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流屿的夜，从未如此喧嚣。
玲珑阁最高层的议事厅内，水晶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长桌两侧，人影绰绰，气息交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沸腾的战意。
江澈坐在主位左侧，右手边是苏芸。她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劲装，长发高束，额间一枚水蓝色晶石隐隐流转光华——那是玄冰护心佩的另一种形态。虽然道伤未愈，但涅盘三阶的气息已稳稳流转，镜花水月体质带来的独特感知让她能清晰捕捉在场每个人气息的细微变化。
云裳夫人坐在主位，一身深紫色长裙，面容沉静如水。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在场之人。
长桌右侧，首位空悬——那是留给虚空尊者的位置。
再往下，依次是：
轩辕破天，万劫试炼场大场主。这汉子身高近两米，肌肉虬结如古铜浇铸，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敞开的领口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疤痕。他抱着双臂闭目养神，但周身流转的涅盘八阶巅峰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
诸葛文境，二场主。青衫文士打扮，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算筹，指尖灵光流转间，似在推演什么。涅盘三阶修为，但那双眸子里的智慧光芒，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独孤锋，三场主。独坐一隅，抱剑而立。一身灰衣，面容冷峻如刀削，半步涅盘的剑气凝而不发，却让空气都隐隐刺痛。
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位气息强弱不一的修士分坐两侧——都是这几日响应江澈召集令赶来的各方强者。修为最低者也有神行期巅峰，最高者是一位独眼老者，涅盘二阶，人称“血手屠夫”厉千山，曾单枪匹马屠灭过一个下七派的附属宗门。
议事厅外，整个千流屿港口灯火通明。三十余艘大小不一的灵舟停泊在码头，船上人影绰绰，粗略估计已有近千人聚集——这都是冲着“天阶以下丹药七成成功率”的承诺而来的散修和小势力修士。
“来了。”
苏芸忽然轻声开口。
几乎同时，议事厅中央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一道灰色身影就这么从虚空中一步踏出。来人看起来四十余岁，面容普通，穿着一身陈旧布袍，唯独那双眼睛深邃如星空，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凝固了三分。
虚空尊者。
他扫视一圈，微微颔首，在主位右侧空位坐下。
“有劳诸位久候。”声音平淡，却自带一股无形威压。
云裳夫人起身行礼:“尊者亲临，玲珑阁蓬荜生辉。”
“客套话免了。”虚空尊者摆摆手，目光落在江澈身上，“小子，你这一闹，整个东荒南边的修士都惊动了。四海商会总部那边，云裳上报后，已经有三位太上长老表态支持——当然，仅限于商业和舆论层面。”
江澈起身拱手:“多谢前辈援手。”
“我不是为你。”虚空尊者淡淡道，“焚天谷越界了。试炼场出来的修士，哪怕只是挂名，也不是他们能动辄追杀的。更何况……”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南方的夜空:“赤衍天那老东西，用太初阳炎的子火做那种勾当，神农谷那边迟早会有反应。我们不过是先一步罢了。”
话音刚落，议事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哎呀呀，这么热闹的场合，怎么能少了奴家呢？”
门无声开启。
一道窈窕身影倚在门框上，一袭火红长裙，裙摆开叉至大腿根部，露出修长白皙的腿。璃幽今日的妆容格外妖艳，眼尾勾勒着淡金色眼线，唇色如血。她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简，笑盈盈地扫视室内。
六阶化形大妖的气息毫无遮掩地释放开来，带着玄冥天狐特有的魅惑与阴寒交织的诡异感。
几名修为较低的修士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直视。
“璃幽前辈。”江澈起身。
“叫姐姐。”璃幽眨眨眼，扭着腰肢走进来，很自然地坐在了江澈对面的空位上——那里原本是为她预留的。她将玉简随手抛在桌上，“喏，礼物。”
玉简落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诸葛文境手指一勾，玉简飞入掌心。他神识探入，片刻后，眉头微挑:“焚天谷护宗大阵‘九阳焚天阵’的十七处灵力节点分布图，以及地火脉络走向……还有赤衍天近百年闭关记录，疑似修炼《焚天九转》第七转，每日子时需汲取地心毒火淬体一个时辰，那时修为会短暂跌落至涅盘巅峰……”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
这份情报的价值，无法估量。
“你怎么弄到的？”轩辕破天睁开眼，铜铃般的眼睛盯着璃幽。
璃幽掩嘴轻笑:“南溟嘛，奴家熟。焚天谷里，总有那么几个对赤衍天不满的长老，或者……想要更进一步的核心弟子。玄冥天狐一脉的幻术，配合一点小小的交易，总能让嘴巴松一松。”
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瞟向江澈，眼波流转:“当然啦，主要还是为了还江澈弟弟的人情。那枚化形丹，可是帮了姐姐大忙呢。”
苏芸的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江澈的手背。
江澈面不改色:“多谢璃幽前辈。”
“又来了，叫姐姐。”璃幽嗔怪道，随即正色，“不过话说回来，赤衍天那边动作很快。我离开南溟前，探听到的消息是——‘焚天冰凰’计划已经启动。你们那个小妹妹，现在应该已经在‘淬火池’里泡着了。”
江澈拳头猛地握紧。
苏芸握住他的手，清凉的真气渡入，让他冷静下来。
“具体位置？”江澈声音低沉。
“焚天谷后山禁地，‘炎狱渊’最底层。那里有焚天谷历代谷主布下的九重封印，还有地心毒火的本源火脉贯穿。赤衍天将太初阳炎那一缕子火引入毒火中，形成‘阴阳毒炎’，要彻底洗炼她的玄阴灵体。”璃幽收起笑容，“我必须提醒你们——那丫头现在很痛苦，但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如果强行中断，阴阳毒炎反噬，她会当场魂飞魄散。”
议事厅内温度骤降。
“所以不能强攻，必须智取。”诸葛文境开口，将玉简内的信息以灵光投射在半空中，“首先，我们需要破解‘九阳焚天阵’。此阵以九座火山为基，勾连地火，一旦全力运转，可困杀融天初期修士。但——”
他手指一点，地图上出现十七个红点:“这些灵力节点，每日子时会有三个呼吸的灵力潮汐波动。那时阵法会出现短暂漏洞，足够三到五人潜入。”
“其次，赤衍天每日需汲取地心毒火淬体，子时正是他修为最弱时。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但这是我们唯一可能正面抗衡他的机会。”
“第三，焚天谷内部分裂。根据璃幽前辈的情报，至少有两位涅盘长老对赤衍天不满——三长老赤霄，因弟子被害死而结仇；七长老赤霞，女修，反对用活人炼器。这两人可争取。”
轩辕破天哼了一声:“说了这么多，核心问题还是——谁去闯阵救那个丫头？谁去拖住赤衍天？谁去应付其他涅盘长老？焚天谷明面上的涅盘期，至少有十五人。”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江澈。
江澈缓缓起身。
“我去救阿涟。”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对火焰有克制，能最大程度抵御炎狱渊的环境。而且……”
他摊开手掌，一缕混沌气流在掌心盘旋:“混沌真意可演化万物，或许能模拟阴阳毒炎的气息，骗过部分禁制。”
“我与你同去。”苏芸紧随起身，握住江澈的手，“我的‘水月镜天’可布幻境，能遮掩行踪。而且镜花水月体质对能量流动敏感，能提前感知危险。”
璃幽托着腮，笑吟吟道:“那奴家也去凑个热闹吧。玄冥天狐的幻术，加上对南溟地形的熟悉，应该能帮上忙。”
“三人组潜入，够了。”诸葛文境点头，“那么拖住赤衍天的任务——”
虚空尊者淡淡道:“交给我。”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定。
融天期对融天期，这才是真正的对等。
“焚天谷其他涅盘长老，我和独孤锋应付。”轩辕破天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八阶巅峰打五阶六阶，一打三没问题。独孤的剑，杀四阶以下如屠狗。”
独孤锋抱剑点头，眼神冰冷。
“那么外围攻坚和牵制，就交给召集来的修士，以及……”云裳夫人看向诸葛文境，“诸葛先生来指挥？”
诸葛文境拱手:“愿效微劳。”
大方向敲定，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众人开始细化方案。
诸葛文境展现出惊人的谋算能力，将每一个环节、每一种可能出现的变数都推演出来，并制定应对策略。从潜入路线、接应时机、撤退方案，到万一失败如何保存实力，再到战后如何应对各方势力反应……
江澈听得心潮起伏。
这就是真正的战争，不是一个人的热血冲杀，而是无数环节精密咬合的巨大机器。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诸葛文境看向江澈，“江道友承诺的丹药，必须开始兑现了。外面那近千修士，虽然鱼龙混杂，但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他们已经等了三天，再不给点甜头，人心会散。”
江澈点头:“我明白。今晚就开始炼制。”
“需要什么材料，玲珑阁库房全力支持。”云裳夫人道。
“我列个清单。”江澈取出玉简，神识刻印。
他首先列出的，是“凝元丹”——玄阶高级，能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真元恢复速度，适合持久战。这是最实用、也最受低阶修士欢迎的丹药。
其次是“破障丹”——地阶低级，可助神行期巅峰修士突破御法期的几率提升三成。这对那些卡在瓶颈多年的散修，有着致命吸引力。
最后是“回天续命丹”——地阶中级，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吊住性命三个时辰。这是保命底牌，最能收买人心。
三种丹药，江澈都曾炼制过，以他如今涅盘期的修为和地丹师的水准，七成成功率并非虚言。
“这些材料，玲珑阁能提供八成。”云裳夫人查看清单后道，“剩下两成比较稀有，但四海商会渠道广泛，三日内可以调齐。”
“那就先炼制已有的部分。”江澈起身，“我现在就去丹房。”
“我陪你。”苏芸轻声道。
璃幽伸了个懒腰，曼妙曲线尽显:“那奴家也去看看热闹，还没见过江澈弟弟炼丹呢。”
江澈没有拒绝。
三人离开议事厅，留下其他人继续完善细节。
玲珑阁地下三层，地火丹房。
这里原本是云裳夫人私人的炼丹之所，地火品质上乘，还布置了聚灵阵和隔音结界。此刻，三座丹鼎已经预热，旁边的玉架上摆放着数十种处理好的药材。
江澈站在中央最大的丹鼎前，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云水诀》总纲缓缓流转，云渺老者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炼丹如修行，需心静如水。你如今修为大进，混沌真意可调和药性冲突，或许能尝试同时炼制三炉。”
同时炼制三炉？
江澈心中一动。
寻常丹师，能一心二用同时炼制两炉已是极限。但他有混沌真意统御，有云水真意包容演化，或许真能做到。
“试试。”江澈眼神坚定。
他双手同时掐诀，三道真元分别打入三座丹鼎。
左手玄元重水焰，温润厚重的蓝色火焰包裹左侧丹鼎——那是炼制凝元丹的鼎，需要文火慢熬。
右手太乙庚金焰，锋锐炽烈的金色火焰裹住右侧丹鼎——炼制破障丹，需猛火淬炼。
而中央丹鼎，江澈心念一动，一缕混沌气流融入涅盘凰焰，化作淡金色的火焰升腾。这是炼制回天续命丹的鼎，需生死轮转之意。
三种火焰，三种节奏，三种丹诀。
苏芸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镜花水月体质能清晰感知到三座丹鼎内药力的流转、融合、升华，那种精微到极致的操控，让她心中震动。
璃幽靠在门边，眼中闪过异彩。她见过不少丹道宗师，但像江澈这样，三种属性截然不同的火焰同时操控，还能保持如此稳定精密的，绝无仅有。
“这小子的潜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璃幽心中暗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个时辰后，左侧丹鼎率先传出药香。江澈左手一引，十二枚淡蓝色丹药飞出，落入玉瓶——凝元丹，成丹十二枚，其中三枚极品，七枚上品，两枚中品。
又过半个时辰，右侧丹鼎震动，九道金光冲出。江澈右手虚抓，金光敛去，露出九枚金纹丹药——破障丹，成丹九枚，两枚极品，五枚上品，两枚中品。
中央丹鼎最慢，直到三个时辰后，鼎盖才缓缓开启。
没有药香，没有异象，只有九枚灰扑扑的丹药静静悬浮。但仔细看去，丹药表面隐隐有淡金色纹路流转，仿佛有生命在呼吸。
回天续命丹，成丹九枚，全部上品以上，其中四枚极品。
江澈长舒一口气，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同时操控三炉，对心神的消耗极大，若非混沌真意统御，他早已支撑不住。
“三种丹药，总计三十枚，极品率三成，上品率六成……”苏芸轻声计算，“这样的水准，已经超过寻常地丹师了。”
璃幽拍手笑道:“厉害厉害，江澈弟弟这手炼丹术，放在中五阁里都能排进前五。难怪敢开出七成成功率的条件。”
江澈将丹药分装，取出其中十五枚——五枚凝元丹，五枚破障丹，五枚回天续命丹，装入三个玉瓶。
“这些，劳烦云裳夫人分发给今日表现最突出的几位修士。”江澈道，“剩下的，我会继续炼制。在出发前，至少让每个参与此战的修士，都拿到一枚保命丹药。”
苏芸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别太拼命。”
“我有分寸。”江澈握住她的手，转头看向璃幽，“前辈的情报，价值远超这些丹药。此战之后，江某欠你一个人情。”
璃幽眼睛弯成月牙:“那姐姐记住了。不过现在嘛……”
她忽然凑近，在江澈耳边轻声道:“你那位小妹妹的时间，不多了哦。我最后收到的消息是——赤衍天加快了进度，原计划七七四十九日的淬炼，被他压缩到二十八日。算算时间，只剩下……十九日了。”
江澈瞳孔骤缩。
十九日。
从千流屿到焚天谷，大军开拔需要五日。那么留给他们行动的时间，只有十四日。
“明日，必须出发。”江澈沉声道。
他走出丹房，回到议事厅。
众人还在推演细节，见江澈回来，都看了过来。
“丹药首批已成，可稳定人心。”江澈开门见山，“但时间紧迫——阿涟只剩下十九日。我建议，明日午时，大军开拔。”
虚空尊者点头:“可。”
轩辕破天咧嘴:“早该动手了，磨磨蹭蹭的。”
诸葛文境查看了一下推演结果:“明日午时是吉时，天象属水，对火属性的焚天谷有一定压制。可行。”
“那么，就这么定了。”云裳夫人起身，“我会立刻安排灵舟调度，补给物资。同时，四海商会的情报网会全面启动，沿途所有焚天谷的眼线、据点，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拔除。”
“各自准备吧。”虚空尊者起身，一步踏入虚空消失。
众人陆续散去。
江澈站在窗前，望着南方夜空。
那里，是南溟炎洲的方向，是焚天谷的方向，是阿涟所在的方向。
苏芸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她会没事的。”
“我知道。”江澈握紧拳头，“这一次，我一定带她回家。”
窗外，千流屿的灯火彻夜未熄。
码头上，灵舟开始装运物资。散修们聚集在广场，领取四海商会分发的制式装备和基础丹药。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兴奋交织的气息。
这是一场赌博。
赢了，南溟格局洗牌，江澈之名将真正响彻大陆。
输了，今日聚集于此的千人，能活着回来的恐怕不到三成。
但没有人退缩。
修行路上，机缘与风险从来并存。而这一次，他们押注的，是一个能同时操控三种源火、二十出头便踏入涅盘、承诺七成炼丹成功率的绝世天才。
夜渐深。
江澈回到静室，盘膝而坐。
脑海中，《云龙涅盘功》的第二期心法缓缓浮现。在第一期“云龙初现”圆满后，第二期的内容原本模糊不清，但今日同时炼制三炉丹药，混沌真意高度运转，竟让那层迷雾散开了些许。
“第二期:龙腾九霄。”
“龙潜于渊，待时而动；一朝腾跃，可破九霄……”
这八个字在江澈识海中如雷霆炸响，与“云龙初现”的缥缈变幻不同，“龙腾九霄”强调的是极致的爆发与突破——是积蓄后的冲天之势，是挣脱一切束缚的决绝意志。
江澈心神剧震，这意境与他此刻的心境竟完美契合。
他要救阿涟，就必须突破焚天谷的重重封锁，必须冲破赤衍天设下的层层禁锢，必须……一飞冲天！
心法文字继续展开:
“龙腾九霄，需九次蓄势、九次突破。一蓄一破，一重天阙。九重天阙尽破，可化真龙之形，掌云雨雷霆，行于九天之上……”
“第一重:蓄势于渊。”
江澈体内，云龙涅盘气开始按照全新的路线运转。原本游走于四肢百骸的淡金色真气，此刻缓缓沉入丹田深处，在混沌真意构筑的“混沌容器”底部，凝聚成一团旋转的气旋。
这气旋不断压缩，不断凝实，如同潜龙蛰伏于深渊，积蓄着破渊而出的力量。
江澈能感觉到，每一次压缩，气旋中蕴含的能量就攀升一分，但与此同时，对经脉和丹田的压力也在增大。
“这第一重‘蓄势于渊’，竟是要将全身真气压缩至原本的十分之一……然后在需要时，瞬间爆发，产生十倍以上的威能？”
江澈心中明悟。
这是极端的内敛与极致的爆发相结合的法门。平时将力量深藏，关键时刻一击必杀——正适合潜入焚天谷后，面对突发状况时的雷霆手段。
他开始全力运转心法。
丹田内，云龙涅盘气不断涌入那团气旋。气旋从最初的淡金色，逐渐转为深金色，再到后来，竟隐隐透出暗金色的金属光泽，旋转时发出低沉的龙吟之声。
一夜过去。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静室的窗棂时，江澈缓缓睁开双眼。
他摊开手掌，掌心一缕暗金色气流盘旋。这气流凝实得如同液态金属，明明只有发丝粗细，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第一重‘蓄势于渊’，已成三成。”江澈自语。
他能感觉到，这缕暗金色气流若引爆，威力足以媲美涅盘四阶的全力一击。若将全身真气都压缩至此，全力爆发时……
“或许，真的能威胁到涅盘高阶。”江澈眼中闪过精光。
他起身走出静室。
窗外，千流屿的清晨已经沸腾。三十余艘灵舟全部升起风帆，船首的阵旗猎猎作响。广场上，近千修士列队集结，虽然服饰各异、气息驳杂，但在四海商会统一分发的制式装备下，竟也显出几分军阵的肃杀。
云裳夫人站在玲珑阁顶层的露台上，俯视着整个港口。她身后，虚空尊者负手而立，轩辕破天、诸葛文境、独孤锋、璃幽等人皆已就位。
江澈和苏芸并肩走上露台。
“都准备好了。”云裳夫人转身，将一个储物戒指递给江澈，“这里面是剩下的药材，以及四海商会能调集的所有辅助丹药。路上你可以继续炼制。”
“多谢夫人。”江澈接过。
虚空尊者看向南方，淡淡道:“赤衍天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这一路，不会太平。”
“那就杀过去。”轩辕破天咧嘴一笑。
午时，钟声响起。
江澈站在主舰船首，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深吸一口气。
他的声音，在真元加持下，传遍整个港口:
“诸位道友！”
“今日，我等齐聚于此，不为别的——只为讨一个公道，救一个无辜之人！”
“焚天谷赤衍天，以活人炼器，天理难容！我妹妹阿涟，被其掳走，此刻正在炎狱渊中承受煎熬！”
“此战，不为名利，不为权势，只为心中那一口气——这口气，叫‘不屈’！”
“有人问我，以卵击石，值得吗？”
江澈拔剑，尺水剑出鞘，剑光如水，映照晴空。
“今日我就告诉天下人——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有些路，明知是死路，亦要闯之！”
“因为我们是修士！修的是逆天而行，争的是心中大道！”
“若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还修什么道，求什么长生？！”
下方，千名修士齐齐拔剑、举刀、握杖。
“战！”
“战！！”
“战！！！”
声浪震天，海潮为之倒卷。
江澈剑指南方:“出发！”
三十余艘灵舟同时起锚，风帆鼓荡，阵法启动。船队如一条长龙，破开海浪，向着南溟方向驶去。
露台上，云裳夫人望着远去的船队，轻声道:“这一去，不知多少人能回来。”
虚空尊者沉默片刻，道:“修行路上，本就是用命去搏。他们选择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也是。”云裳夫人转身，“我们也该准备了。四海商会的情报网，会全程跟进。必要时候……”
她眼中闪过冷光:“总部的三位融天期太上，可以‘路过’南溟。”
船队渐行渐远。
主舰船首，江澈望着海平线，掌心的暗金色气流无声流转。
苏芸站在他身边，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江澈缓缓道，“如果赤衍天知道，他亲手抓去的人，会成为一个疯子不顾一切杀上门的理由……他会不会后悔？”
“不会。”苏芸摇头，“那种人，只会觉得世人皆蝼蚁，皆可利用。”
“那我们就让他明白——”江澈握紧拳头，“蝼蚁，也能掀翻大象！”
船队驶向深海。
前方，是南溟炎洲，是焚天谷，是即将到来的血与火。
而在焚天谷深处，炎狱渊最底层。
赤衍天站在淬火池边缘，望着池中那道被阴阳毒炎包裹的身影，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快了……再坚持十四日，你就是焚天谷最锋利的兵器。”
池中，冰璃——或者说阿涟——紧闭双眼，身体在毒炎灼烧下不断颤抖。但她的眉心处，一点微弱的蓝光，始终不曾熄灭。
那是玄阴灵体的本源，也是她最后的意识。
“哥哥……”
微弱的心念，在毒炎中艰难地传递。
“等我……”