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内的第一夜,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雾气在脚边缓缓流动,带着刺骨的寒意,苏晚裹紧了云姑缝的厚披风,守界令在掌心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像颗不会熄灭的星。
少年在石壁旁生了堆火,枯枝是来时路上捡的,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光在雾中晕开一小片暖黄。云姑正用石块垒灶台,动作麻利得像在麦香坪晒谷时练过千百遍:“先煮点粥暖暖身子,周老爹给的竹米还剩不少。”
雪球蜷缩在火堆旁,尾巴圈成个圆,偶尔抬眼看看跳动的火苗,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它似乎不怕这界隙的寒气,或许是跟着他们走了一路,早已习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这雾里真的有异兽?”少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蹿高时,能看见雾气中掠过几道模糊的黑影,快得像错觉。
苏晚点头,守界令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在预警:“秦老道说,它们被封印了千年,怨气很重,总想着冲破界门。以前有守界者不小心让雾气漫出去,山下的村子就遭了灾。”她摸了摸石壁上的刻痕,“这些名字里,有七个就是因为封印松动,耗尽精气补上去的。”
云姑把陶罐架在火上,米香渐渐弥漫开来:“别想那么多,先顾好眼下。咱们三人轮流守夜,总能撑下去。”她从背包里翻出块腊肉,切成小块扔进陶罐,“这是阿桂娘给的,说煮在粥里香。”
夜里的界隙格外安静,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火堆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低吼——那是异兽在雾中冲撞封印的声音,沉闷得像擂鼓,震得石壁微微发颤。
轮到苏晚守夜时,她坐在界门内侧的石阶上,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界门外的石阶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像条通往人间的路。她忽然想起古槐村的李药婆,此刻或许正坐在竹椅上捻薄荷;想起胡杨屯的秦老,说不定在给新栽的树苗培土;想起古镇的阿桂,应该在蒸明天要卖的桂花糕……
这些念头像暖流,驱散了界隙的寒意。苏晚握紧守界令,令牌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沿途遇见的人、经历的事,都化作了力量,储存在令牌里,也储存在她心里。
“苏晚,换班了。”云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手里端着碗热粥,“趁热喝,加了红糖,暖身子。”
苏晚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忽然发现,云姑的眼角多了道细纹,是在黑风峪堵船缝时被树枝划的,当时忙着赶路没在意,现在却看得格外清楚。少年的手也磨出了厚厚的茧,是在晒谷场扛麻袋、在竹林里劈柴留下的。
“你们后悔吗?”她轻声问,“明明可以回人间,过安稳日子。”
少年正用树枝逗雪球,闻言头也不抬:“后悔啥?跟你在一起,在哪儿都一样。再说了,守界门多威风,比在城里上学有意思多了。”
云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咱们是一起走过来的,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你以为我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挨冻?”
雾气中忽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比刚才的低吼响亮百倍,石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守界令猛地发烫,苏晚站起身,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在雾中翻滚,身上的鳞片在火光下闪着幽蓝的光——是秦老道提过的“玄甲兽”,最擅长冲撞封印。
“它想破阵!”苏晚将守界令按在石壁上,金光顺着刻痕蔓延,在界门内侧形成一道光墙。玄甲兽的撞击落在光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光墙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碎裂。
少年抽出胡杨木刀,刀尖指向黑影:“敢捣乱,看我劈了你!”
“别冲动!”云姑拉住他,“秦老道说过,不能直接对抗,得用守界令的力量引导封印。”
苏晚深吸一口气,想起秦老道教的心法,指尖在守界令上画出复杂的纹路。金光忽然变得柔和,像水流般缠上玄甲兽的身体,黑影在雾中挣扎,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最终渐渐平息,沉入浓雾深处。
光墙缓缓散去,界门内恢复了平静,只有守界令还在微微发烫。苏晚瘫坐在石阶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玄甲兽的怨气,像无数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你没事吧?”云姑递来水囊,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苏晚喝了口水,“就是有点累。”她忽然明白秦老道说的“代价”是什么——不仅是精气,还有要承受这些异兽的痛苦与怨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天快亮时,雾气中飘来些细碎的光点,像萤火虫似的,围绕着火堆飞舞。苏晚伸手去接,光点落在掌心,化作温暖的触感,守界令的寒意也淡了些。
“这是……”
“是人间的念力,”云姑望着光点,“秦老道说过,界门的封印不仅靠守界令,还靠人间的烟火气。咱们走过的那些地方,那些记着咱们的人,他们的念想会变成光,顺着界门飘进来,帮咱们稳住封印。”
光点越来越多,有的带着麦香,有的带着药味,还有的裹着桂花香——苏晚认出那是阿桂家的桂花糕香气,是李药婆的薄荷香,是胡杨林的草木气。这些熟悉的气息在雾中交织,形成一张温暖的网,将他们轻轻托住。
少年伸手去抓光点,笑得像个孩子:“你看!这个光点上有胡杨木的味道,肯定是秦老在想咱们!”
苏晚望着飞舞的光点,忽然觉得这界门内的日子,或许也没那么难熬。因为她知道,无论有多冷,有多孤独,总有无数双眼睛在望着这里,总有无数份念想在陪着他们,像这些永不熄灭的微光,照亮着漫长的守护之路。
天亮了,雾气渐渐散去些,露出远处模糊的山影。云姑把剩下的竹米撒在石壁缝里:“说不定能长出竹子,等来年咱们就有新的柴火了。”
少年在火堆旁刻了道痕:“这是咱们在界门的第一天,以后每天都刻一道,等刻满三百六十五道,就过年了!”
苏晚望着他们的身影,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她知道,守护界门的路还很长,会有更多的玄甲兽,会有更刺骨的寒意,但只要身边有他们,有这些来自人间的微光,她就一定能撑下去。
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守护,而是无数人的念想,在时光里连成的线,一头系着界门,一头连着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