型的商业精英遇挫反应：愤怒，但迅速转为应急调整。
三号包厢，李维教授的气息截然不同。
那是纯粹的学者气场：温和、专注，带着旧书纸张和草药茶的味道。老教授似乎对顺序变更毫不在意，他已经戴上了专用分析眼镜，镜片上流动着基因化石的高清扫描数据。他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学术价值上。凌甚至能感知到他脑中快速闪过的几个专业术语：“基因锁同源序列……表达调控区域……可能携带上古遗传记忆……”
纯粹的求知者。威胁等级：低。
五号包厢，“血狼”的代号还在玻璃上缓缓滴血。
凌的神识触须刚靠近那片区域，就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不是能量屏障，是纯粹的杀意凝结成的气场。那气息冰冷、干燥，像沙漠夜晚的风，带着血腥味的铁锈感。里面的人没有动，没有呼吸变化，连心跳都慢得异常。但凌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透过雾化玻璃，扫视着其他包厢的位置。
这是个猎人。他在评估猎物，也在评估潜在的竞争者。
然后是最关键的几个封闭包厢。
A-8黑月包厢的气息让凌的神识触须本能地收缩了一下。那不是能量强弱的问题，是质的不同——冰冷、空洞，像站在深渊边缘往下看的感觉。气息中混杂着古老金属的锈味、低温保存液的化学气味，还有一丝……非人的机械感。里面的人影依然一动不动，但凌能“尝”到空气中弥漫的细微能量波动：那是高度压缩的寂灭属性灵气，如同微型的黑洞，缓慢吞噬着周围的光和热。
索菲亚情报里的其他势力也陆续显形。
二层半开放式隔间里，商会联盟的三个代表正凑在一起快速商议。他们的气息混杂着商人的精明和焦虑——资金预算被打乱，需要重新分配。凌能捕捉到片段对话：“化石提前了……我们最多能腾出四十五万……超过就放弃……”
角落里还有一个穿着华丽长袍的年轻人，身边跟着四个穿古典服饰的护卫。贵族后裔，从气息判断是某个边境星域的小领主家族。他手里的数据板显示着家族徽章——三颗星环绕一把剑。他的注意力并不全在拍卖上，反而更多在观察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包厢。他在收集情报，或许是为家族采购，或许另有所图。
大厅散座区更是鱼龙混杂。
凌的神识扫过，至少辨认出十几股值得注意的气息：
前排左三，一个戴兜帽的独行者，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辐射污染痕迹——长期在危险星域活动的探险家。他膝盖上放着一个老旧的分析仪，正对着展台方向做实时扫描。
右后方，两个穿着军用夹克的前佣兵，虽然没带武器，但坐姿和视线范围暴露了职业习惯。他们在低声交谈，凌捕捉到关键词：“化石……黑市转手价……至少翻倍……”
最隐蔽的是后排角落一个看似打瞌睡的老人。他呼吸平缓得像睡着了，但凌感知到他体内有极其精妙的能量循环——不是战斗型，而是某种偏向隐匿和伪装的修炼法门。他在装睡，实际神识覆盖着整个大厅。
“凌，”艾莉丝突然提醒，“A-8包厢有动作了。”
凌收回分散的感知，聚焦黑月包厢。
雾化玻璃表面，极短暂地闪过一组快速跳动的符文——不是文字，是某种加密指令流。持续时间不到零点二秒，如果不是凌的神识一直锁定那里，根本注意不到。
指令流的目标方向……是拍卖会后台。
三秒后，展台上的主持人银星微微偏头，像在听取耳内通讯。他的仿生面部表情依然完美，但右眼角抽搐了一下——极其细微的机械故障，或者说是情绪模拟系统的小波动。
“各位，”银星重新面向大厅，声音平稳，“由于技术调整，拍品顺序已更新。接下来是第八件拍品，也是今晚的重点之一。”
展台中央升起新的展示柜。
基因序列化石出现了。
它被封装在透明的力场容器中，看起来并不起眼——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灰色石头，表面有螺旋状纹理。但容器周围的扫描光幕显示着复杂的分析数据：基因片段完整度87%、序列年代测定约十二万年、能量残留等级b+。
大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银星开始介绍：“Lot-77，出土于‘遗忘星域’边缘的古代文明遗迹。经三家独立实验室鉴定，内含至少十七组完整的未知基因序列，其中三组与现存任何已知物种无匹配记录。起拍价：十五万灵晶。每次加价不低于一万。”
起拍价低于预估，这是拍卖会常见的策略——低价起拍，快速升温。
第一个出价的是二层隔间的商会联盟：“十六万！”
卡拉·米勒几乎同时按下按钮：“二十万！”
直接加四万，展示决心。
贵族青年犹豫了两秒，出价：“二十二万。”
“二十五万。”这次是散座区的兜帽探险家，声音沙哑。
竞价在三十秒内攀升到三十万灵晶。
凌没有动。他靠在包厢座椅里，手指搭在出价按钮上，但没有按下去。他在等，等那个必然会出手的包厢。
果然，当价格停在三十八万时，A-8包厢的指示灯亮了。
主持人的声音顿了一下：“A-8号客人出价……五十万。”
又是直接跳价，风格和之前拍下护盾发生器时一模一样。
大厅一阵骚动。
五十万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竞拍者的心理上限。商会联盟的代表们摇头放弃，贵族青年皱眉计算了几秒，也松开了按钮。兜帽探险家盯着展台，手指握紧又松开，最终叹了口气。
卡拉·米勒的脸色很难看。她手指在控制台上悬停，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凌通过唇语读出来：“预算上限六十万……超过需要申请……”
她按下了按钮：“五十五万。”
“A-8号客人出价：六十万。”银星的声音毫无波澜。
卡拉的手停在半空。她低头和身边的护卫快速交谈了几句，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出价：“六十二万。”
这是试探，加价幅度缩小，意味着接近极限。
A-8包厢的反应快得残忍：“七十万。”
七十万灵晶。数字在大厅屏幕上跳动，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竞拍者心头。
卡拉·米勒的脸色白了。她僵在那里，手指微微颤抖。最终，她没有再按下按钮。
银星开始倒数：“七十万第一次……七十万第二次……”
就在槌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五号包厢的指示灯亮了。
“五号客人出价：七十一万。”
血狼出手了。只加一万，挑衅意味明显。
A-8包厢沉默了三秒。这三秒里，凌感知到那股冰冷的寂灭气息剧烈波动了一下，像冰层下的暗流涌动。
然后指示灯再亮：“八十万。”
直接加九万，回到碾压式风格。
血狼没有再跟。他的包厢重新陷入沉默，但那种猎食者般的气息锁定着A-8的方向。
银星再次倒数：“八十万第一次……”
凌的手指按了下去。
“b-7号客人出价：八十五万。”
全场目光聚焦到凌的包厢。单向玻璃外看不见里面，但所有人都知道，又有新的竞争者入场了。
A-8包厢的气息骤然变得锋利。凌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意识扫描穿透玻璃，试图窥探包厢内部。但秘银会提供的包厢有高级屏蔽，扫描被弹开了。
五秒后，A-8出价：“九十万。”
“九十五万。”凌没有停顿。
“一百万。”A-8跟得很快。
数字突破百万大关的瞬间，大厅里响起一片吸气声。基因化石的预估成交价是五十万，现在翻了一倍。
凌停顿了。不是犹豫，是在计算。
黑月包厢的出价节奏没有变化，每次跟价都毫不犹豫，说明远未到极限。按照墨先生的警告，超过八十万就可能招致事后“补充措施”。现在已经一百万了。
但就这么放弃？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展台那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头上。基因序列化石……如果能从中找到关于基因锁的线索，或许就能解开灵根的禁锢。这是修复混沌灵根的关键拼图之一。
“凌，”艾莉丝提醒，“我们的现金上限是一百二十万，已经用掉备用金了。要继续吗？”
凌看着A-8包厢的方向。
那里，冰冷的寂灭气息如同实质的黑暗，凝固不动。但凌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变化——气息的核心位置，那个一直静止不动的人影，微微向前倾了一下。
很微小的动作，但透露出某种……期待？
期待凌继续加价？
凌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快速用神识扫过整个拍卖大厅，重点感知那些之前注意到的强大气息。
贵族青年的护卫正悄悄调整站位，视线锁定A-8包厢的出口方向。
散座区那两个前佣兵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某种密码节奏。
后排装睡的老人，呼吸节奏变了——从深睡眠模式切换到浅呼吸，这是准备行动的前兆。
就连主持人银星，他的仿生眼球焦距也在微调，更多时间停留在A-8和b-7两个包厢之间。
这个拍卖会现场，至少有四股势力在等待某件事发生。
而凌和黑月包厢的竞价，可能就是触发点。
“艾莉丝，”凌低声说，“扫描A-8包厢的能量流动，重点看他们与外界的数据连接。”
“已经在做了……等等，有发现！”艾莉丝的声音带着惊讶，“他们包厢里有一个高频信号发射器，不是用来竞拍的，是某种……定位信标？信号正在持续发送坐标数据，接收方是……”
她停顿了一下。
“接收方是拍卖会场外，距离约五百米，移动中。有三个信号源，正在快速接近。”
凌看着屏幕上的一百万数字，又看看展台上的基因化石。
然后他松开出价按钮，靠回座椅。
“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