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渊的嘶吼声越来越弱,黑影渐渐被封印纹路包裹,戾气漩涡缓缓消散,黑红雾气被一点点逼回渊底。灵汐的手臂抖得愈发厉害,灵瑶尸身的嘴角溢出一缕黑血——那是她残魂耗损过度的征兆,身后的神环虚影彻底消散,五神之力也渐渐褪去,可她依旧死死握着诛神荡魔剑,不肯松手,直到最后一道封印纹路闭合,无间渊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淡淡的金光笼罩着渊口,她才缓缓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诛神荡魔剑失去力量支撑,缓缓飞回李星云手中,剑身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灵汐操控着灵瑶的尸身,喘着粗气,红眸里依旧带着几分嚣张,嘴角却挂着一丝虚弱的笑意,对着无间渊底,声音沙哑却依旧刻薄:“小垃圾,好好在底下待着吧,下次再敢出来瞎嚷嚷,老娘就把你这蠢货的魂,碾成渣喂狗!”
渊底再无回应,只有封印纹路的金光缓缓流转,稳稳锁住了主魂,再也没有一丝戾气外泄。
灵汐看着闭合的无间渊,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瞬间松弛下来,操控着灵瑶尸身,晃了晃,差点摔倒——方才强行引域外之力、重启封印,几乎耗尽了她这缕残魂的力量,若不是顾渊悄悄注入的那缕神力托着,她恐怕早已离体消散。
顾依然连忙上前,扶住灵瑶的尸身,语气里满是关切:“灵汐,你怎么样?”
灵汐翻了个白眼,语气依旧蛮横,却少了几分底气,带着几分虚弱的傲娇:“慌什么?老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封个小垃圾,耗损点力气罢了,休息两天就好!”
灵汐抬起手,看着指尖——那是灵瑶的指尖,纤细白皙,指节圆润,连指甲盖都泛着淡淡的莹光,带着神族独有的温润质感。可她看着,却觉得陌生得可怕。
这不是她的手。
当年她还是灵瑶时,这双手能捏出最细腻的瑶花瓷,能锻造出镇岳剑那样的神兵,能轻轻抚过季沧海的发梢,能捧着漫天瑶花,笑得分外明媚。可如今,这双手上没有了锻造神兵的薄茧,没有了抚过花瓣的温柔,只剩下戾气浸染的微凉,和一亿年未曾触碰过的、人间的风。
她缓缓蜷起手指,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只攥住了一团虚无的风。风里裹着殒星镇桃花的残香,淡淡的,清冽的,和当年神界瑶花园的花香一模一样,却再也闻不出半分暖意。
“一亿多年了,”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一吹就散,褪去了所有的嚣张与刻薄,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沙哑与疲惫,操控着灵瑶尸身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下垂着,连红眸里的戾气都淡了几分,只剩一片空洞的茫然,“景还是原来的景,人,却不是原来的人了……”
风卷着桃花残瓣,落在她的白衣裙摆上,像极了当年瑶花园里,季沧海给她拂去肩头落英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拂掉那片花瓣,动作却僵在半空,眼底的空洞渐渐被细碎的水光填满——那不是戾气的红光,是属于灵瑶的、久违的泪意,只是被她这缕戾气裹着,迟迟落不下来。
“老娘何错之有……”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带着几分喃喃的自问,又带着几分撕心裂肺的控诉,像是问季沧海,问当年背叛她的人,问这天地,也问她自己。
顾依然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僵立的模样,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顾渊轻轻拉住。顾渊的眼神沉沉的,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去——他能感受到,此刻的灵汐,不是那缕蛮横嚣张的戾气,是被一亿年孤独与怨恨困住的、灵瑶的残魂,她此刻的世界里,没有众人,没有封印,只有那些被尘封了一亿年的、不敢触碰的过往。
天帝收了周身的金光,脸上没了之前的戏谑,只剩一声轻叹;瑶光望着灵汐的背影,眼底满是悲悯——她见过当年的灵瑶,是神界最明媚的爱神,眉眼间全是温柔,眼里盛着漫天星光,从来不是如今这副戾气缠身、满心疮痍的模样。
老方丈双手合十,佛音轻缓,却压不住眼底的愧疚,白须在风里微微颤抖——他当年参与了剥魂封印,看着灵瑶撕裂神魂,看着灵汐被封印在殒神台,看着念念化作孤魂流浪,却终究没能帮她们彻底解脱。
没有人再说话,整个殒神台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风卷着桃花瓣飘落的声音,轻轻的,沙沙的,像是在陪着她,倾听那些被遗忘了一亿年的悲伤。
灵汐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冰冷的雕像。众人喊她,喊“灵汐”,喊“灵瑶上神”,她都没有反应,红眸空洞地望着无间渊的方向,眼底却渐渐浮现出不属于此刻的、温柔的光影——那是一亿年前,神界瑶花园的模样。
那时候,她还不是灵汐,她是灵瑶,是神界人人喜爱的爱神。瑶花园里的瑶花,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常开不败,粉白色的花瓣铺满整个庭院,风一吹,便飘起漫天花雨,裹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季沧海还在她身边。
他是凡界的战神,却凭着一身傲骨,闯上神界,不求神位,只求能陪在她身边。他穿一身玄色战甲,肩甲上刻着细碎的瑶花纹路,是她亲手为他刻的;他的眉眼凌厉,却只对她温柔,会弯腰给她折最盛放的瑶花,插在她的发间,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声音低沉而温柔:“阿瑶,这朵花,配你。”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眼里只有季沧海,只有漫天瑶花,以为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便能对抗所有的正邪殊途,便能相守永恒。她会抱着他的胳膊,蹭着他的肩头,笑得眉眼弯弯,眼里盛着星光:“阿海,等你平定了凡界的战乱,我们就一直在瑶花园里,好不好?我给你锻造最厉害的神兵,你陪我看遍漫天瑶花。”
季沧海会收紧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语气认真得不像话:“好,都听阿瑶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对吗?”
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这句话里藏着的阴谋与背叛,只觉得是他对她的依赖,是两人之间最真挚的信任。她用力点头,脸颊蹭着他的战甲,声音软乎乎的,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当然了,阿海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我都原谅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她以为,这便是永恒。
可她没想到,这份永恒,碎得如此彻底,如此惨烈。
记忆里的光影陡然一转,瑶花园的花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坠仙涯刺骨的寒风,和胸口撕心裂肺的剧痛。
那天的神界,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瑶花被狂风卷得漫天飞舞,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破碎的绝望。季沧海站在她面前,玄色战甲上沾着她族人的鲜血,眉眼间的温柔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狰狞的贪婪与冷漠。
他的手中,握着那柄她亲手为他锻造的镇岳剑——剑身上的瑶花纹路,还是她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此刻却泛着冰冷的寒光,剑尖沾着的,是她至亲之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